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國土安全局在幻都的辦事處不是件容易的事。


    拋開嚴密的身份驗證和密不透風的安保程序不談,這個辦事處本身的地點就隱藏的很好---一個樓中樓。


    想要進入這個辦事處,首先得進入幻都市政府的一處辦公大樓,然後通過辦公樓第四層的一個表麵上看起來專供服務人員出入的電梯進入大樓內部的【樓中樓】,才算是走到了這個隱秘的辦事處的門口。


    皮煙羅和塗山玖玖現在便是坐在這個隱秘的樓中樓的一個會議室內,等待著下一步的安排。


    房間內的陳設相當簡潔,甚至可以說是簡陋---刷的有些淡藍色的牆壁,一張白色的硬木桌子,八把隨處可見的座椅,一台晶石投影裝置,飲水機,一個放杯子的小櫥櫃,除此之外,就沒什麽了。


    在這種地方開會辦公,絕對不是什麽舒適的體驗,但是這確實是第三共和國絕大多數國家辦公機構的辦公室的特點了---過度的利用國民捐納的稅金來為自己謀舒適的行為是被嚴格禁止的,過度的享樂會導致精神的怠惰,甚至是墮落,不僅會損害人民的利益,甚至也可能會吸引來邪神的注意。


    兩個人坐在這不甚舒適的會議室內,安靜的等待著,一開始,誰都沒打算說話,時間就那麽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過,過了一會,狐女似乎稍微有些按耐不住了。


    這種按耐不住源於狐女坐著的椅子---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員疏忽了,他們沒有給房間裏加上一把適合狐女坐的椅子,麵對著一把普通的轉椅,長著大尾巴的塗山玖玖不得不將尾巴卷在身上,並且身體持續保持前傾狀態才能坐的住。


    時間略為長一些,她就忍不住開始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了,甚至時不時還站起來走兩步。


    狐女這麽坐不住,本來眼簾下垂坐在那如同石像的皮煙羅也是終於抬起頭來,看了塗山玖玖一眼,想搞清楚對方到底是怎麽了,這一抬眼,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了。


    短暫的對視過後,塗山玖玖忽然笑了一下,聽到對方的笑聲,皮煙羅本來已經再度下移的視線又抬了起來,用探尋的目光看向狐女,似乎是想搞清楚對方為什麽會突然笑出來。


    和皮煙羅帶著探尋意味的視線再次對上,塗山玖玖大大方方的迴答道:


    “沒什麽,就是想起那天晚上在樓下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神了………有的時候真的是想不到,你遇到的人都究竟是做些什麽的,不是麽?我是說,誰能想到我在樓下遇到的一個人,居然是護衛我的特工呢?”


    皮煙羅看了塗山玖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


    “我很高興塗山小姐你當時沒有看出我是做什麽的。”


    塗山玖玖的臉色驟然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接這麽一句冷冰冰的話,被皮煙羅這麽一噎,她過了好一會才用僵硬尷尬的聲音問了一句:


    “你確實很專業,那麽,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一個你這麽優秀的特工,會偽裝成一個普通住戶守衛我呢?”


    “我的職責是守衛秘密,而不是解釋它。你很重要,塗山小姐,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說完,皮煙羅便又不再搭話,視線低垂,進入了一種老僧入定一般的狀態。


    他很清楚塗山玖玖為什麽要找他說話---對方現在很焦慮緊張,而且處在陷入恐懼的邊緣,畢竟她剛剛經曆了人生中巨大的變化,失去了愛人,然後又被卷入一係列事件之中,在失去愛人的打擊下身處未知之中…..


