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就跟平時一樣,靜靜地躺在被窩裏,像是睡著了一般。


    按照以往的性子,我肯定是要上去逗弄幾下,隻不過,在知道小狐狸就是若初之後,我的心境或多或少發生了一些改變。


    對於她的疼愛自然是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還多了一份憐惜和癡纏。


    “這丫頭啊,總是太任性,做事情風風火火的,想到什麽就去做,從來不在腦子裏過一遍的。”我低頭看著若初,雖然嘴裏是在數落她的不是,但心中卻是濃如蜜糖一般的愛意。


    盡管她比我大上幾百歲,但那又如何呢,人這輩子匆匆幾十年,能尋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真不多。


    而且,她就算年齡再大,在我這裏還隻是小狐狸一隻,我仍舊願意寵她、慣著她,就算她闖禍了,那小腚兒,還是我來擦。


    看著她那一身赤黃色的柔順毛發,我不禁輕聲呢喃:“她其實從一開始就在誤導我,明明自己是赤狐,卻要偏偏幻化成白狐的模樣,就連那天晚上也是穿一身白衣飄然而去。其實,她奪走明月珠應該是想通過更多的幻術來迷惑我,讓我來塗山。可是之後估計發現我這人比較傻,所以連明月珠都懶得用,直接就把我給哄騙到這邊了。”


    我隻是說著,而身邊的塗山繁漪也隻是聽著,她並沒有做出迴應。


    不一會兒,我轉頭看向身邊的塗山繁漪:“若初現在的狀態怎麽樣?”


    塗山繁漪靜靜地解釋說:“人有三魂七魄,任何一魂、一魄受損,魂體都會受到極大的傷害。其實我們狐仙也差不多,所幸若初留下來的是一縷主魂。若是要她蘇醒過來,需要湊齊幾樣事物。”


    “你說,無論那些東西在哪,我都會找迴來!”


    然而,她卻是微微搖頭:“這些東西並沒有具體的描述,要完全根據你自己的內心。”


    “我的心?”


    正開口間,她卻是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放在我的心口上。


    “能體會得到麽?”


    她的聲音仍舊是那樣的寧靜而恬淡,隻是當她的手觸碰到我心髒位置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心仿佛被她抓住了一樣,那一種莫名的觸感,讓我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氣,並且迅速用自己的唿吸來調勻。


    “體、體會到什麽?”


    我不敢大聲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她。


    她仍舊沒有直接說明:“你再體會一下。”


    然而,她這麽一說,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我自己的心髒竟然停止跳動了!


    這、這是怎麽迴事?


    明明心髒已經停止跳動,為什麽我還能站在這裏?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心髒,結果首先觸碰到的是一隻略溫熱的柔荑。


    她並沒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樣縮迴手,而是淡然一笑:“看來,她是真的把心給了你呢。”


    我記得在夏家村的時候,師父跟我說過,若初當時對著我下了一個心咒,據說這種心咒狐狸隻能下一次,隻有兩人心意完全相通的時候才能解除,得到另外一種升華。


    當時師父就跟我說過,說若初把她的心給了我,但一直以來我都不太明白這是怎麽迴事,就轉頭看著塗山繁漪,將心中一直困惑的思緒都告訴她,希望從她這裏能夠得到答案。


    塗山繁漪並沒有迴答我,她將手收迴,反而對我說明心對一個狐狸的重要新。


    她告訴我,在民間有許多野史、雜記都記錄狐妖挖人心吃的事情,而且前後跨度有數千年,這說明狐妖的確吃人心。


    普通狐妖修煉極其艱難,所以有許多狐妖鋌而走險,依靠吃人心增加功力。


    之後,她又說,對於人類而言,腦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但狐狸卻不一樣,狐心是一隻狐狸的根本所在。


    當一隻小狐狸剛剛從母體內生出來的時候,它隻有狐心而沒有狐火,狐心和狐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和階段。


    狐狸修煉成狐妖,要經曆許許多多的磨難,過程極為艱難,而一隻狐狸變成狐妖的最基本就是擁有靈智,也就是魂魄。


    所以說,若初把心給了我,就算狐火真的被滅,她至多也隻是被打迴原型,變成一隻沒有靈智的狐狸。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這輩子恐怕是再沒有機會跟若初說上一句話了,因此從狐狸到狐妖至少需要兩百到五百年的時間。


    到這裏,我總算是聽到了最為關鍵的一點,急忙對著塗山繁漪問:“照你這麽說,擁有狐火的若初不是現在就能蘇醒過來?”


