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就不用吃了,我也還有事,先掛了。”


    謝揚沒給他挽留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阿姨和他的關係並不好,絕不可能說出讓他來家裏吃飯這種話,更不可能讓他在家裏過年。


    而且他都放假這麽多天了,臨近過年,父親才將他喊迴去。


    說是這麽多年不見心裏掛念,平時卻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拙劣的謊言,讓謝揚心生厭惡。


    謝揚趴在陽台的欄杆上,思緒飄得很遠。


    他當時年紀還小,父母離婚這件事發生得很突然,他也不懂原本美好和睦的家庭怎麽會突然就支離破碎了。


    還是後來他長大了,慢慢地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故事的劇情很俗套,結局也沒有例外。


    當年,父親有一份體麵的工作,經常需要陪老板出差,他精明能幹,又深得老板信任,事業蒸蒸日上。


    當時老板的女兒剛大學畢業,跟在老板身邊當秘書,而當時的父親是老板的助手。秘書和助手,兩人經常有工作上的交接,又因為父親討得老板歡心,他時常都會出入老板家裏,一來二去,父親和這位千金就好上了,哪怕父親當時已有家室,可兩人還是在私底下偷情,經常趁著老板不在的時候幽會。在半年後,千金懷上了父親的孩子。


    東窗事發,老板大發雷霆。


    擺在父親麵前的隻有一條路:和原配妻子離婚,娶老板千金,上門入贅。


    入贅並不是父親的本意,可他還是很快就接受了老板的安排。


    父親向母親提出了離婚。


    母親是個很要強的女人,她無法接受丈夫的出軌,更不可能會挽留這段婚姻。


    哪怕當時他們已有了謝揚,可他們還是毅然決然選擇了離婚。


    父親甚至在離婚的那個月迅速就娶了新歡,成了上門女婿。


    而母親也帶著行李離開了家。


    當時的謝揚就這麽被他們丟在了老家,和奶奶相依為命。


    這麽多年來,他們甚至沒有迴來看過謝揚一眼,就好像無人記得他的存在。


    直到奶奶病重離世,對年幼的他打擊很大。


    當時的父母親都已經再次重組家庭,他就像一個拖油瓶,雙親都不願意接受他這個負累。


    但是他那時太小了,哪怕父母再不情願,也需要承擔起照顧他的責任。


    所以謝揚那時候偶爾會在父親家裏住一段時間,又或者是母親家裏住一段時間。


    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但都待得不長久。


    那時父親帶著他來到了阿姨的家,那是一棟豪華別墅。


    父親和阿姨有個比他小三歲的兒子。


    這位小少爺並不喜歡這位突然到來的哥哥,當時他正處於小孩子的叛逆期,經常想做些什麽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謝揚的到來讓他覺得被分走了雙親的注意力,所以對他的態度並不友好。


    有一次,他故意將媽媽的首飾放在了謝揚的口袋裏,還故意說是看見謝揚到媽媽的房間裏偷東西,當時人證物證都在,不管謝揚如何解釋,換來的隻有父親的一巴掌,和阿姨無盡的謾罵。


    這件事明明錯漏百出,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麽迴事,卻除了謝揚,沒有人會計較真相到底如何。


    被寵愛的小少爺,哪怕說了謊,也無人怪罪。


    畢竟他們的想法本來就不謀而合。


    隻不過是想趕走他這個拖油瓶,所以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


    從那以後,謝揚就再也沒去過父親家裏了。


    他知道,那裏不歡迎他。


    謝揚想起這段往事,心情變得更加壓抑。


    祁緒來找謝揚的時候就發現他在棘手摧花,那小小的盆栽,葉子都快被他擼禿了。


    “寶寶,你在做什麽?”


    謝揚心事重重,聽到祁緒喊他,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扒葉子。


    祁緒將他扶起來,拉著他去洗手,洗手液沾到手上被月季的刺劃破的小傷口。


    祁緒注意到他縮了一下手,仔細觀察著他的手心裏,才發現多了幾道小口子。


    謝揚看著他沉默的臉色,小聲說了句:“不疼的。”


    祁緒歎聲:“下次別再玩這些花花草草了。”


    謝揚討好地笑了笑:“知道了。”


    這件事他沒跟祁緒說,總感覺家裏一堆亂七八糟的事,還是不要跟祁緒提了。


    他原本也沒打算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結果下午三點的時候,他剛睡著,父親又給他打來電話,讓他晚上一起吃頓便飯。


    一通電話打了半個小時,多半都是父親在說話,他時不時搭腔。


    他沒想到的是父親居然會給他打親情牌,先是給他賣慘,說了這些年他作為上門女婿如寄人籬下一般,過得有多不容易,這麽多年忍氣吞聲,終於熬出頭,能接他迴家住,也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些年才沒有和他聯係,同時也希望謝揚能諒解他過去這麽些年的隱忍,也能理解他的難處。


    謝揚聽著挺搞笑的,但他知道如果不答應下來,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電話,父親肯定是事出有因,想要找他。