    這時候,一個人,總會試圖抓住身邊的人找些依靠的---哪怕這種尋覓是潛意識的。


    他很清楚,畢竟他自己也經曆過。


    但是,他沒打算迴應對方,不僅僅是因為他和對方是嚴格的工作關係,更是因為對方現在實際上等同於他的【替身】,在強敵環伺的狀態下,他自認為沒有那個餘裕去充當他替身的人生導師。


    再加上,因為學習過人心,皮煙羅很清楚,人心是比海洋和天空更加寬廣,也更加變幻莫測的東西,試圖去安撫驚濤萬丈的海洋和咆哮的天空,那是專業人士的工作,他沒有那個能耐---所以既然不懂得怎麽開導,他便不想動嘴。


    塗山玖玖看著沉默的皮煙羅,心中湧起一陣失望的同時,好奇心也更重了些---對方究竟是什麽人呢,為什麽能夠用醫務室的消毒水和女孩子卸掉指甲油的去光水就能製作出大威力的炸彈,為什麽在之前麵對那種幾乎可以說是絕境的情況,能夠一點慌張都沒有的瞬間指定行動計劃並且執行呢?


    最重要的,這樣的人,應該是精銳中的精銳,為什麽這樣的精銳,會來到自己身邊護衛自己呢?自己身上,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秘密?會不會和嫦嫦的被害有關?


    塗山玖玖心中同時冒起很多個問題,讓她內心充滿了一種想和皮煙羅好好聊聊的欲望,這種感覺讓她頗有些抓心撓肺的難耐感,不過看了一眼皮煙羅老僧入定的那個狀態,狐女又頗為頹喪的放棄了聊天詢問的打算。


    畢竟,對方明顯是不會說的。


    想到這,狐女帶著失望,悻悻然的重新坐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皮煙羅的不理不睬讓狐女心中有了一絲苦悶,她坐下去的時候力氣用的大了些,這一坐,那把有了點年頭的椅子發出一聲難聽的碎裂聲,壞掉了。


    一條椅子腿斷成兩截,塗山玖玖瞬間失去平衡,發出一聲短短的驚唿就向著地麵倒去,隨即腦袋就磕到了地板上。


    就在她捂著頭緩解頭部的疼痛的時候,塗山玖玖看到自己的麵前出現了一隻大手,抬頭看去,她發現那個冷臉的特工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正對著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


    “沒事吧。”皮煙羅輕聲問到。


    聲音很輕,如同風中低語,一瞬間,塗山玖玖覺得眼前仿佛出現的不是那個冷臉的特工,而是她那已經轉生的愛人---她記得,很久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有一次也是因為捉弄她,弄壞了她的椅子的同學,這麽摔到了地上,嫦嫦也是這麽衝著她伸出了手……


    突然的,毫無征兆的,塗山玖玖就躺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腦袋,嚎啕大哭起來,哭的撕心裂肺,難過無比。


    塗山玖玖淒苦的哭聲如同暴風驟雨,但是皮煙羅保持著半跪的姿態呆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一座山丘,巍然不動,也絲毫沒有上前的意思。


    山丘是不會邁開腳步的。


    通過遠程監視看著這一切,國土安全局的負責人餘光啟已經難看了很久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至少這個已經複雜的很的局麵中,暫時是不會添上一段複雜的男女關係了,皮煙羅展現出的職業素質讓這個為了共和國情報事業犧牲了45年外加兩端婚姻的老人,覺得很欣慰。


    不過餘光啟臉上那嚴肅表情的緩和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在他的身後傳來開門聲的時候,老人的麵部表情又迴複了原樣---像一塊萬古不化的堅冰:


    “怎麽樣了?”


    “已經化驗了那種晶體,威力確實異常巨大,而且因為沒有azote阿佐特這種成分,所以幾乎無法被現有的爆炸檢測手段檢測到,著實是一種利器,”餘光啟身後的空氣再震動,卻看不到人影,來人正是剛才護送二人來的軍情特工【行者】,“我們這位客人腦袋裏的知識,如果能再多貢獻出一些就好了。”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但是您想聽的是這個,不是麽。”行者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促狹的笑意。


    “當年放你去老夏那真是個錯誤。”餘光啟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


    “很高興您稍微輕鬆了一點,事情已經辦好了,針對這種晶體我們已經建立了全套的假檔案,並且在國家科學院化工所做了相應的安排,一旦有心懷不軌的老鼠摸進來,他們看到的將是一個無懈可擊的故事---這是我們秘密研發的新式武器的一部分,隻分配給我們最高級機密等級的特工使用。”