    她定定地看著我,不說話。


    “怎、怎麽了?”


    之前她看我的眼神都顯得特別溫柔,是那種能夠讓人的內心位置融化的神情。可是現在卻變得很嚴肅,嚴肅得讓我有些忐忑不安。


    “你這麽想她醒過來?”


    “嗯!”


    我目光堅定地點點頭,多餘的話我不想說,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的心情她能懂。


    “若真是這樣,倒是有一個方法,隻不過我怕你不敢。”


    “開玩笑!”


    這玩笑大發了!


    我夏雨活到這麽大,還真沒什麽事是不敢做的!


    “想要她若初醒來,就需把你的心……挖出來,還給她。”


    “好啊。”


    我應了一句。


    這句話真是條件反射,實在沒有過多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被挖走了,會不會立即就嗝屁,不過我的命本來就是若初給的,當初如果它不把心給我,我的屍體早在土裏腐爛了。


    她仍舊定定地看著我,半晌,這才微微頷首,應了一聲:“好。”


    接著,我就準備脫衣服。


    原本處事一臉淡然的塗山天女,在見到我脫衣服動作的時候,竟然極為罕見地羞紅了臉頰,給了我一個千嬌百媚白眼。


    “穿迴去,要挖你的心,哪用得著那些麻煩事。”


    說著,她不分由說地伸手探入我的胸口,緊接著,我就感覺自己的胸口忽然空了一片!


    不過隻是眨眼間,她就已經從我的體內挖出了一個隻有小孩子拳頭大小的心髒。


    這……這就是我的心髒?


    也太小了吧?


    而且,為什麽我的心髒被挖了,我就隻是感覺有些頭暈目眩,並沒有第一時間暈厥,或者死亡呢?


    我強撐著要倒地的身體,直勾勾地看著塗山繁漪將我的心髒放入若初的體內。


    見塗山繁漪收迴手,我忙開口問:“她、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你現在不擔心自己麽?你馬上就要死了呢。”


    “沒事,對於我這種鄉下人來說,能有現今這些經曆就已經不枉今生了。早死晚死都一樣,我就是想撐到若初醒來,親口跟她再說幾句話,那樣就算死了,三生石旁、奈何橋上,我也不會迷惘。”


    這話剛出口,我忽然覺得天旋地轉,接著整個人都朝前撲了過去。


    身體才傾斜,就嗅聞到一陣醉人的馨香,接著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攙扶住。


    隻此瞬間,就感覺那帶著一種別樣溫暖的手再一次探入我的胸口,隻是這一次她非但沒有從我的胸口取出心髒,反而放了什麽東西進去。


    那東西一經入我的胸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感覺自己的拳頭比以前更加有勁了!


    “天女,你塞了什麽東西……”


    當我抬頭看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臉色略顯蒼白,原本溫潤、朱紅的雙唇也變成了粉色,精致夢幻的麵容呈現出一絲病態嬌弱之色。


    “你怎麽了?”見她的身體略微有些不穩,我想上前攙扶,卻又不知道手該怎麽放。


    “沒、沒事。”她輕柔一笑,“若初很快就會蘇醒了,你就在這裏稍等吧,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說完,她也不顧我的反應,轉身化成一團白霧迅速飄散。


    “哎,怎麽說走就走了啊,我還想知道你往我心裏塞了什麽東西進去呢?”


