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別去了,我代你去。”


    黎子謙的目光很快移到她的雙眼上,心也跟著猛然悸動了下,略帶沙啞的音色聽上去好頹廢:“春花,你最實在,也不會撒謊,你不讓我去,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在哪?”


    說起來,喬菀和黎子謙的這段時間以來的事她都參與了,也目睹了,喬菀興許是因為知道就算來找她,她也不會殘忍得隱瞞行蹤,所以才沒聯係的。


    春花搖頭:“我冤啊,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第一個告訴你,能藏著掖著嗎?這麽不厚道的事兒,我可幹不出來。”


    他不明白,有刹那的恍惚,聲音就更啞了:“為什麽不讓去?”


    黎子謙深沉的愛連沒心沒肺的春花都忍不住感歎,眉毛垂著,多了分語重心長:“如果她不在家裏,為她操心的人又要多一個了。就她媽那身體本來就不好,血壓高,還貪酒。你突然跑去,她該怎麽想?沒準一操心,醉倒在炕上。再說公司的好多決策都等著你簽名呢。找不到你,打你電話也不接,我就猜你可能會出城去找喬菀,就先來等等看。”


    他一笑置之:“都現在了,我還什麽心情管那些事。”


    語落的一瞬,用手支住了額頭,酸澀的眼睛明顯泛著刺痛感,疲憊卻遠遠不如他的恐慌和不安來得劇烈。


    春花的眉心擰得更緊:“你不去不行,今天上午,有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


    黎子謙驀地抬頭,兩道散了許久的目光一下找到了焦距:“不該出現的人?”


    春花遲疑了片刻:“沈若天迴來了。”


    “他?”要是沒記錯,沈若天的姐姐明明說他失憶了,如果真失憶了,為什麽會來嵐城?


    “我聽別人說,之前黎氏有個生態基地的計劃。當初沈若天想要插一腳,是你不肯,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是你伯父黎浩東趁著黎董事長忙你和菀的事情,在那段時間默許了這個計劃的實施工作。你籌了錢要還沈若天,他也一直沒收。黎氏現在有了麻煩。你要是不去救火,就算菀迴來,還能給她以前衣食無憂的生活嗎?總不能讓壞人得逞吧?菀的老家,我替你去!”


    話鋒一落拍了拍自個兒的胸脯,又補了句:“包在我身上,要她真迴家了,我非揪著她的耳朵拽你麵前來不可。”


    一雙深眸稍稍眯了眯,像是在考量著什麽。良久後,他輕點了下頭,方向盤往右一打,原路返迴。


    一方麵,春花說的有道理,他突然跑去確實會讓丈母娘胡思亂想。另一方麵,沈若天這人雖然是添了不少麻煩給他,但他救自己的事實也改變不了,而他現在卻連一句謝謝都沒說上就匆匆離開,這件事隔在心裏始終是個疙瘩。


    油門踩得更深了些,鑿開地上的冰雪,濺起無數冰片。


    ……


    於柏徽正在給喬菀削蘋果,護士剛好走進來,睨了眼後,問了句:“嘿!蘋果現在可不能削給病人吃,太涼了。”


    他一愣,目光在喬菀臉上停留了一秒很快落向護士:“誰說我要給她吃了?別說她現在不能吃,要是能吃,那也得她自己削。”說完,將削好的蘋果塞進自己嘴裏咬上一口。


    喬菀淡淡一笑,這幾天她從於柏徽身上看到了不同的一麵,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形象,還有時常耍無賴的時候。


    於柏徽從她美眸中讀出笑意之後,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他知道,喬菀此刻的笑容是屬於他的,和黎子謙無關。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表情,卻讓他的心髒狂跳起來,一次次撞擊著胸口。他甚至在想,在醫院的日子如果能多一分,哪怕多一秒,也好!


