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柏徽手上的水晶杯緩緩的放下,深邃的眸子眯了眯,他站起,一步步走到喬菀的跟前,凝上她臉上的不自在,低啞道:“果然隻要花錢,就能看到奇跡。”


    喬菀瞥開直勾勾的眼神,輕描淡寫地來了句:“我隻是不想給黎子謙丟臉。我是他妻子,借了你的錢裝潢我丈夫的門麵罷了。”


    但凡是個男人,聽到這種話絕對會咬牙切齒。於柏徽也不例外,一把掐住她的脖頸,狹長的眸光鋒利無比,一字一句道:“在這裏,最好不要太囂張。”


    喬菀瞪著她,根本不把於柏徽的警告放在眼裏,自從愛上黎子謙,她什麽沒經曆過?從第一天家裏闖入陌生人那刻開始,她就在一次次驚心動魄中練就一副鐵膽。


    對她而言,除了她所在乎的人,其餘的人不管什麽情緒,都影響不了她半分半毫。


    就是這種打死不服輸的眼神,讓於柏徽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強勁的手力慢慢柔和下來,最後不動聲色地滑落。


    他轉身,冷冷地說了句:“一會你在別人麵前也這麽嘴硬的話,我沒法保證你還能活著迴來。”


    喬菀的心裏咯噔一下,她跟隨於柏徽的腳步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扯起裙子追了幾步,下意識的拽住他的臂腕:“春花,她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姑娘,我求你放她迴去。”


    於柏徽轉頭,目光輕輕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白皙嬌嫩,又緩緩移到她臉上,耐性極好的與她對視。


    一絲輕蔑的嘲諷味清淡的掠過於柏徽的嘴角,不急不躁地說了句:“她走不了。”


    於柏徽不會告訴她,論實質價值的話,此時此刻,春花和她根本不相伯仲。


    喬菀聞言,秀眉緊擰,生生將他剛上身的西裝拽出一塊褶皺:“你要人質,一個我還不夠嗎?”


    他不作答,冷冷說了句:“出發吧,時間差不多了!”


    ……


    喬菀被拿下黑布套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於柏徽就坐在她身邊,清淡地扯起眉梢:“到了。我想場麵隆重的宴會,黎子謙應該帶你參加過,該怎麽做,不用我教你。”


    他停頓了一瞬,又補了句:“當然,你想讓你朋友客死他鄉的話,完全不用把我的話聽進去。”


    喬菀唯有冷笑,她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之間一定要用等價交換的手段來獲得某種結果。雖然等價交換在現實中也頻頻發生,但是用人命來換的代價,喬菀始終覺得太沉重了。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和於柏徽兩人一同下車。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喬菀的心也整個扭成一團,這個即將到達的宴會場裏,那張她渴望見到的臉,會出現嗎?


    這地方的文字喬菀壓根不認得,可於柏徽的小心程度實在讓她不得不去佩服。


    包括上次黑屋事件一樣,他居然隨身攜帶著變聲器。


    喬菀想想實在有些哭笑不得,比起他硬朗的表情和態度,於柏徽的安全感就像鴻毛般輕薄。


    和上次黎子謙帶她參加過的宴會場地不同,光從外部結構來看,這個地方的氣勢明顯要大得多。整個門頭的設計是嵌絲浮雕,簡約卻大氣磅礴。


    四周停靠的車輛都是價值在百萬以上,甚至是幾千萬的進口豪車。


    喬菀不難猜測,能踏進這裏的一定都是能用金錢說話的人。至於這些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她隱約覺得應該沒有商人那麽簡單,當然,一切隻是她的猜測,猜測沒有任何意義。


    快到門口的時候,於柏徽拱起左手的胳膊,劃出一條標準的弧線,側目,眸若寒星。


    喬菀下意識的看看他的手臂,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於柏徽這次竟然破天荒的有耐性,這個姿勢維持了足夠久的時間。


    華彩將他的臉打得半明半暗,他懶懶幽幽的開口:“你沒有底牌猶豫。”