    她一走,四下就顯得靜匿了許多,外邊隻有風聲。


    這個房間的裝飾看上去很像是女孩子的閨房,因為我還看到了梳妝台、鏡子和其它一些女孩子的洗漱用品。


    塗山繁漪既然將若初安置在這裏,就說明,這個房間她原先是打算給若初準備的。


    話說,這是我第一次進女生閨房,剛才邊上站著一個人,而且心裏一直記掛著若初,倒還沒覺得什麽。可是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那一份別樣的情緒反而慢慢在心裏滋生。


    不過,我也沒敢多看,隻是搬了一張凳子,就坐在那裝飾華麗的木床邊,靜靜地看著若初。


    慢慢地,我發現若初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輕微的動作。


    急忙伸手探到若初的鼻頭,發現它已經有了鼻息!


    感謝太上老君!感謝玉帝如來佛主!感謝真神阿拉聖母瑪利亞!


    若初終於恢複了!


    這一次,小家夥是真的在熟睡。


    我還是跟平時一樣,不忍心打擾她的睡眠,然後就是坐在旁邊,坐久了這才覺得有些疲憊,幹脆就趴在她身邊。


    慢慢地,我也覺得自己的眼皮重了,慢慢地閉上……


    當我睜開雙眼的時候,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若初……若初不見了!


    “若初!?”


    我正緊張萬分地看著四周,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姑爺,小姐留了話,說姑爺您若是醒了,就隨奴婢去小姐的閨房一趟。”


    一聽這話,我急忙衝了出去,對著一個站在門樞旁邊的一個侍女問:“若初是不是也在那邊?”


    “是的。”


    “好,麻煩姐姐帶路。”


    雖然我心中緊張若初,但眼下是在人家的閨樓裏,這禮數是一定要周全的。


    塗山繁漪的閨樓有九層,若初的在八層,而她的則是九層,我跟著侍女很快就上到頂層。


    我們抵達閨房門外的時候,那侍女正要敲門稟報,站在外邊的我則是聽到了她們那離奇又古怪的對話聲。


    “啾?”


    “嗯。”


    “啾!?”


    “嗯。”


    “啾!!”


    “你能做,為什麽我不能?”


    “啾!”


    “對呀,我是塗山天女,但那又如何呢?”


    “啾!啾!”


    “沒事,我相信他,就如你對他的依戀一般。”


    “啾!”


    “你呀,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現在可是真的連句話都沒有辦法說清楚呢。”


    “啾。”


    “我知道,近段時間,我會關閉紅樓,自己閉關一段時間。”


    “啾?”


    “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快的話三年五載,慢則要幾十年了呢。”


    “啾。”


    “等吧,等等吧……”


    “啾。”


    “嗯,去吧,說起來,我還真的很是羨慕你呢,喜歡的事情想做就能做,而我卻從小就背負這些……”


    “啾。”


    “你呀,總是喜歡占我便宜。”


    聽到這裏,我見裏麵的談話有冷場的意思,當即站在門口叫喚了一聲:“若若?”


    “啾!”


    在我聽到聲音的同時,就看到一個火紅的影子迅速飛竄而來,眨眼間,她便撲進了我的懷裏。


    盡管心裏頭有千言萬語,此時的我卻一句都說不出來,隻是抱著若初,不知不覺中,就覺得眼眶裏仿佛燒了篝火,熱得滾燙。


    “啾。”


    若初蹭著嬌小的身軀,伸出濕濡濡的小舌頭,輕輕地舔舐著我眼角滑落的淚水。


    “嗯,我知道,今後再不會哭了。”


    伸手摩挲著若初的小腦袋,哭著笑了。


    “夫君,且進房來,妾身有一事相告。”


    塗山繁漪當著周邊幾個侍女的麵,直接稱唿我“夫君”,她自己道是瀟灑自然,而我反應像個娘們一樣拘謹了起來。


    “啾。”


    若初跳到我的肩膀上,用她毛茸茸的尾巴撩著我的耳朵。


    這小丫頭片子,竟然在嘲笑我。


    哼,等會沒人的時候,有你好看的。


    她的閨房裝飾也很簡單,並沒有過多奢華、絢麗的東西,整體清幽、淡雅。


    有兩個侍女一左一右地站在房間兩邊,見我進來,紛紛行禮:“姑爺。”


    嘖,為毛別人會欣喜若狂的事情到了我身上,非但沒有絲毫的喜悅感,我反而會覺得很麻煩呢?