    所謂旁觀者清,護士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一個沒太在意的女人和一個用全部在愛的男人,這個畫麵在護士看來,似乎挺有意思的。


    “醫院的陪客床今天空出一張來了,於先生你今天不用坐板凳了,一會自個兒去取吧,在醫生辦公室旁邊,我就先走了。”護士甩出一句,說完就離開。


    無心之話,倒是讓喬菀有些小小的內疚,撞上於柏徽的第一天,他是在她家門口過的夜,之後的兩天,又是在凳子上湊合。


    昨晚她起夜的時候,看到於柏徽睡在兩張凳子上,因為他身高太高,兩張椅子拚在一起,幾乎整個下半身都是垂在地上的,看起來滑稽又狼狽。


    她像是想到什麽,便喚了句:“喂,姓於的先生。”


    於柏徽微微偏頭,稍許扯了下眉梢:“怎麽?”從他所站立的角度看過去,麵前之人的眼光突然嚴謹到讓他不安。


    咬了咬唇,喬菀凝了好半天才說:“能不能告訴我,在金三角你沒說完的話?”


    從這幾天的觀察來看,於柏徽不像是那種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人,也不知是否錯覺,她總覺得眼前這個除了一臉邪魅,也可以笑得很動人。他的內心深處,應該不是鐵石心腸到扭曲的才對。


    於柏徽現在看起來心情不錯,說不定是個套話的好時機。


    他愕然,仔細想了想,在那兒,她似乎問過他太多,如今這個女人想知道的,又是哪個問題的答案。濃眉輕輕一挑,笑了笑:“你問的是?”


    喬菀一瞬不瞬得盯著他,眼光中的疑惑越來越明顯,糾結半天才一字一句緩緩道來:“黎子謙把你姑姑推下山崖那一段。”語落的一刹那,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剝開別人的傷痛是不道德的,可她別無他法。興許能從裏頭找出什麽,她始終相信即便真有那樣的事,也必然是個誤會。


    於柏徽緘默了,但他手中的蘋果倏然飛向喬菀身後的窗戶。


    細細碎碎的玻璃花碎了一地,強勁的手力之下,玻璃窗中央穿了個圓孔,涼風刹那間灌了進來,撩動女人的幾縷碎發。


    身子,跟隨著這道聲響猛得一顫,緊接著,手臂一下子被隻大手緊緊掐住。


    她的目光從嵌在手臂上的手處一點一滴地移向那雙嚴厲的眼睛。


    於柏徽一腳駕在病床上,脖子上的青筋迸得和筷子一般粗,咬牙切齒地對她吼:“喬菀,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聽清楚。我於柏徽這輩子上過的女人比你處理過的屍體還要多。什麽均分的愛,你真傻還是在裝傻。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你早死了一百迴。別仗著我對你好就肆無忌憚!”


    話音剛落,他暴怒地甩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她還真會在傷口上撒鹽啊,這是想給他的迴憶消消毒,還是要他一顆心摔的更徹底?


    他可不是雷鋒,陪個棄婦流產,他是腦抽還是中風?正常人能幹出這麽憋屈的事?


    心裏莫名其妙有了她,又把自己逼到懸崖邊緣,麵臨隨時把心摔碎的疼。他不是傻子,就算是,也不可能傻到那份上!


    一味的隱忍想抽死她的衝動,不是因為他轉型成爛好人了,而是他寧可對自己殘忍。


    健碩的背脊緊緊貼在病房門外的牆壁上,從口袋裏掏出根煙,點上,猛烈得吸上幾口,煙蒂上的溫度幾乎要燙傷他的手指。


    一門之隔,就好比他們的距離。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到天邊。太在意她的忽冷忽熱,一顰一笑,落得個遍體鱗傷幾近麻木的下場。


    黎子謙!黎子謙!開口閉口都是黎子謙,傷心快樂都因為黎子謙!一擊重拳砸向牆麵,憤怒悶沉的聲音滑進喬菀的耳邊。


    一番探問卻意外鑽入個驚天的答案,於柏徽的話字字句句都好強硬,衝擊她每一根神經。


    所以,這才是於柏徽這幾天不離不棄的原因,更是拿出溶液隻為一個承諾的原因嗎?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她將自己和於柏徽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的交集都想了一遍,始終還是找不到答案。


    目光輕輕移到窗口灌風的大口子,柳葉眉深深鎖了起來。他的這份情感不管是真是假,都讓她受寵若驚,可於柏徽注定不可能得到任何迴應。


    但從這一刻開始,或許他們可以嚐試著做個普通朋友。至少她很感激他在這段時間的陪伴和關心,這重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不動聲色地掀開被子,一身病服下了床。涼意爬進脊梁骨,身子縮了縮。


    輕輕走到門邊打開門,溫差的感受一下便鑽進身體,撇頭的瞬間看見靠在牆上吸煙的男人。


    攥了攥手指,她低低說了句:“對不起,問了不該問的。”


    硬朗的側臉輪廓緩緩轉向她,見她穿這麽少,二話不說將她抱起。堅硬的手臂太有力量,速度快得讓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喬菀驚唿出來:“你幹嘛?”