    他驀地一句話一下將她的思緒扯了迴來。從來到這裏的那刻開始,她確實沒有猶豫的權利。


    自嘲笑笑,喬菀攬住了於柏徽的胳膊,可她似乎刻意和他拉遠距離,使得她整個身體的弧度非常好笑。


    修長的腿突然停住,於柏徽凝上她的尷尬,深歎一氣後幹脆一把箍緊她的肩。


    喬菀倏然提眼,睫毛在絢麗的光感下落出長長的陰影,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身旁這個男人要她出席宴會,怕是另有目的。


    心髒驟然突突跳動,她沒有推開於柏徽的勇氣,因為她手上拽著一條人命,遇上這種事任誰都不會輕舉妄動。


    夜色下,於柏徽的臉上緩緩掠過了絲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意,可喬菀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推門而入的那瞬,喬菀顧不得去看宴會場的細節,第一時間在人群中搜索著黎子謙的身影。


    於柏徽帶著喬菀往深處走去,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身旁的女人四處張望,以至於臉上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絲毫波動。


    喬菀眼前隻想快點看到黎子謙的臉,可是一路走來,進入她視線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麵孔。


    她愈發慌張,心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垂下的柳葉眉像是要觸碰到眼角,難以舒展。


    身子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禁錮在原地,喬菀顫了顫,兩人的目光交融。


    於柏徽實在是忍了足夠久,他寒鐵般的眼神落在女人的眉眼,似乎在用眼神赤果果的發出警告。


    喬菀不確定於柏徽是否騙了她,剛想追問,耳邊卻響起一道極致嚴厲的聲音。


    “柏徽,這個女人是?”


    喬菀循聲看去,此刻站在麵前的男人從麵相上看,年紀大約在45到50之間,一身黑色綢緞質地的衣裳。立領,直襟,盤扣,最傳統的中式。脖子上掛著塊高調凝重的翡翠掛件。


    一頭灰白的頭發在燈光下閃著銀光,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想博物館裏死板的蠟像,讓人不寒而栗。


    麵對直勾勾的眼光,喬菀下意識的斂了眸,迴避這種直麵而來的審視。


    箍住肩膀的力道徒然加深了一分,喬菀一個沒站穩整個人都窩進了於柏徽的胸膛,他就像是老鷹擒小雞般輕而易舉的把人固定在胸口。


    極致好聽的男音傳進耳朵,於柏徽隻說了三個字:“我女人。”


    這是他一貫的幹淨利索。


    如此直白霸道的迴答讓喬菀悚然一驚,很快她又聽到老男人諱莫如深的嗓音:“這個還不錯,哼!你小子,眼光越來越好了。”


    於柏徽低笑,手臂稍稍鬆了鬆,很快將喬菀扶正。


    他像是猜到她心思般先開了口,依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時間還早!”


    喬菀聞言,懸浮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稍稍平靜了些,於柏徽言下之意黎子謙今天一定會出現。縈繞在她心裏的思念一下子被上拉到了極限。


    於柏徽隨後恭敬大方的為喬菀介紹:“這位是如同我父親般的人物,在場的人都喊他‘斬叔’,你也不要見外,喊聲斬叔就行。”


    她微微愣神,還容不得遲疑片刻,肩膀上有力的手指一嵌,喬菀暗自咬牙,喚了句斬叔。


    簡單寒暄後於柏徽禮貌的和斬叔暫別,手緩緩滑到了她的纖腰上,微微用力,喬菀的側身便和她緊緊貼合,偶爾有幾下邁動腳步的節奏不一,她的腿還會尷尬的觸及他另一條腿的內側。


    待他們入席坐上早已標注好的特定位置後,喬菀似乎弄明白了於柏徽的在這裏的地位。


    整個宴會大廳有無數桌子,但他們的位置在最前排,而同排的其它桌上,坐著的都是年紀上40的人。


    於柏徽插在一堆中年人中間,無疑顯得有些突兀。


    桌上早已準備好了點心和酒水,紅色的桌布上映了很多不同寫法的壽字圖案。迴想剛才氣場強大的斬叔,喬菀很快明白過來,八九不離十這個宴會是為斬叔過壽辦的。


    待喬菀坐定,眸光很快轉冷,低低的說了句:“於柏徽,我雖然答應和你一起出席,可你心裏清楚我為了什麽。


    人前的戲我已經盡量配合了,如果你像剛才一樣過分下去,那我會不客氣的讓你當眾出醜。


    在這裏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一般吧?踏進這裏之前,我確實沒有把柄可以抓,但是踏進這裏之後,我似乎抓到了。”


