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羅趕到王廷的采水人工作室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他沒能趕上公共有軌車,又舍不得花錢去坐一公裏三塊銅幣的計程馬車,便直接跑了過來。


    “你遲到了,希羅先生。”


    一進門,就聽到坐在椅子上的老沃特抱怨道:“第一天就遲到,可不是好的開始。”


    “對不起,沃特先生。”希羅道歉,“昨晚發生了很多事。”


    “我知道,公主殿下早上來找過我,說你加入了她的探險隊。”老沃特倒了杯水放到自己對麵,示意希羅坐下,“她讓我轉告你,中午十二點前到十二點塔樓去找她。”


    希羅坐到老沃特對麵,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中午十二點?


    這位公主殿下還真是任性,一句話就要強占自己半天時間。


    “那訓練?”希羅忍不住擔心會延誤了工作。


    “沒關係,”老沃特笑著說,“今天是周三,我晚上得去采水,本來就隻打算訓練你半天。”


    “采水!”希羅興奮起來,“我可以去見習嗎?”


    “當然不可以,”老沃特當即拒絕,“說實話,你現在去會拖累我,還是好好陪公主殿下吧,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


    被這麽一說,希羅馬上臉紅了起來。


    “別誤會,希羅先生,”老沃特又笑了起來,“我說的不是那種愛情上的喜歡,你不必臉紅。”


    希羅臉更紅了,不過是因為尷尬。


    “我雖然沒有侍奉過公主殿下的起居,但還是挺了解她的。”老沃特語重心長的說,“她小時候總是獨自在院子裏玩耍,缺少朋友的陪伴,你可要好好哄她開心。”


    “當然,”希羅點了點頭,“她可是公主殿下,我不敢讓她不開心。”


    “我是說,要和她成為真正的朋友。”老沃特正色道,“忘掉這些會讓你們產生隔閡的身份,就像普通人那樣交流,你沒交過朋友嗎?”


    希羅確實沒有,除了尼塔夫婦,他並沒有什麽親近的人。


    “你可以試著從叫她的名字開始,”老沃特傳授道,“這沒什麽難的。”


    “我會嚐試的,沃特先生。”希羅還是覺得尷尬,於是說起了洗澡水的事兒,“不過我還得謝謝您,告訴我采水人是給公主弄洗澡水的,讓我在她麵前出醜。”


    老沃特皺起了眉頭,埋怨道:“我也得謝謝你,告訴公主是我說的,害我被她責怪。”


    “真的嗎?”希羅有些自責,“真是對不起,我當時一著急就……”


    “哈哈哈哈,”老沃特扶著椅子大笑起來,“當然是假的……”


    看他開心的樣子,希羅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來吧,我說過,簽了契約就可以告訴你,你作為采水人采集到的泉水,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老沃特說著站起來,走向蒸餾器。


    希羅趕忙站起,跟著他來到冷凝桶那根通往地下的管道邊。


    隻見老沃特拿出一把鑰匙,插進管道邊上那塊嵌入地磚的木板上的鎖孔。


    隨著他擰動鑰匙,木板下傳來一陣機械零件運作的聲音。


    “這把鑰匙就交給你了,你可要保管好。”老沃特拔下鑰匙,遞給希羅,“記住,哪怕是丟了性命,也不能讓鑰匙落到別人手上。”


    希羅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接過鑰匙,鄭重說道:“是,沃特先生。”


    老沃特點點頭,拉起了木板,又是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接著便是清涼的氣息撲麵而來。希羅聞出,這是先知之泉的味道。


    木板下是個裝有梯子的方形垂直通道。


    “關上門。”


    老沃特提醒一句,先進入通道,希羅隨後跟上,順便抓住木板背麵那個跟蒸汽車方向盤差不多的輪式把手,將木板拉下。接著在老沃特的指揮下,順時針轉動把手。


    把手連接的一連串機械結構動了起來,將四個邊緣上的插銷推出,直到發出哢嚓一聲,釘進牆壁上的銷孔。


    鎖好門後,希羅繼續跟著老沃特向下,到底後又沿著一條筆直向前延伸的一百多米長的通道,走到了一扇畫著女神畫像的金屬門前。


    畫上的女神有著白色的頭發和眼睛,穿著一條無袖長裙,戴著白色樹葉編織的頭冠,盤腿坐在一隻臥著的黑豹背上。她的右手,高舉著一把長柄鐮刀,刀刃看起來就像天空中的殘月。左手則放在胸前,捧著一麵發光的鏡子。


    希羅認得,這是月光女神。她頭頂戴著的,是智慧桂冠;右手高舉的,是裁決之鐮;而左手捧著的,正是宿城的瑰寶,真實之鏡。


    這麵畫中的真實之鏡發著微光,並不刺眼,但還是照亮了整個通道。


    “鑰匙。”老沃特提醒道。


    希羅趕緊拿出了鑰匙,卻找不到鎖孔。


    “這是念力鎖,”老沃特解釋說,“你隻需將鑰匙靠近點,輕輕轉動就可以了。”


