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內,阿蒙森把蘭斯的軀體放到了石台上。


    “真重,該死的小鬼。”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接著問老蛤蟆庫提,“然後呢?”


    “您的手杖,老先生。”老蛤蟆庫提對海因說道。


    “跟你比起來,我可一點都不老。”海因無奈的笑了笑,將手杖遞給了一旁的灰兔小姐埃努瑪。


    他右手纏著的繃帶,在來神廟的途中,因為戰鬥,被撕扯掉了一部分。


    阿蒙森注意到,那些露出來的皮膚並不像海因臉上,或者另一隻手的皮膚那樣皺巴巴的,而是平整細膩。


    隻是這些皮膚過於蒼白,看起來像死屍的膚色。


    “你又搞了什麽‘拚接藝術’嗎?”阿蒙臉上帶著鄙夷,似乎海因的胳膊是見不得人的。


    “這都是為了……”海因說到一半,又別過腦袋,不太想理阿蒙森的樣子,“算了,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他們古怪的對話引起了木月的注意。


    拚接藝術?


    木月看著海因將右手縮進袖子裏,眼神裏透出警覺,但又很快將警覺隱藏起來。


    直覺告訴他,在海因身上,有需要去了解的目的。


    木月想起母親囑咐過自己,在旅途中監視海因,不免擔心起來。但眼下正麵臨困境,他隻能不動聲色。


    等以後再找機會打聽吧,希望這個秘密跟宿城無關,跟希羅和水月無關。


    在木月暗自觀察和思索時,灰兔小姐埃努瑪已經將海因的手杖放到了另一座石台上。


    “請退到圖騰外麵去。”老蛤蟆庫提一邊有禮貌的指示阿蒙森,一邊退到石磚地板上的生命能量圖騰之外。


    阿蒙森這才發現地麵上的圖案。


    “又是這個邪教圖騰,”他一邊嫌棄的遠離圖騰,一邊衝海因說道,“你們在明朗城也是這麽搞的嗎?”


    海因沒有理他,阿蒙森又繼續說道:“啊對,你們的方法更惡心一點。”


    “這不是什麽邪教圖騰,這是月光女神畫出的生命原理的圖騰,蘊含了她的神力。”灰兔小姐埃努瑪插嘴說。


    “哼,你們還信仰月光女神嗎?”鬥牛犬戴普坐在石碑前,看著海因背後被毀壞的月光女神石像,“在她毀了你們的王國之後?”


    灰兔小姐埃努瑪低下頭,似乎無言以對。


    “但是這個圖騰確實擁有神力,能夠將靈魂、肉體和意識分離……”老蛤蟆正說著,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閉上嘴巴,來到蘭斯的軀體身邊,看著阿蒙森說,“您的武器,可以借用一下嗎?”


    “我這把劍別人可碰不得。”


    “那請你取一點他的血,滴到這裏吧。”老蛤蟆庫提走到圖騰內空著的圓圈邊上。


    “這是什麽原理?”阿蒙森走過來,用迅捷劍劃破蘭斯的手指,沾上一滴鮮血,有些不爽的問。


    “激起所有生物最基礎的欲望,‘求生欲’,來指引意識,迴到自己的軀體內。”老蛤蟆解釋道。


    “那你們占據軀體時呢?”海因又問道,“進入不屬於自己的軀體,‘求生欲’似乎說不通。”


    “說得通,身為人類,渴望得到人類的軀體,也是‘求生欲’的一種表現。”老蛤蟆像在和海因討論學術見解,“畢竟那樣,生命才算完整。”


    “別廢話了。”阿蒙森打算他們的談話,用手指點了點劍柄。


    劍尖上的滴到了地上。


    “讓我們來看看,這小鬼的求生欲吧。”