    他低頭,狠狠瞪了懷中女人一眼,冷冷說了句:“還嫌自己身子骨不夠脆?你要是凍死了,我絕不會給你收屍。”


    於柏徽是如此霸道,說出的話竟讓她的駁迴的餘地都沒有。此刻,他的胸膛甚至比黎子謙的還要寬闊,但卻不是她熟悉的味道。


    把她柔軟的身子輕輕放在床上,小心蓋好了被褥。他坐在床上,皺著眉頭,萬千想告訴她的話都咽進了肚裏,隻丟出一句:


    “三天後就是第二次手術了。我諮詢了下醫生,隻要這次清宮術做完,如果沒問題就可以出院。這家醫院規模太小,沒有無痛清宮技術,你不考慮換一家?”


    她一驚,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急切道:“不行。”


    於柏徽再次隱忍著咬咬牙,臉上的表情冷得幾乎要凝固:“怕他找到?”


    喬菀沒說什麽,隻是低下頭的動作足夠迴答於柏徽這番逼問。


    他的音調轉高,有些氣憤:“那你走什麽?”剛問完,又站起一甩手:“算了,我也沒興趣聽。”


    喬菀抿了抿唇,隻想緩和當下的氣氛,隨口說了句:“我渴了。”


    他聞言,眼裏摻了些許無奈的涼,走到床頭櫃拿起熱水瓶,卻發現裏麵沒水了,轉頭睨她一眼:“我去打水!”


    走了幾步,又驀地停下,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塞到玻璃窗的進風口後,才提著水壺走出去。


    ……


    黎氏美妝的辦公室


    黎子謙仔細翻看麵前資料,短暫地闔了闔眼,喬菀的離開攪得他心神不寧,公司又一堆破事應接不暇。到底要把他逼到什麽地步,才能抓住一絲單純簡單的快樂。


    深深歎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疲憊差點要了他的命。


    門,突然開了。


    黎浩南從外麵走進來,見黎子謙一臉疲態,也是有些心疼,嗓音低沉:“找到她了嗎?”


    黎子謙抬頭望向自己的父親,喪氣的搖了搖頭:“沒有,走之前,她還把兩份離婚協議書的電子掃描版第一時間傳到了公司律師的筆記本裏,我沒想到,她會這麽狠心。”


    歲月不饒人,這些年長期不分晝夜忙於事業的黎浩南竟也有了白發,他長歎了一口氣,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錯怪她了,狠心的人是我。”


    黎子謙一怔,有些不明白父親的意思,錯愕的看著他。


    黎浩南覺得沒必要瞞著,也就如實的說了:“讓她離開是我的意思,那次你受傷住院,我也是奇怪你和她在一起這麽久,看對方的眼神居然還那麽陌生,當時我就起了疑心,特意派人去查了查,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有失分寸的事,拿婚姻開玩笑,我想著既然你們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開始,何不早點結束這個錯誤,這樣對你和她都好。”


    黎子謙聽了緊緊的皺著眉,沒想到一向尊重自己決定的父親會忽然插手他感情的私事,一想到喬菀的離開是他導致的,心裏一時也有些難以接受。


    “你先別急著怪我這個做父親的,當時我想的是你和她年齡都不小了,如果你們兩個沒感情,就沒必要死綁在一起,當年的事都過去了,我隻想你們找到屬於彼此的幸福,可沒想到,幾年都沒摩擦出的感情,你們在這短短幾個月動了情。”


    都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這話倒一點沒錯,黎浩南也是後來在子謙的成長中才懂得父母的難,不過這件事倒真是他判斷失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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