領頭的正是在中山路見過的瘦長臉。


    隻見瘦長臉男子一臉的陰翳,一言不發,讓人在這溫暖的季節裏都感覺到一絲絲涼意,大聲說話的是他的手下。


    進到大堂,大堂經理、侍應、雜工都垂手站立,一種賓客也都規規矩矩,隻有男女五人在那裏低聲說話,顯然是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你們是什麽人?幹什麽的?”對方一名身穿藍色中山裝青年問道。


    “我們是滬市天馬洋行派往琴島……”小陸出麵接洽道,隨手遞上名片。


    “天馬洋行襄理,約翰.陸?美國人的洋行?”中山裝青年審視了一下再次問道。


    “當然。”小陸不卑不亢地道,現在他演技也見漲,分寸拿捏得不錯。


    中山裝急忙拿著名片向瘦長臉迴複。


    瘦長臉拿著小陸的名片,臉上身手陰晴不定,一時間變幻了無數眼神,少頃,他換上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衝著小陸說道:“mr.陸,在下是黨務調查處琴島分室情報組韓哲生,我們接到可靠情報這中央旅館有危險分子,所以聯合警察局行動,暫時封鎖這裏,所有人都不能例外,還望理解。”


    小陸卻一點沒有輸氣勢,傲然道:“天馬洋行是大漂亮國全資的企業,我們此行是有要務的,你耽誤不起的。”


    “mr.陸,幾位我們無意冒犯,隻是暫時請大家在這旅館休息,我們馬上進行檢查,檢查結束後,大家請自便。”韓哲生還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算了小陸,不要和他計較,辰光還早,就在大堂休息一會好了。”馬老板說道。


    韓哲生陰著臉往馬老板這邊看了一眼,不過馬老板對他不假辭色,依然饒有興致的和周圍人在說著什麽。


    韓哲生一揮手手下人,依次衝向各個樓層,一時間到處是一片嘈雜、尖叫和雞飛狗跳……


    不過這幫人動作很快,似乎很快完成了搜查,但是一個手下拿著一本登記簿向韓哲生走來,報告道:“組長,所有房間都查了,隻有這幾間……”


    隻見登記簿上有五個房間沒有被搜查,其中三個就是馬老板一行的三間,另有兩間,一間是一個英國佬來琴島旅行的,另一間是琴島某大員的長包房今日裏麵沒住人。


    韓哲生衝旅館經理問道:“這幾個房間,除了英國客人的以外都要搜查,都不能例外。”


    “長官,這不好吧……”雖然害怕,經理對自己的職責還是盡力的。


    “廢話,鑰匙交出來。”韓哲生厲聲喝道。


    “這……”經理還是為難道。


    “這位長官,不要為難人家做事的人好不啦……”馬老板站出來朗聲說道,讓一個旅館經理為自己頂雷,這個不是馬老板的為人。


    “這三間房間都是我們的,既然英國人可以例外,我想請長官也行個方便。”馬老板麵帶微笑說道。


    “哦?這個……”韓哲生遲疑了一下,他也不是沒有眼力勁的,一眼看去知道馬老板一行不是一般人,但是黨務調查處是什麽單位,大家都不是善男信女。


    “怎麽?韓長官是不想行這個方便?”馬老板問道。


    “馬老板,不要誤會,韓某並非有意為難,隻是根據可靠情報,這裏混入了危險分子,在下是擔心諸位的安全。”韓哲生說道。


    “這樣我們各讓一步,我的人帶你到我們三個房間看看,證明沒有危險分子就是,我們洋行有很多商業機密,看著辦,你懂的。”馬老板笑得更燦爛了,但是笑容有點瘮人。


    說罷讓胖子、老李、小陸分頭帶人去查看房間,馬老板對黨務調查處的人可沒什麽好感,雙方天然立場上的對立讓大家都沒有什麽可多說的,各讓一步都是他的極限了,一步不讓也不是不行,卻多了很多手尾需要處理。


    很快,三位兄弟迴來了,都朝馬老板點了點頭,看樣子黨務調查處的人還算知道分寸,沒有造次。


    “韓長官,我們可以離開了嗎?”馬老板傲然說道。


    “馬老板請自便。”韓哲生的腔調有些古怪,但還是依言放行。


    看著馬老板一行遠去的背影,韓哲生歎了口氣,旁邊手下過來問道:“老板,怎麽隻讓弟兄們在房間門口看了一眼就……”


    “蠢貨,他們今天已經很給麵子了,要是不是特殊情況,今天我們討不了好。”韓哲生語氣裏還是有些不忿。


    “不就是幾個假洋鬼子嗎?”手下不解道。


    “什麽假洋鬼子,他們是特務處的!”韓哲生咬牙切齒的說道。


    路上一輛下午剛租的汽車上,正好坐了馬老板一行五人。


    開車的小陸有些不解的問道:“老板,這幫黨務調查處的人怕他們作甚?”


