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柏徽府邸的飯廳,是喬菀第二次踏進來,隔了幾天,再次踏進來的感覺與先前卻有著天差地別。


    她說不清自己在不安什麽,隻要對上那雙和黎子謙一樣的幽深的眼睛,不對,甚至是比黎子謙還要深不可測的雙眼時,竟會下意識的將視線移開。


    四人座上,三人坐的位置很微妙。


    喬菀和黎子謙坐在一排,而於柏徽自然就做在喬菀的對麵。隻要她一抬頭,第一時間就能看到他唇角掛起的笑意,仿佛在暗示那天車廂裏的吻。


    於柏徽將自己盤子裏的牛排切好,不動聲色地和喬菀麵前的對換:“上次來你都沒有好好吃,嚐嚐這個,大師級的錫紙碳烤的黑胡椒牛排,味道很不錯,在外麵即使有錢也不一定能吃到。”


    喬菀下意識地看了黎子謙一眼,又想將盤子換迴來:“不用了。”


    她手腕才剛抬起,沒想到卻被黎子謙的手溫按壓住。


    黎子謙笑了笑:“人家既然想切,你就大方的吃。”他的眼裏明明有怒火,卻說得平靜。


    這種感覺喬菀不喜歡,時至今天,她似乎略微察覺到了於柏徽的心思,她想黎子謙也能察覺到,空蕩的餐廳裏一股子濃鬱的硝煙味蕩開。


    英俊的臉看上去很平靜,黎子謙優雅著吃著眼前的食物,低沉地問了句:“讓他來送東西是假,設計那個局讓我們看到那些東西才是你想要的?”


    於柏徽手中的刀叉短暫地停了一瞬,忽而抬頭:“是,也不是。”


    黎子謙挑起眉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個溶液真的是?”


    於柏徽拿起麵前的紅酒在喬菀的酒杯上輕輕一碰,見她沒有迴應的意思,自顧自喝下一口後,將目光移到了黎子謙臉上:“你不用太意外,我隻是答應了喬菀所以才拿出來,你說東西不在你手上,那顆棋子似乎毫無用處,就當發發慈悲心吧。”


    兩個男人談話至今,喬菀一直沒插話,當她聽到於柏徽的一番解釋,忍不住急切地問了句:“你在春花身上注射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如果沒有你送來的溶液,她會怎麽樣?”


    於柏徽倒也不著急迴答,嚴肅的目光凝向她,有種說不清的暗喻,牛排在嘴裏仔細咀嚼,待咽下牛肉的香味,他拿過紙巾輕輕擦了擦後才會了句:


    “首先是失明,再然後當脂肪全被菌細病毒吞噬後肌肉開始萎縮,行動力下降,最後迎接她的自然是……”


    喬菀幾乎是拍案而起的,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狠狠瞪著黎子謙,怒斥道:“你怎麽能這麽惡毒?”


    於柏徽的濃眉稍稍皺了下,喉結輕輕滾動後,才開口:“我想你錯的。不管在哪,勾心鬥角總少不了,你以為身邊坐著的人就很清白嗎?在商場上,少不了爾虞我詐的鬥爭,你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


    仿佛畫麵有一瞬間的定格,三人臉上散著不同的表情,卡在了一個點上,皆僵硬了很久,就連空氣裏也似乎黏連著血腥味。


    喬菀深知於柏徽的話不無道理,無數想說的話都哽咽在喉間,她想了很久,才居高臨下倔強地迴了句:“就算如你所說,但我相信子謙在商場上不管怎麽樣,都不可能拿人命開玩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伴隨她的話音落定,尖細的手指幾乎指到了麵前之人高挺的鼻梁上。


    於柏徽沒有絲毫遮掩,心裏的情緒全寫在臉上,心裏的不舒服讓他愣神了很久。


    最後是一旁靜看這一切的黎子謙開口將他的思緒又強行扯了迴來,打破這衝不和諧的寧靜。


    “你給我看那些東西,是想告訴一切都是姓斬的做的?你不過是他手中的刀,是這意思嗎?”話鋒一落,黎子謙不動聲色的將喬菀按迴原位。


    於柏徽勾了勾唇,簡簡單單扯出一個字:“是。”


    於柏徽的坦白是黎子謙未曾想到的,他之前還半信半疑,可於柏徽的迴答果決幹脆,讓這件事的真實性莫名的提升了很多。


    放下手上的餐具,過分犀利的目光直直攝向麵前的男人:“既然如此,現在又何必說出來?”


