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在雲海和星河之間玩了大半夜,即使累了,也不舍得迴船長室睡覺,而是和希羅一起坐在艉樓頂上,靠著後桅看星星。


    直到天快亮時,她才支撐不住,靠到希羅肩頭睡著了。


    離開宿城後,除了在地下角鬥場昏迷的那段時間外,她還沒睡過覺,所以睡得很沉,即使被希羅抱迴船長室,也沒有一點反應,像個睡熟了的嬰兒。


    跟她相比,還沒睡過覺的希羅倒還有些精神。安頓好水月後,他又調整了後桅三角帆的朝向,以及船體的角度,保證航向不會偏差。


    但沒過多久,他敏銳的感官就察覺到了氣壓的變化,而且風向突然發生了變化,無論他怎麽調整船舵和帆的角度,船還是會逐漸向西偏移。


    他隻能跑進船艙,叫醒了在吊床上打唿嚕的阿蒙森。


    阿蒙森罵罵咧咧的來到甲板,一看到後桅上飄揚的風向旗就拉下了臉,立即掏出望遠鏡,跑到船頭,看向西南方。接著又罵了起來:“見鬼!你怎麽不早點叫醒我?風向是什麽時候變的?”


    “大概二十分鍾前,我已經試過調整……”


    “把人都叫起來!”阿蒙森打斷希羅,收起望遠鏡,“該降迴海麵了。”


    希羅把船艙裏的木月他們都叫了起來,但沒叫醒水月,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阿蒙森指揮大家收起風帆,隨後推起了船舵邊壓下的第二根操作杆。


    伴隨著哢嚓的響聲,船底兩側的殼板打開,露出排氣孔,開始哧哧的排出氣體,拖著船體的氣囊跟著開始逐漸收縮。


    “怎麽了這是?”


    睡得有些發懵的蘭斯這才問道:“幹嘛要降落?走空中不是更快嗎?”


    木月也不知道,還是海因·裏希迴答了他:“我們已經到布魯塞維爾海峽了,還沒有飛行器能飛躍這裏。”


    海因所說的布魯塞維爾海峽,是連接東大陸與南大陸的海峽,因為有大半海域都處於環繞著南大陸的颶風帶上,所以氣候惡劣。即使颶風帶以外,也常年刮著十級以上的大風,而颶風帶內,風力更是達到了誇張的十九級。


    且不說僅僅依靠空氣浮力和風動力前行的迷你飛翔猴子號,就算是那些帶著螺旋槳,有著鋼鐵結構的蒸汽動力飛行器,一旦進入颶風帶,也隻有機毀人亡一個下場。


    所以比起飛躍,還是走海麵相對安全一些。


    當然,隻是相對,畢竟從古至今也沒幾個人能成功穿越颶風帶抵達南大陸,還能安全返迴的。


    說話間,迷你飛翔猴子號穿出厚厚的雲層,落入低空。


    雲層上還能看到的陽光,在雲層下已經沒了蹤影,仿佛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陰雲密布,陰暗壓抑,就連下方的大海,都像被染了墨水,黑漆漆的。


    雖然風相對小了點,船向西偏移的幅度也在逐漸減小,但海麵上翻湧的浪潮,還是讓人放心不下。


    於是希羅叫醒了水月,因為他擔心船在落入水麵的瞬間會產生衝擊,把熟睡中的水月弄傷。


    水月聽到即將抵達颶風帶,馬上便沒了困意,非要到甲板上,跟大家一起“欣賞”傳說中十分壯觀的颶風。


    船已經離洶湧的海麵越來越近,氣囊也越來越小。


    希羅一手抓著欄杆,一手護著水月,緊張的等待著入水的時刻。


    “抓穩啦!你們這些菜鳥!”


    隨著阿蒙森的叫喊,迷你飛翔猴子號降落在海麵。


    一瞬間的震蕩之後,被船體激起的浪花,像大雨一樣拍到了所有人臉上。


    在這個過程中,蘭斯和木月,以及護著水月的希羅,都緊緊抓著欄杆,但承受衝擊時還是顯得有些吃力。


    反觀船頭的海因,卻像站在平地上一樣,稍微靠著固定前桅的網繩看向前方,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而水月,則和艉樓上的阿蒙森一樣,在漫天灑落的海水中,笑了起來。


    希羅感受到水月發自內心的興奮,就像昨晚在星河和雲海中漫遊時感受到的一樣,衝淡了他的不安和擔心,情不自禁的跟著笑了起來。


    看到他們兩個在傻笑,蘭斯也抖著肩膀笑出了聲。


    就連一直不苟言笑的木月,都略微揚起了嘴角,一臉寵溺的看著水月和希羅。


    船隨著狂風和海浪搖晃起來。


    “你們這些蠢蛋!”是阿蒙森的罵聲,“有什麽好笑的!還不快把尾帆升起來!等著翻船嗎?!”