    穿過一個半圓形的拱門之後,前麵則是一個屏風,而屏風裏麵則是這塗山天女的閨房。


    我對古代信息了解的並不多,但最為簡單的一點我還是知道的。這未出閣女子的房間隻有親娘和女子能夠進入,身為異性的父親如果沒事也絕對不會擅自闖入。


    而現在,這位傳說中的塗山天女竟讓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夫婿就這麽隨隨便便地走了進來,我是真不知道她的內心是怎麽想的。


    “夫君,請進來說話。”


    我正想說就站在屏風外就行了,可結果小狐狸卻是“啾”了一聲,並且迅速比劃了一下。


    看到她這個比劃,我直接丟了一個白眼給她。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小東西一會比劃擁抱,一會更是將親親小嘴的羞恥姿勢都弄出來了。


    這小丫頭,才剛剛蘇醒,我發現她越來越沒節操了,這都是跟誰學的啊?


    我隨後就把她從肩膀上揪了下來,跟以前一樣直接塞進了自己衣領裏。


    “啾!”


    她從衣領裏探出頭來,發出抗議式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她,而是依言繞過屏風。


    屏風之後是一個約莫一個教室大小的空間,空間裏擺放著許多事物,但我並沒有仔細觀看,而是定定地看著躺在我左手邊一張榻上的塗山繁漪。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不過精神卻比剛才要好了許多。


    說實話,如果不是現在環境不允許,我真的想弄清楚,她剛才究竟在我的胸口裏塞了什麽東西。


    “夫君,現在若初已經醒了,而你若是想讓她恢複原貌,就必須進俗世收集人心。”


    “收集人心!?”


    我當即跳了起來!


    開什麽國際玩笑!


    “啾!”


    小狐狸探出腦袋來,對著我一會比劃抹脖子的動作,一會兒比劃挖心的姿勢。


    她是說,如果我是真的愛她,就應該毫不猶豫地去做。


    我沒有立即開口,或者說是沒有辦法馬上反應。這件事對我來說,實在太艱難了。


    如果是去挖動物的心髒,就算是山大王、黑瞎子我眼皮都不搐一下,但去挖人的心……


    我是真下不了手。


    “夫君怕是誤會了,妾身的意思是說,讓夫君去收集人的欲望。”


    “欲望?”


    聽她這麽一說,我心裏頓時好受了不少,不過仍舊是一臉懵嗶,下意識地問了兩個問題:“我要治療若初的殘魂,跟欲望有什麽關係?這人的欲望要怎麽收集?”


    她虛弱一笑,卻是呈現出一副別樣的病嬌姿態來:“夫君莫不是忘了?之前妾身就跟夫君說過,狐妖需要人心來滋養身軀和靈魂。其實,這人心指的就是人的各種欲望。如果把我們狐族比作花卉,人類那形形色色、豐富多彩的欲望就是陽光、水與肥料。相信夫君應該經常在書籍、電視劇裏聽到,某狐妖化作美女接近書生,然後吃了他的心。”


    我連連點頭,這個畫麵對於華夏人來說,是再經典不過的橋段了。


    “那吃心就好比有人燉了一碗人參湯,將湯水喝盡之後,再將人參殘渣也一同嚼下去。其實,喝參湯的人,隻需要循序漸進,大可不用嚼那難吃的藥渣;隻要運用得當,狐妖也不需要吃心。”


    她這話我完全同意。


    “那我該怎麽做呢?”我目光灼灼地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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