    於柏徽邪魅一笑,目光轉迴喬菀臉上,他的凝視太熾烈,就連黎子謙也能雙目中滾滾的愛意。


    堅實的手臂不動聲色的箍住喬菀的肩膀,這個舉動讓身旁的女人一驚,下意識的抬眼,恰巧看到了黎子謙眼裏的深邃。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光,看似幽深卻極致溫柔,仿佛他此刻的世界裏,什麽都已不求,隻有一個她。


    整個空間都很安靜,安靜到連每個人的唿吸和心跳都很清晰。


    於柏徽的右手緊握成拳,唇角卻淡淡勾起一抹笑意,突然打斷了麵前的對視:“現在已經有證據證明喬菀沒有殺人,我們!!都該放心了。”


    他特意將我們兩個音拉得很重。


    循聲而望,喬菀總覺得於柏徽說的這番話太意味深長,似乎在暗示著什麽,至於黎子謙突來的健臂,更讓她不安起來。


    依附在喬菀肩頭的手輕輕滑至女人纖細的腰肢,暗暗用力將身旁的女人提起。


    黎子謙的眉眼很平和,沉穩的說了句:“多謝某人的款待,時間差不多,我們也該離開了。”


    沒有更多的言語,他帶著喬菀邁開腳步便想離開。


    才走幾步,身後就響起一道嚴厲的聲音:“你確定要帶她走?”


    黎子謙的步子忽停,緩緩的轉過身。


    於柏徽站起,走到兩人的麵前,雙眉皺了下,嗓音中略有些急切:“不管你信不信我,她,隻有待在我身邊,才會安全。”


    黎子謙很清楚於柏徽話裏的意思,隻是寡淡一笑,有力的迴了兩個字:“做夢!”


    喬菀再也忍不下去,從剛才切牛排的舉動開始,心裏已經很不舒服,現在又忽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隱埋的怒氣一下全被激發出來,尖細的手指再次指向他:“於柏徽,你的腦子有毛病吧,我是黎子謙的老婆,幹嘛要待在你身邊?”


    比起黎子謙的話,喬菀一出口就成功讓他的心碎成了片,果然在愛情裏,誰先認真誰就輸了。


    微微歎出口氣,強忍著心裏的挫傷,解釋了句:“因為他不信我,得去美國找真相,途中會有危險,不方便帶你去。”


    他與黎子謙,雖是對手,曾經卻也是朋友。


    不敢說太了解,但是黎子謙這個人在於柏徽眼裏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必報的角色。


    他不信在一番挑撥之後,黎子謙還會無動於衷。


    兩雙男人的眼睛如火如荼地對視著,散出強大的氣場。


    喬菀看了眼於柏徽,又看了眼黎子謙,突來一句:“危險又怎樣,這斷時間,我的危險都是你給的,我待在你身邊才危險呢。”


    她可沒失憶,和於柏徽第一次見麵,他送她的見麵禮可是一隻大狼狗。


    這種記憶一輩子也擦不去,現在眼前的男人竟然能這麽理直氣壯的說這種話,她越想越生氣。


    扯了扯黎子謙的手臂,示意他快點離開,一分鍾都不想待在這兒。


    大手輕輕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腰上的力道加深了一分,兩人再次轉身。


    “就這麽想走?”


    喬菀真是恨得癢癢,迴頭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齒地咒罵了句:“神經病,莫名其妙。”


    語落的一瞬,她才想起這是於柏徽的家,又補充了句:“難道你又想耍卑鄙的手段留下我們嗎?”


    喬菀的態度太堅決,於柏徽隻能再次提醒黎子謙:“黎子謙,你想清楚。帶她去那,會不會太自私?”