    希羅囑咐水月抓穩,便準備去幹活,但木月搶到了他前麵。


    “我去吧,”木月邊走向船尾邊說,“你們抽空休息一會兒,等進了颶風帶,就沒時間睡覺了。”


    希羅點點頭,這時他才感覺到疲倦,有些頭痛,便扶著欄杆坐了下來。


    “你沒事吧?”從背後摸出尼塔夫人給他們準備的水壺,“要不要喝一口,我裝了點你們店裏的蘋果酒。”


    “還是算了吧。”希羅擔心喝酒會讓自己更難受。


    “隨你便,喝一點,才能睡得好,不信就算了。”蘭斯說著擰開蓋子,自己灌了一口。


    氣囊內的氣體已經排空,底座上的圓柱開始旋轉將帆布氣囊卷著拖入主桅的底座。接著周圍打開的甲板跟著翻轉關閉,齒輪也轉動著將兩根主桅抬起。


    等到兩根主桅重新直立起來,之前分開的兩半底座也剛好合攏。


    這時,本來還精神高漲的水月被船搖了幾下後,也有些難受,便問一旁的海因說:“還要多久才能到南大陸?”


    “隻按距離來算的話,憑這艘船的速度,隻需要兩天的航程。但要穿過颶風帶,就說不準了。”海因說著看向艉樓上掌舵的阿蒙森,“得看船長的本事。”


    “你是在質疑我嗎,領航員?”阿蒙森揚起嘴角,冷笑著瞪住海因。


    “您誤會了,”木月調整好尾帆,來到阿蒙森身邊,“我想海因教授的意思是,我們得規劃一個合理的路線,好順利通過颶風帶。”


    “合理的路線?”阿蒙森的眼珠轉向木月,語氣古怪。


    “我帶著您祖先德雷克留下的探險筆記,”木月解釋道,“隻要按照上麵的航海圖走,肯定能為我們節省不少時間。”


    “哦?”阿蒙森擺出了一副極有興趣的樣子,“快拿來給我看看。”


    “您稍等。”


    木月說著快步走下艉樓,進了船艙。


    希羅注意到,木月剛一轉身,阿蒙森臉上的興趣便立馬消失了。


    沒過多久,木月就從船艙出來,將那本黑色皮革封裝的,德雷克的探險筆記交給了阿蒙森。


    水月雖然頭暈,但還是立馬跑過去,擠到阿蒙神身邊,也想親眼看看德雷克的探險筆記。


    “小公主也對這個感興趣?”阿蒙森並不在意手裏的筆記,反倒關心起水月的展現出的好奇心。


    “當然,我要成為像德雷克一樣的大探險家!”水月有些著急,催促他趕快看筆記上都寫了什麽。


    但阿蒙森隻是晃著筆記,並沒有打開的意思,似乎在逗水月玩,還擺出一副前輩的姿態說:“那我阿蒙森可得好好教教你了,所謂探險……”


    “你們快看!”


    蘭斯突然指著前方喊起來。


    眾人看向他指著的方向,希羅也站了起來。


    隻見遠處的海平麵上,看不到邊的黑壓壓的烏雲,如同一堵牆一樣向上延伸,與蓋在頭頂的陰霾連成一片,還有不斷劈現的閃電,將這片黑幕一次又一次撕裂。


    整個看上去,就像一頭大到沒邊的怪獸,在海天之間,揮舞著觸手。又像一朵詭異的花朵,從海麵綻開它的花瓣。


    “真是踩了狗屎,”蘭斯張大了嘴巴驚歎,“即使是在迎風半島和怪石海峽的風暴角,也從來沒有過這種規模的風暴!”


    “那是當然的!”阿蒙森咧著他的大嘴,衝蘭斯叫囂道,“迎風半島和風暴角的風暴都是從這兒出去的,就好比老子和兒子!”


    他狂笑著迎風張開雙臂,像個瘋子一樣唿喊讚歎:


    “這可是神的傑作!”


    他又忽然迴過頭,盯著水月問:“麵對這樣的傑作,要是跟完成任務一樣,走別人標注好的‘安全路線’,能有意思嗎?”


    水月有些發懵,但很快便搖了搖頭。


    阿蒙森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咧開嘴舔了舔後槽牙,對水月說道:“這是我阿蒙森教給你的第一課,所謂探險,樂趣就在於探尋未知,別去找別人已經找過的樂子。”


    說完,他一揚手,將德雷克的探險筆記丟了出去。


    水月眼睜睜的看著筆記墜入洶湧的波濤,似乎聽到了一頁頁紙張被強風撕扯,又被海水浸透的聲音。有那麽一瞬間,她為覺得有些可惜,因為這本筆記記錄了德雷克偉大又傳奇的旅程,但很快這份惋惜便被一個聲音取代。


    那是她內心深處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會寫下屬於我自己的偉大又傳奇的旅程!”


    布魯塞維爾海峽的天空,已經越來越暗,但渺小的迷你飛翔猴子號,還在翻越一道又一道海浪,駛向天邊肆虐著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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