    希羅點點頭,將鑰匙伸到門邊,輕輕一轉,門便緩緩打開,閃爍的光芒隨之從門裏傾瀉而出。


    兩人進入門內,來到一個直徑二十多米,高十多米的圓形房間。


    房間內緩緩波動的光幕,讓人感覺是身在水下。希羅抬頭望去,發現居然真的有水。那些水不知被什麽力量束縛著,在上方鋪開,讓整個屋頂看上去就像是倒置的水池。


    “這是望月塔正下方,”老沃特指著上方的水麵解釋道,“這層水就是先知之泉。”


    老沃特又拍了拍從門邊伸出拐向上方的管道,說:“從迷惘森林裏采集迴來的泉水,注入這裏,經過真實之鏡的照射後,就會變成先知之泉。”


    希羅被這番奇景吸引,有些入迷。水月麵上映出的他自己的臉,仿佛在笑。


    “你最好別看得太專注,”老沃特拍了拍希羅的肩膀提醒道,“尤其是別直視自己,這些光可是真實之鏡發出的,雖說經過先知之泉的折射,已經弱化了,但還是能讓你卸去偽裝。”


    希羅想起在之前被先知之泉照出紅眼的情景,趕忙低下頭,移開目光。但馬上又被下方的景象驚呆。


    房間的下方,也是一座圓形水池。但在水麵之下,卻有一座整個縮小了的宿城。


    每一條街道,每一棟建築,每一扇門窗,都按照各自對應的位置,完完全全、絲毫不差的陳列在水麵之下。


    “這是?”


    “宿城,希羅先生,這就是宿城。”老沃特說著邁步,跨越水池邊緣。


    接著在希羅震驚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踩著水麵走向中心。


    池水就像凝固了一樣,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這裏麵的宿城模型是用念力製造的,連接著真實的宿城。”老沃特指著腳下的水麵說道。


    “這個模型,是做什麽用的?”希羅也想走上去,但忌憚籠罩著池水的光芒,還是站在了原地。


    “真實之鏡能通過改寫鏡中的景象來改寫所映照的現實,”老沃特耐心的講解道,“這些模型倒映在上方的先知之泉上,先知之泉又被望月塔頂端的真實之鏡照著,這樣一來,真實之鏡的使用者便能夠操縱宿城的一切。”


    “比如為宿城提供一些方便的動力。”老沃特指了指希羅跟前,城牆模型上正在緩緩動著的報時車模型,又指了指模型對應工業區的位置,“我們工廠裏那些大型機械,之所以不靠蒸汽機也能運轉,就是因為這個。”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直接用真實之鏡照著這個模型,而是隔著先知之泉?”希羅提出異議


    “因為真實之鏡畢竟是屬於月光女神的,”老沃特嚴肅起來,“她可是個危險的神明,你應該知道。”


    希羅當然知道,沒人會不知道。遠古時代那場讓整個厄斯大陸四分五裂,幾乎滅絕所有生靈的諸神之戰,就是月光女神引發的。


    “總之,這間屋子可以說是宿城的核心,所以采水人的工作至關重要。”老沃特來到希羅身邊,指著上方的泉水和屋子裏的管道說,“我們得保證每周都有新的泉水注入,以及維護這些設備,如果漏水就要及時維修。”


    “明白了。”希羅感覺到責任重大。


    “還有,這扇門是進入望月塔的唯一途徑,”老沃特指了指希羅手裏的鑰匙,“這把鑰匙要是落在宿城的敵人手裏,那宿城就會落入很危險的境地。”


    “我保證不會讓鑰匙落入敵人手裏,”希羅握緊鑰匙鄭重說道,“哪怕要賠上性命,也會在死前把鑰匙毀掉。沃特先生,我保證。”


    “那就好,”老沃特拍了拍希羅的肩膀,“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任何對宿城心懷惡意的人或者其他什麽生物,都會被王上的念力結界標記出來,處於真實之鏡的監視之下。”


    “念力結界?”希羅不解道,“那是什麽?”


    “就是用一種用念力發動的結界,任何能夠進行精神活動的生物,進入這個結節後,都會自動被標記到這個模型裏。你來看,”老沃特拉著希羅蹲下,指著水池中的模型,“這些光點。”


    希羅仔細看過去,果然在那些微小的房屋模型中,看到了無數塵埃一般的光點。


    “這裏的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人。”老沃特站起來說,“如果那些心懷惡意的家夥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塔頂的大先知,就是真實之鏡的使用者,便能利用真實之鏡的力量直接摧毀他。”


    “還能這樣嗎?”即使前麵聽了那麽多關於真實之鏡的解釋,希羅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老沃特攤了攤手,“如果你在鏡子前死去,那麽鏡子裏的你也會死。反過來,如果真實之鏡裏的你死去,那麽你也會死。”


    “真是可怕。”這話聽得希羅毛骨悚然,“這樣豈不是每個人的命都掌握在這個大先知手裏。”


    “可以這麽說,”老沃特倒是泰然自若的樣子,“不過大先知和王上一樣,都會在就職前簽署一份契約,這份契約非同一般,是無法違背的。所以我們相信大先知,相信王上,他們是不會背叛宿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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