    “不是怕他們,是不想多事,我們在金陵已經被黨務調查處的盯上了,在這裏再和他們對上,那活就沒法幹了,今天這幫雜碎其實早就看出我們身份了,他們是故意的。”馬老板悠然說道。


    “怎麽說?”後座中間的老李問道。


    “他們是想要駁我們麵子,但是又麻杆打狼兩頭怕,所以就隻能在門邊上瞅瞅……應付差事而已,真要進了房間,他們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老李右邊的胖子說道。


    “對,要是真進去了,可能今天咱們就不止吃春和樓了,估計你們馬老板得讓他們徐處長在亞東飯店擺酒說合才行……”miss柳在副駕駛座上笑道。


    很快就到了琴島中山路春和樓飯店。


    桌上滿滿一桌都是魯菜和海鮮,雖然臨出門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但是馬老板與人為善的做法沒有讓事端擴大,大家還是興盡而歸。


    又乘車在琴島遊覽了一番不提,迴到中央旅館卻見守衛仍在,大堂裏一幫人還未散去,還在對旅館的住客們進行盤查。


    大家也未多事,直接上樓迴到了房間。


    半夜,忽聽一聲驚唿,然後是一聲巨響,隻聽到“呯”的一聲,好似重物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


    原本大家都不準備多管閑事,卻被一聲更尖利的喊叫吵得無法入睡。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跳樓了!”隻聽得中庭院裏有人喊道。


    既然都沒法睡了,自然隻能穿戴整齊,前去看個究竟了,當然這是四位男士的事情,女士自然是無需出麵的,血腥場麵女士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酒店中庭院裏,已經圍了一些人,由於下午才實行了封鎖,是以大部分住客沒有能夠外出,都在酒店呆著,現在驚聞命案,自是大多惶惶不安。


    警察因為就近,很快拉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外圍了不少人。


    警察局帶隊的隊長怎麽也沒想到,和黨務調查處出的這趟差事到了血黴,居然攤上了命案。


    韓哲生也沒想到抓個人抓出人命,不過他更關心的是死者身份。


    馬老板和弟兄三個遠遠地看著,純屬是因為好夢被擾,當一下吃瓜群眾而已。


    隻見中央旅館中庭偏東的位置,警戒線中央血泊之中,一名男子頭朝下和腳下,哦不,現在對他來說應該是身下的土地好似融為了一體,連抽搐都不曾有,已然是已經氣絕。


    警察和黨務調查處的人,進到了警戒線裏,將死者翻轉過來,有些胃氣弱的人已然受不了這種血腥場麵,跑到一般哇哇大吐。


    那名死者麵目有些血肉模糊,但衣服馬老板卻有些眼熟——不就是中午中山路挨耳光那位老兄嗎?看身形也有些像。


    馬老板不解地想,今天下午封鎖旅館的時候這位不是沒出現嗎?怎麽在這裏來這麽驚人一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韓哲生見此人,也幾欲昏倒,這人對他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沒想到上午的事情撲了空,晚上卻直接報銷了,真是欲哭無淚啊。


    好在他也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丁,穩住心神之後,馬上吩咐警察局隊長說:“所有旅館住客和工作人員一律不得離開,住客全部迴房,全部都要問筆錄,所有房間全部再次搜查!”


    所有人都要問筆錄那是一個極其麻煩的過程,但案子既是命案又事關黨務調查機密,再麻煩也得辦啊,警察隊長和韓哲生手下一合計隻能分頭行動,對所有人錄口供。


    馬老板給弟兄們示意了一下,大家很快迴到了各自房間,現在出了命案,自己雖然有特殊身份,也不能那這個為難警察,反正實話實話就是。


    剛迴到房間門口,卻見對麵房間開了一絲縫隙,門縫裏miss柳有些睡眼朦朧地問道:“出大事了?”


    “哎呀,姐姐,你心可真大,死人了!”馬老板有些鬱悶的說。


    “哦。”miss柳就迴答了一聲對麵的門就關上了,讓馬老板佩服不已。


    沒過多久,警察就開始挨個房間敲門,開始搜查並詢問筆錄,很快就到了馬老板的房間。


    來的卻不是警察,卻是韓哲生一人。


    “馬老板,多有打擾,事出有因還望海涵。”韓哲生客氣地說道,還是一副死人臉表情。


    “韓長官,客氣了,這是公事我能理解。”馬曉光語氣裏也沒有什麽感情色彩。


    “循例問一下,馬老板晚上事發的時候在幹什麽?”韓哲生問道。


    “幹什麽?睡覺,對了同屋的還有這位,對了,小陸過來一下……”馬老板想起還有小陸在呢。


    “配合韓長官,說一下情況。”馬老板吩咐道。


    接下來就一個人跑一邊喝酒去了,交淺言深,他可不想和黨務調查處的人套近乎。


    話很快問完了,似乎知道對麵是miss柳的房間,向馬老板問道:“對麵是和馬老板一道的柳女士……”


    “對。”馬老板自然不願意和韓哲生多說一個字。


    “那……”韓哲生硬著頭皮問道。


    “小陸,去請miss柳過來。”馬老板自然吩咐手下人去忙前忙後了。


    一臉不高興的miss柳來到了馬老板房間,配合韓長官問話。


    miss柳可沒有馬老板客氣,坐下之後自顧自地修著指甲,都快把指甲盯出花來了,絲毫不理房間裏的幾個大男人。


    “咳,miss柳,命案發生的時候你在做什麽?”韓哲生幹咳一聲後問道。


    “睡覺!怎麽,韓長官還想知道點什麽?你們黨務調查處怎麽成了小八臘子(方言:小角色)了,阿貓阿狗都可以使喚的,現在嗆行幫警察署打雜了?”miss柳言辭中夾槍帶棒,尖酸刻薄把韓長官搞得好不尷尬,又發作不得,讓大家又新認識到了又一個不一樣的miss柳。


    很快其他幾位的問話也結束了,手下人在門口敲門給韓哲生複命。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走廊上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有人急切問道:“韓組長在哪兒?”


    不多會兒一名手下——就是下午那位藍色中山裝,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匯報道:“組……組長,又死了……”


    韓哲生幾欲昏倒,這幫飯桶他麽匯報情況都不會,還能幹什麽吃的?


    “說清楚!”韓哲生忍住一口老血說道。


    “頂樓,頂樓長包房又死了一個……”藍色中山裝顫聲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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