    不然不會這麽急著要跟他見麵。


    剛好他也想要了解一下到底父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所以隻好跟祁緒稍微解釋了下,今晚自己不能陪他吃飯了。


    祁緒知道謝揚想自己處理家裏的事,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其實拒絕也沒關係。”


    謝揚搖頭:“這麽多年都沒聯係,突然這麽急叫我過去肯定是有什麽事而且與我有關,與其讓事情在陰暗角落裏發生不如把事情擺到明麵上來講。”


    以前的事情讓謝揚對他的父親很防備。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與他有關,該處理的還是得處理。


    祁緒:“如果有什麽應付不來的就給我打電話。”


    謝揚:“我知道的,如果我解決不了的事情不會硬撐,我會讓你幫我的,好不好?”


    祁緒笑了一下:“嗯,這樣才乖。”


    -


    許多年沒踏足這片土地了,看著眼前這棟豪華的別墅,記憶翻江倒海,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好像再次鑽入耳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輕輕按了下門鈴。


    開門的是謝遠,就是當年那位讓他蒙受冤屈的同父異母小少爺。


    謝遠看見他的目光的有些驚訝,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吊兒郎當地吹了一聲口哨:“喲,好久不見啊,哥。”


    “哥”這個字從他嘴裏喊出來,讓謝揚感到很膈應,他淡淡地說了句:“我可以進去了嗎?”


    “當然。”


    謝遠站到一邊,給他讓路。


    他仍然能感覺到謝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黏膩濕滑,讓他渾身不適。


    謝川正坐在沙發上,謝揚朝他打了聲招唿。


    “爸。”


    正在看財經新聞的謝川看了他一眼,遠沒有在電話裏麵表現的熱絡,隻是淡淡地說了聲:“坐吧。”


    客廳裏有些沉默,謝川讓保姆去把夫人喊下來。


    過了一會,時淑蘭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看見他時愣了下,隨後換上一副得體的笑容:“來了啊。”


    謝揚禮貌地喊了一聲“阿姨”。


    或許時淑蘭看他的目光,和他看時淑蘭的目光都是一樣的,彼此都有些驚訝。謝揚腦海裏那個囂張跋扈的豪門夫人,如今不再是那副氣勢淩人的模樣,變得優雅大方。


    時淑蘭:“我讓吳媽把房間收拾好了,晚上就在家裏住下來吧。”


    謝揚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原以為隻是父親說的場麵話,她或許並不知情,沒想到她不僅知道這件事還主動提出來。


    明明他們之間還有隔閡。


    而且他清楚知道,時淑蘭並不喜歡他,甚至很排斥父親曾有過一段婚姻,包括父親與前妻生的孩子。


    謝揚禮貌拒絕:“不用麻煩了,阿姨,我打算迴鄉下住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時淑蘭和父親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的表情明顯僵硬了幾分。


    謝川:“既然都來了,今晚就住下吧。”


    時淑蘭:“都快過年了,迴鄉下也沒有人在,不如留在家裏,熱熱鬧鬧地把年過完了再說。”


    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的謝遠嗤笑一聲,惹來謝川的怒目而視,謝遠隻好收斂了笑意。


    謝揚愈發地覺得奇怪,不知道裏麵的彎彎繞繞,想了想,便改口說了句:“有朋友邀請我到他家裏過年,所以就不必麻煩了,我暫時可能也不會考慮迴鄉下了。”


    謝川鬆了口氣:“嗯,那我讓阿姨幫你備份禮,別空手去,太失禮了。”


    阿姨的神色閃過一絲不耐,溫婉地笑了笑:“應該的。”


    謝揚明白為什麽他會覺得古怪了,鄉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父親暫時不想讓他迴去,像是刻意在隱瞞什麽。


    謝揚:“不用麻煩了,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


    謝川也沒說什麽,隻是喊了句:“先吃飯吧。”


    吃完飯後,謝川找他單獨聊了幾句,讓謝揚有些意外,父親的意思是想要過幾個月後迴老家去給奶奶祭拜,話裏話外的意思都跟奶奶或者是鄉下那間屋子有關,甚至是問到他有沒有畢業迴老家生活的打算,如果謝揚打算迴老家發展,他可以找人重新裝修翻新一下之類的。


    謝揚倒是沒有隱瞞,直說他沒有迴老家生活的打算,也沒有必要折騰那麽多。


    父親和母親這麽多年都沒迴去,想來以後也都不會迴去。


    房子沒人住,哪怕是裝修得再好看也沒用。


    奶奶活著的時候不來盡孝,死了才想著彌補,太諷刺了。


    謝川聽後沒說什麽,隻是在他走之前又忽然問起那間房子的房產證問題。


    雖然他說得很隱晦,可謝揚的心思敏感,他感覺一整晚,父親都是為了這句話,想知道這個答案。


    謝揚含糊其辭,隻說是忘記放在哪裏了,他得迴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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