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司之後,黎子謙有個臨時會議,喬菀趁機上天台迴撥了剛才的電話號碼。


    背後傳來的手機鈴聲弄得她一怔,手機緩緩滑落在耳際,轉身之時,一眼便見到了於柏徽深不可測的笑意。


    她忽驚:“你怎麽會再這?”


    於柏徽一身筆挺的西裝穿在身上,看上去很精神,似乎外麵再大的風浪,都影響不了他半分。


    見她臉色不對勁,男人臉上的笑紋更加幽深,走向她,一把挑起了她的下巴:“怎麽?我不能來嗎?”


    喬菀側臉,甩去於柏徽的指尖,好聲好氣地說了句:“這裏是黎氏,你被懷疑成兇手,竟然還敢到這裏來。”


    女人的眉頭緊皺,卻讓他心口一暖,好聽又低沉的嗓音鑽進了喬菀的耳中:“那又怎樣?我隻是想見你了,就來了。”


    喬菀聞言,吞了把口水:“樓下有保安,你是怎麽上來的,膽子也太大了。”


    她說他膽子大,他就幹脆一把將她攬在懷中,臉上的邪魅笑容斂了去,一張臉都變得認真:“你以為我會把那幾條看門狗放在眼裏,再說就算大門是被特警隊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我也有辦法上來。”


    她拚命推攮,可於柏徽卻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她無奈之下,顧不得自己還被扣在他胸膛,抬起尖尖的下巴,嚴厲地問了句:“好,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為什麽要騙我?”


    於柏徽的心口狠狠震了下,迎麵吹來的大風緩解了他的窒息,手勁又加深了一分,兩人的身體就更加的嚴絲合縫。


    他挑起濃眉:“喔?我騙你什麽,你倒是說說看。”


    喬菀扭動著身子,卻怎麽也推不開,雙手都握成了拳頭,微微抖了抖,冷淡地迴了六個字:“貨源,是個陷阱。”


    男人的深眸微眯,唇角抽動了一下:“我沒說不是陷阱。”


    這個女人是在為黎子謙擔心嗎?可他出現在這,等得是喬菀求他放貨的話。


    喬菀聞言後,身體一下子軟了很多,斂下眸,睫毛遮住她眼睛裏的情緒:“你怎麽能利用我對你的信任?”


    沒有嘶聲力竭,一字一字她都說得平靜,卻帶著一絲悲傷。


    她這樣,反倒讓於柏徽更生氣,攬住她腰肢手緩緩滑下,扯住了她的手臂:“你對我有信任?那怎麽還會以為是我在黎子謙的婚宴上搗鬼?喬菀,你一點也不信我。”


    手肘處被捏得生疼,她微微皺了下眉,目光從他落手之處移到他臉上,輕蔑了笑出了聲:“不是你?”


    要不是他,為什麽會故意給下一個套,讓她往裏頭跳?


    這件事情上,是她犯了傻,和他相處的過程中漸漸遺忘他第一次出現在麵前,是一個怎樣的殘忍的形象。


    女人的雙眼倔強又堅定,於柏徽的心很疼,咬牙低沉反問了句:“如果是我,我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他原本不屑別人怎麽瞧他,可這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誤解他,隻有喬菀不能。


    這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質疑他,他隻會想和這個女人解釋。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事實擺在麵前,可當於柏徽這麽斬釘截鐵的告訴她爆炸事件不是他做的,她竟然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內心深處相信了這番言辭。


    緊接著,喬菀又開了口:“那麽,陳愛,白蘇月,還有老嶽的死也如你所說是斬叔幹的?在金三角那番話,有沒有水分?”


    與其說她想弄清楚真相,不如換句話來說,她心裏想的是於柏徽有沒有參與那些會要了他命的事情。


    於柏徽看著她,良久後才迴了句:“是我。”


    喬菀的臉刷得一下白了,心口的震蕩轟然崩塌了她的思想和理智。是他做的?也就是說,如果他再留在這裏,終有一日會逃不過法律的製裁。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他又怎麽會成為例外?