    黎子謙微微眯了眯眼,連頭都沒迴的平靜道:“於柏徽,不要以為很了解我。我哪兒也不會再去,好好迴嵐城過我們的日子。”


    他的嗓音一點也不嚴厲,卻像一顆飛來的石頭,準確無誤地砸在於柏徽的心上。


    黎子謙的眼神諱莫如深,嗓音卻是極致柔軟的說了句:“老婆,跟在我身後,別走丟了。”


    勾住喬菀腰肢的手緩緩滑下,緊緊牽住她的手不急不躁地離開……


    他們走了很久,竟沒有人來阻止,黎子謙越發覺得於柏徽這次對喬菀是真動了情,心裏的不悅漸漸擴大。


    走出於家大門,他們很快攔到了車。車發動的一瞬,喬菀大大的舒出口氣:“幸好於柏徽沒攔著我們。”


    黎子謙被她逗笑,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現在知道害怕了,叫你別跟著來非要跟。”


    喬菀低下頭,嘟起嘴呢喃了句:“我擔心你嘛。”


    很久,她都沒有聽到黎子謙說話,抬頭想看看他在幹嘛,卻在第一時間凝上了他的眉眼。


    黎子謙看著她,隱隱掛著笑,淡淡開口:“收到了。”


    車窗外的陽光掠過他的發,他的臉依舊那麽好看,像是從精心雕琢的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喬菀有一刹那的晃神,稍稍愣了愣,提高嗓音問道:“迴去給春花注射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裏了?真的不去美國了嗎?我記得你走之前說過在那裏有事要辦的。”他對於柏徽說的那番話,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心髒直到現在還被強烈的溫暖緊緊包裹著。


    “不去了,比起那些,你更重要。”黎子謙的眸色沒有太多波動,依舊是那副不瘟不火的表情,可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沉穩有力。


    喬菀突然輕輕一愣,欲擒故縱般挑了挑眉:“什麽意思?說說清楚唄。”她要的真不多,隻是那句能讓她安心的話。


    黎子謙苦笑了笑,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不動聲色的轉向窗外,這一瞬間,他竟然不自覺的臉紅了。


    用手支住自己的下巴遮住了他性感的唇,突然笑了出來,搖頭說了句:“傻瓜。”


    喬菀的嘴嘟得更高,手臂攬住他的手肘,撒嬌般的拉扯了下:“你說嘛。”


    黎子謙的臉越來越紅,熾烈的溫度爬上臉頰,他被追問的愈發不好意思,可喬菀一副不說就休想下車的摸樣實在讓他哭笑不得,迴頭的一瞬,他被問煩了,幹脆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追問。


    他覺得,這個深情熱烈的吻足夠迴答她的問題,已不需要再言明。


    夕陽從西邊落下,照紅了整個天幕。


    他們迴去之後,推開了春花的房門。春花正坐在鏡子麵前,一句話也沒說。


    房間很暗,隻有微弱的光亮透進來。


    喬菀一驚,趕緊把燈打開。白光散落,視線一下明朗。


    春花循聲看去,可眼光卻沒有焦距般四散著:“菀,是你嗎?”


    喬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半天不見,春花又瘦了,還有她的眼睛,似乎……不太對勁。


    原本140多的體重,現在輕飄得像是能被風吹倒,瘦下來的春花雖然很漂亮,卻太過憔悴。身上穿得衣服明顯已經不合身,削薄的身板窩在裏頭,空空蕩蕩的。


    喬菀一步步小心的走過去,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哽咽了下,問了句:“春花,你的眼睛。”


    春花淒淒慘慘的一笑,掛在唇角的弧度略微有些抖動:“菀啊,醫院的檢查結果一切都好,可是為什麽我啥也看不清?”雖然強行想讓自己平靜,但她聲音像是要哭出來。


    “沒事的,春花。很快就會好起來。”喬菀緊擰著眉衝黎子謙使了個眼色。


    他點點頭,退出一條小道,讓人進來。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國籍醫生,在泰國開了家醫管,是黎子謙營區的朋友介紹的。


    黎子謙雖不是很信任於柏徽的話,但是現下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隻能試一試。


    喬菀環住春花的脖子,臉頰貼著她的驚慌,輕聲細語地安慰道:“春花,你聽我說,現在醫生來給你打針,醫生說了,這針打完你就能好起來。所以千萬別太擔心,而且我們很快就能迴嵐城,到時候讓黎子謙給你安排個工作,一切都會好起來。”


    “真的?”倒不是有多擔心自己的身體,一直不敢說,她真的好想迴國,好想去見見久別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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