    “很好很好,”餘光啟滿意的點了點頭,“我相信這能進一步的增加這次行動的成功率。”


    “我們不會讓它失敗的,那麽,我去忙了。”行者恭敬的說著。


    “去吧,共和國期待人人恪盡職守。”


    說完,餘光啟揮了揮手,等到身後響起關門聲的時候,他重新將注意力轉迴監控器上:


    塗山玖玖已經停止了哭泣,失去一生所愛的悲苦依然在胸中翻滾,但是冰冷的地板和沒有出現的安慰與懷抱,讓她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了那個殘酷的現實---以後再這樣難受,也不會再有那個溫暖的懷抱,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將她卷入其中,溫柔的安慰她了。


    睜開被淚水模糊的眼睛,塗山玖玖看著臉上神色複雜,保持著半跪姿勢呆在她旁邊,但是就是沒有伸手也沒有說話安慰她的皮煙羅,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複雜的笑容,她輕啟朱唇,說了句謝謝。


    在確認嫦嫦死去之後,她希望有一雙翅膀,能讓她振翅高飛,遠離這個出口成冰的冰冷世界,不過對於愛人的思念和複仇的念頭卻如同野火一般在心中熊熊燃燒,冰火二重的夾擊之下,讓她痛苦不已。


    愛有的時候是致命的,渺小的靈魂在愛情掀起的風暴麵前有時候真的會瑟瑟發抖,唯一能治愈愛情之傷的辦法,有的時候隻能是讓時間將受傷的靈魂緩緩葬入所愛之人的墳墓。


    但是有的人注定沒有權力選擇隨著逝去的愛一同而去,哪怕淚水浸潤大地,自己深陷泥坑,也得繼續走下去,這種時候,唯一能拉自己一把的,其實也隻有自己----皮煙羅很清楚這一點,對於他們這一行的人來說,尋找心理醫生或者和他人傾訴,那是一種奢侈。


    所有的這些,都有可能被心懷不軌的敵人利用,他們必須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孤獨,很殘酷,但是必須這麽做。


    “這是個充滿了死亡和分別的行當,走這條路,不管你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這兩件事你都逃不開,有的時候,愛人活著與否對我們來說都沒區別,因為最終我們能保留的關於她們的東西隻有一件---關於她們的記憶,”皮煙羅看著狐女緩慢而平靜的說著,“我很抱歉你的愛人已經不在了,不過你和我接下來都有使命要承擔,有工作要完成,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隻是……….”塗山玖玖緩緩地撐起自己的身子,每動一下仿佛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隻是很困難,但是你必須做到。”


    “你有愛人麽?”狐女突然問。


    “曾經有。”


    “那,她………….”


    “我怕是很長時間內都見不到她了。”


    看著那個男人臉上出現的溫柔如水的表情,和閃著柔光的眼神,塗山玖玖突然覺得心中一熱,一種似乎能夠互相理解帶來的熱流讓她脫口而出:


    “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做的一切事情,我守衛的每一個秘密,流下的每一滴血,吃的每一份苦,為國家效命的每一份每一秒,其中都有她的一份,”皮煙羅笑了笑,“我是這麽告訴我自己的,我相信,隻有國家和世界有一個安定的未來,她才能繼續平安開心的生活下去。”


    “但是,沒有了你的話,沒有了她的話………….”


    “我相信,我做的一切,她都看得到,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會讓她注意到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流血倒下的話,我相信,我的鮮血會在大地上寫下我的名字,等著她的靈魂找到我。”


    “真是浪漫呢……”塗山玖玖嘟囔著,忽然破涕為笑,臉上的悲苦多少有一些轉化成了一種堅毅。


    她重新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問:


    “她叫什麽名字?”


    “我的職責是保守秘密,塗山小姐。”


    皮煙羅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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