    說著,地上的圖騰,仿佛獲得了來自鮮血的動力,轉了起來。


    ……


    雲中宮殿,頂層的庭院內。


    希羅發現假戴普身上的妖氣更加強烈了。


    迴想自己的經曆,希羅知道這是半妖求生欲激發時的表現。


    鬥牛犬戴普也說過,要想打敗這家夥,就得釋放本能。


    而身為半妖,不,是身為一個生物,最基本的本能,就是求生欲。


    但是……


    希羅有些猶豫,如果把自己弄傷,進入完全的半妖形態,或者鬥牛犬戴普所說的妖類形態之後,能否包吃住理智,還是未知數。


    雖然有過控製住的經曆……


    不對,鬥牛犬戴普的意思,好像是憑半妖形態也無法戰勝這家夥,是要徹底放棄理智屈從於本能嗎?


    要是自己早早掌握了靈力,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


    希羅為難的看著水月。


    在他猶豫的這一點時間裏,承載著水月的分針又前進了一格。


    “該死!”希羅罵出了聲。


    沒時間顧慮了,先試著破壞沙漏。


    拿定主意,希羅便立即衝向表盤中心的軸承,揚起黑刀火紅的刀刃,砍向沙漏。


    這個沙漏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但即使無法破壞,隻要能將沙漏砍到軸承之外,也能切斷這個大鍾表的動力。


    然而,假戴普的速度比他快得多,轉眼間便出現在他和沙漏之間。


    眼見對方凝聚著妖氣的利爪揮來,希羅本能的將黑刀橫起,擋住了這一下。


    巨大的力量將他掀得飛了出去。


    還沒來得及爬起,假戴普的利爪便有揮到了眼前。


    完全被壓製的希羅,想起了和妖狼塔斯克斯戰鬥時,也是像這樣在速度和力量上落了下風。


    塔斯克斯說自己是個半吊子,即不像妖類那樣用利爪和獠牙戰鬥,也不像人類那樣,用刀劍的技巧來彌補弱勢。


    既不是妖類,也不是人類,那自己到底是什麽,到底該以何種方式去戰鬥。


    在麵對假戴普猛攻的時候,希羅竟然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發現,好像一直以來,都是被動的在人類和妖類之間轉換。


    在三號船塢,他被迫進入半妖狀態。


    在麵對白狼希拉時,他同樣也是被迫的。


    之後又被迫偽裝成人類,在宿城生活,又無奈的離開宿城,踏上旅程。


    他想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活下去,但似乎從出生起,就注定了無法如願,因為他身上流著妖類的血。


    該死的!


    希羅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為什麽不都是人類,或者幹脆都是妖類?


    明明一個是人類,一個是妖類,卻偏偏要結合,生下自己這個怪物。


    看著眼前正朝自己猛攻的同類,他又想到了老沃特和戴普的母親瑪麗小姐。


    之前的問題,似乎又有了答案。


    或許……


    他沒有再想下去,因為自己的遭遇否定了一閃而過的猜想。


    而且對老沃特的迴憶,讓他的思緒又迴到了那次和塔斯克斯的戰鬥。


    那是唯一的一次,自己主動釋放本能,選擇成為完全的半妖。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帶來了能跟塔斯克斯戰鬥的力量,但自己的選擇,可不是為了求生!


    希羅的目光突然堅定起來,仿佛在迷霧之中找到了指引方向的燈塔。


    正在向希羅猛攻的假戴普突然停下揮舞利爪的動作,向後跳開,拉開與希羅的距離。


    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希羅身上的氣突然強烈了起來,本能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希羅,但很快,疑惑便變成了震驚。


    因為希羅將火紅的刀刃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希羅放開刀柄,將刀刃留在了胸口,鮮血順著他長出利爪的雙手,滴向地麵。


    月光下,希羅抬起白發飛舞的頭顱,用完全充斥著血紅的雙眼瞪向假戴普,接著張開嘴唇露出獠牙。


    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用牙縫間擠出一句話:


    “我是絕對不會傷害水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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