    天台上的風越來越大了,雙重寒冷下,她縮著身子,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作為朋友,她不希望於柏徽最後是那樣的結局。問那個問題的時候,她期待的答案是‘我沒有’,可他承認了,絲毫不避諱的承認了。


    於柏徽的疑惑一閃而過,猜不到眼前這個女人心裏在想什麽,不過從她的表情中不難預料,多半是對人心的恐懼吧。


    他的眼神依舊鋒利,再次挑起她的下巴,問了句:“怎麽?害怕了?居然和一個殺人犯同一屋簷下這麽長時間,現在迴想起來,是不是很慎得慌?”


    喬菀迴過神,拚命地推著他,咆哮起來:“離開這,再也不要迴來。我不想有一天看見你死在我麵前。走!走!留在這裏早晚會出事的。”


    她的迴答猶如一顆小小的石頭滑進了心湖,一圈一圈泛開漣漪,把於柏徽的心攪得如同蓖麻油一樣混沌。


    他以為,這次見麵,喬菀會為了黎子謙求他放貨,但是她沒有。


    因為他並不那麽了解她,錢,黎氏,名譽,地位,在黎子謙迴來的那一刻,對喬菀來說都成了浮雲。


    越卷越大的風唿嘯著邪惡的調子,掃起地麵水泥的殘塵,不安吹得更枯黃。風刀撕扯著天台上兩人的衣襟,掃亂他們額間的碎發。


    兩雙眼睛的目光連接,卻是不同的情緒。


    半響,他箍上了喬菀的肩,篤定地迴了句:“我不會有事。”


    她的驚慌不但沒散,還愈演愈烈,拚命搖頭道:“不可能,法網恢恢,惡人怎麽會逃得掉?你必須離開。”


    於柏徽與她對視,微點頭,毫不退讓地說了句:“要我走可以,我可以什麽都放下,但是你要跟我走。”


    喬菀沉默了。


    他的手放開:“做不到就別阻止我。還是那句話,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喬菀一下輕笑出來:“不要太自以為是。好自為之。”


    於柏徽心裏的酸澀,蔓延在眼梢,邪魅的笑不再揚起,反而認真地說了句:“好,你不求我沒關係,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幫黎子謙度過這次的難關。”


    在車裏的時候,黎子謙已經分析了其中厲害,可倔強還是從她身體裏鑽了出來。


    一字一句,喬菀都說得無比生硬:“船到橋頭自然直,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於柏徽聞言,沒再說什麽,隻是用手指了指喬菀,轉身離開了。


    他走後,喬菀在天台上站了很久,在高處鳥瞰整座嵐城,底下的人和物都顯得很渺小。


    春節快到了,她希望這個春節會是幸福的,所有的不順心都能隨著爆竹聲灰飛煙滅。


    她是個女人,還是普通的女人,向往的也是平淡的幸福。可偏偏,這一年,發生了好多事。有快樂,有憂愁,有離別,有酸楚。


    算起來,活了將近30年,這一年無疑精彩的像一部卡在高潮點就結束的電影,她不知道結局。


    皺著眉頭,身子縮了縮,肩頭突然披上一件溫暖的西裝。喬菀不用轉身都知道這件西裝是黎子謙的。他是個長情的人,不管是對愛,還是對香水都有他自己的執著。這件西裝上,有他的味道。


    她依舊看向遠方,清淡地問了句:“會開完了?”


    “嗯。”


    低潤的嗓音劃過她耳際,下一秒,兩人並肩而立。


    喬菀的手指被自個兒攥出一片紅,側目說了句:“下午,我們就去聯係貨源吧。”


    黎子謙冷靜地嚇人,淡淡道:“你好像對這件事特別上心。”


    她頓了頓,低下頭:“是我不好。”


    “嗯?”像有一縷炙熱的光線趕走黎子謙心裏的陰霾,他勾起唇,死死凝著她。


    對上黎子謙的暗沉之中有光亮的眸子,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光,聲音因內疚而更低柔:“我誤信了於柏徽的話,總之,現在你需要的東西,被於柏徽壟斷了。”


    黎子謙的心髒變得好柔軟,大手捧起她的小臉,耐心極好地看了好久,才道了句:“傻瓜,這件事我早知道了。”


    他此話一出,喬菀立即瞪大了雙眼,驚唿出來:“你知道?”


    語落之際,紮著馬尾的綁帶突然斷裂,長發散落,順著風向搖曳在她腦後。


    黎子謙向她逼近了一步,指尖整理她烏黑柔順的發,淺淺說了句:“剛才進門的那通電話是他打的!”