    於柏徽的眉頭輕輕一蹙,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字字鏗鏘的丫頭。從她醒來第一次喊出於柏徽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裏便稍稍有些動蕩,要不是她過分堅決的態度讓人欣賞,他早讓人卸了她的下巴。


    晃神後的他,冷淡笑笑,麵前女人真的夠天真,純淨得像水一樣。投遞來的話每個字都像釘子,可麵對自己身邊的人,卻又可以無條件的付出。


    他黑曜石的深邃,有一刹那的清明,剛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


    隨著動靜,喬菀反射般的想站起迴頭,她才剛準備起身,肩膀處一絲力道又將她生硬地按了下去。


    於柏徽的聲音壓得極低,他的眸光深處散著似有似無的怒意:“不用太激動,不是他!”


    喬菀迴頭,看見一張陌生的麵孔,懸浮的心仿佛片刻間深深跌進懸崖,摔了個粉身碎骨。


    門再一次關上,然後再開,再關!反反複複。她一次次揚起希望,卻一次次的失望而歸。


    慢慢的,她不再敏感開門關門的聲音,越擰越緊的眉和空洞四散的目光勾勒出一臉的愁容。


    於柏徽時不時的把眼光投向身邊的女人,他一口一口喝著悶酒,被深埋在心裏的焦躁不見得比喬菀來得少。


    蒼茫的大海,鹹腥的海水,是完全可以吞噬生命的。難道,黎子謙和沈若天深埋大海了?


    怎麽會?絕不可以!


    砰——於柏徽手上的酒杯被他捏碎,稍顯粗糲的手指縫隙透出鮮紅的顏色。


    碎片敲擊在桌上的聲音很清脆,其中一小片直接濺進了喬菀的額頭。


    人的額頭是聚血比較多的地方,比起臉頰唇角這種區域,額頭一旦有了口子,淌血的速度會非常快。


    宴會場的聒噪嘎然停了下來,可於柏徽太過入戲,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變化,深邃的瞳仁比外麵的夜色更迷離。


    一股暖流從眉心上方滑落,越流越急,喬菀沒感覺很疼,隻是被玻璃紮到的地方有些刺癢,她下意識地一抹臉,卻不想整張臉都被沾染上了血跡。小小的傷口硬是製造了副血流成河的畫麵。


    作為法醫,她深知產生這種效果太正常不過。


    前方,卻有幾個女人驚唿出來,於柏徽後知後覺的迴神,首先進入他眼簾的是桌上的玻璃碎和自己的手,當目光移向喬菀的一刻,他徹底愣住了。


    喬菀盯著自己手上的血發呆,她倒是比於柏徽淡定許多,從桌上扯下幾張濕紙巾冷靜的擦了擦,隨後轉臉凝上了於柏徽從眸底翻湧出來的驚愕,冷淡地說了句:


    “似乎囂張的人是你,不是我。”


    語落的一瞬,她使了個眼神示意他看看其他人的眼神。


    一句先前在於柏徽府邸他送的警告,巧妙的還給了他。愣是讓眼前的男人說不住隻字片語,於柏徽目光如炬的同時,喉結卻滾動出無措來。


    在生死線上來來去去好幾次,對付這種小場麵喬菀已不會和當初拿酒瓶子砸人時那般柔軟。


    要不是春花在於柏徽手裏,嗬!


    對她而言,經常被人用死亡要挾,早晚有一天也是會淡然麻木的。


    斬叔的臉上有絲不悅,劍眉星目,一張老臉板得似石頭般生硬。原本就因為黎子謙遲遲沒有出現,斬叔已經很不高興了,再加上於柏徽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出‘仙女散花’的砸場子戲碼,斬叔的臉色更是沉到極致。


    砰——門,被推開!在鴉雀無聲的時刻一下便刻畫出一個引人注目的時間點。


    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從這場鬧劇中撤離,齊齊投向那個頎長的身影。


    黎子謙一身黑色西裝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細碎的發梢悉數被定型到腦後,鵝黃的暖光打在他墨色的眼裏,蘊上了層星辰的冷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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