    “你!”她皺著眉,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腦袋裏嗡嗡作響。


    被她的詫異逗笑,黎子謙輕輕淺淺地勾唇,緩緩道:“我開會前3分鍾,春花來了公司,她現在在休息室等你。”


    喬菀一聽,立即羞紅了臉。黎子謙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她包容過了頭。


    他低笑,凝著她被貝齒咬住的紅唇。大手撫上了女人的臉頰,又補了句:“這裏涼,下去吧。下午我正好要出去辦點事,春花來了,我也放心許多,你就在公司待著,等我迴來和你們一塊吃晚飯。”


    語落,他收緊手臂,牽引著她的腳步。他們的身後,隻有看不見的風在流動。


    ……


    一聲聲有力的腳步聲砸在水泥地上,黎子謙走進警察局,隔著鐵欄直視著靜靜坐在木床上的斬叔。


    他拉開一把椅子在鐵欄前坐下,低沉了說了句:“我們談談吧。”


    “好。”斬叔的眸底寂寥,料到黎子謙會來,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輕歎口氣又補了句:“準備什麽時候讓我出去?”


    黎子謙平靜地凝著他:“喔?你怎麽知道我會讓你出去?”


    斬叔冷笑了一聲,低問:“要沒那個意思,恐怕我早被移到了看守所。”


    “那要看你肯不肯和我說實話。”黎子謙十指交纏,蒼白地笑了笑。


    斬叔的目光茫然:“想知道什麽?”


    “最後一通和趙一平的電話內容。”他直截了當,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隻想知道,麵前這個百般縱然著他的男人是否真想過要他的命。


    黎子謙的目光很直接,又透著琢磨不透的暗沉,斬叔心口一竄,有些認命般地迴了句:“隻怕我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倒不如不說。”


    黎子謙從這個老人眼中看到了許多無奈,心裏一閃而過對他的惻隱,好心勸:“你還沒說,怎麽知道我不會相信?”


    “要是信我,我現在怎麽會在這?我明白,你對那件事還是耿耿於懷。當初騙你參加任務,其實我也很後悔。”話鋒一落,斬叔揉了揉太陽穴,明顯得疲憊。


    往事又被翻出來,黎子謙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現在說這些沒任何意義。我隻想知道我想知道的。”


    美國那段經曆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更是他的難以愈合的傷口。


    過了這麽久,斬叔還是能看到黎子謙眸底的惶恐,深歎一氣:“我老了,很多事也都想明白了,你也別再追究。”


    “我知道,婚宴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但我醒過來為什麽會在你那?”


    斬叔緩緩勾起唇,揚起一抹笑,目光也漸漸熾熱:“我不想你死。”


    黎子謙的心明顯抽動了一瞬:“喔?”


    斬叔站起來,唇角有些抽搐,:“你曾經是我兒子,就一輩子是我兒子。天底下有哪個做父親的不想保護自己的孩子。”


    這句話沒讓黎子謙覺得溫暖,反倒是勾起了一些慘痛的迴憶:“我黎子謙隻有一個父親,那就黎浩南,你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倒要問問,如果真如你所說,有哪個父親會把自己的孩子丟進原始森林麵臨隨時被野獸咬死的危險?這就是你口中的愛?”


    那時候他因為信任他才被算計,那種恐懼,估計一輩子都忘不了。


    在別人眼裏,斬叔的臉一直是剛烈死板,也隻有麵對黎子謙的時候,他的驕傲和自尊會拋到九霄雲外。艱難咽下口水,有些服軟地說了句:“此一時彼一時。”


    黎子謙審視了他很久,如他所料,事情另有隱情,斬叔不會要他的命,婚宴的事應該是姓趙的一手策劃。將手裏的筆記本遞過去:“看看這個!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趙一平想做什麽?”


    斬叔有些疑惑,指了指本子,問道:“這是?”


    黎子謙不緊不慢:“我爺爺的日記。我實在猜不到你為什麽會和趙叔走在一塊。但走進這個牢籠的前一刻,我心裏倒是有個念頭。莫非,你就是我爺爺那個小十八歲的親弟弟?”


    斬叔手裏的筆記本當即從手心滑落下來,一臉情緒波動不明顯的臉上突然被驚愕染滿。吞了吞口水,他的眼神沒有方向,說話也一下結巴起來:“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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