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人盯上了他,但他不在乎。

    他不出手,他不想浪費時間。

    他隻有一個目標——殺人。

    他要殺的人不是他們,他的要殺的人在前方,因此他不停,他飛奔,他奔如閃電,前往了青竹幫總堂。

    欠人情就必須要還,如今他要還人情——還姬無夜的人情。

    隻有一種還人情的方式,那就是鏟除青竹幫。

    他已經習慣了殺人。

    許多人習慣殺人以後,會厭惡殺人,可他不是那種人。

    他習慣殺人以後,就更喜歡殺人,他從不厭惡殺人,他隻是有時候會感覺寂寞——因為他想遇上值得一殺的對手。

    無論他殺人還是人殺他,他都不在意的。

    但現在他不會寂寞了,他找到了對手,一個值得他出刀的對手。

    可現在不是時候,現在他隻需要殺一群人,一群垃圾廢物。

    任飄渺在喝酒。

    弄玉添香。

    有弄玉的地方,自然是紫蘭軒。

    任飄渺就在紫蘭軒做客。

    這個時候他原本應當躺下休息了,可今天不一樣,今天發生了大事,因此他來到了紫蘭軒。

    弄玉原本也已經休息了,但她知道任飄渺來了,因此為任飄渺撫琴,為任飄渺倒酒。

    但任飄渺沒有讓弄玉撫琴,他讓弄玉倒酒。

    他喝酒,看美人,也瞧夜色。

    月光如銀,澄碧如洗,天上甚至還有星星閃耀,清風拂麵。

    今天實在是個極好的天氣,可這個極好的天氣,卻帶著殺意。

    殺氣瞧不見,聽不到,可感覺到。

    高手可以感覺到,心靜通明者也可以感覺得到。

    任飄渺、弄玉都感覺到了。

    任飄渺望著弄玉,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望著弄玉了。

    上一次如此近的距離還是五年前。

    那個時候他太冷了,那個時候情況也太危險,更重要的是哪個時候他的心太亂了,還有就是弄玉那個時候並不大,而如今弄玉已是亭亭玉立了。

    弄玉不喜歡和人對視,她厭惡別人一直直勾勾盯著她。

    可麵對任飄渺的視線,她有些害羞,可她卻生出了勇氣,和任飄渺對視。

    她的麵上出現了兩道紅霞,煞是好看。

    任飄渺笑了起來,微微低下頭,深吸了口氣,女兒香。

    弄玉的麵頰更紅了,任飄渺笑得更溫柔了。

    弄玉也心裏吸了口氣,忽然靠在任飄渺的肩膀,幽幽道:“公子難道不累嗎?”

    任飄渺笑了笑,握住弄玉柔若無骨的手,盯著弄玉那忽眨忽眨的睫毛,柔聲道:“人這一世有許多事情本就是不能不去做的,因為你不去做,就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結果是什麽。”

    弄玉幽幽歎了口氣:“公子這些年過的並不快活?”

    “的確不快活。”他輕輕擰著弄玉的手,感歎道:“這些年來,我殺了多少人,我記不清了。想要的東西太多,我也記不清了,做過的事情太多,我更記不清了,有時候我想迴到那個時候和你、紫女在一起的日子,一頓飯有酒有肉足矣,即便在生死之間搏殺,也是甘之如飴,隻可惜有些事我不能不去做。”

    任飄渺感覺自己的衣襟死了。

    他不去想,也不敢去瞧。

    他害怕自己心軟,他害怕會摟住這個一直都很牽掛的丫頭,因此他不去瞧,他不想讓自己動情,他也不想讓別人知曉自己的情。

    昔日姬無夜要一刀剁下紫女頭顱的時候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弄玉也不說話了。

    她隻是摟著這個男人,這個她牽掛了五年,惦記了五年,五年前就已經走進了情竇初開的她心底的男人。

    她真想一輩子都和這個男人在起,可她知道不能。

    她不是個貪心的女人,她隻希望能握住這一刻,以後即便這個男人白衣鐵劍離開了,她至少還有迴憶。

    他們就這樣靜靜坐著,望著月色,喝著美酒,欣賞著風情。

    任飄渺也閉上了眼睛,他在迴憶往昔,他也在感受風中那股可怕的殺意。

    他心裏歎了口氣,他知曉很快這種清閑的日子就不見了,接下來他會不會死在han國,他也不知道。

    但他不能不一搏了。

    任飄渺深吸了口氣,忽然起身將懷中的濃鬱放在塌上,望著窗外,忽然道:‘弄玉請為我撫琴一曲。’

    弄玉隨即起身,走到古琴前:“公子要聽什麽曲子?”

    “十麵埋伏。”

    她一陣心顫,身軀也一顫,但走到了古琴前,彈奏起了琴曲。

    十麵埋伏!

    這首殺伐四起,殺機四溢的音律屋中響起,傳響四周。

    任飄渺的柔情已經不見了,身上隻有殺機,麵上隻有冷酷,眼中隻有無情,而心中已是無物了。

    他盯著遠方,他知曉戰場在遠方。

    他望著天空,他仿佛瞧見天空的另外一邊,他仿佛瞧見了另一個世界。

    他甚至感覺自己仿佛瞧見了幾個世界,幾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重重歎了口氣。

    心頭百感交集的情緒都隨著這口歎氣聲不見了。

    有情的任飄渺不見了,如今隻有一個無情的任飄渺了。

    劍琅琊無情。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情。

    父親鋒魔劍上缺教導她,世上最可怕的劍法便是無情的劍法。

    她修煉的便是無情的劍法,因此她常常殺人,常常以血祭劍。

    她跟著燈籠,一路飛奔。

    這個地方她非常熟悉,因為這個地方最初本就是她一手創建的。

    這個地方也是她選下來的。

    這裏是青竹幫的總堂,這裏也是她曾經發號施令的地方。

    可如今這裏她已經沒有法子發號施令了。

    發號施令就必須有人聽從命令,可如今這裏沒有任何人可以聽從命令了,因為這裏的人都已經死了。

    這裏隻有橫七豎八的屍體。

    這裏看上去簡直就是地獄,青竹幫的幫主被一口鐵叉釘在牆上,鮮血還正在順著鐵叉往地上滴。

    每個人都在流血,每個人的血都還熱的。

    屋中沒有一個人,屋外卻有一個人。

    紫女提著燈籠立在屋外,她麵色蒼白,她神情呆滯,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那個風華絕代的紫女。

    她看上去實在被震撼住了。

    她剛才仿佛瞧見了人間地獄,瞧見了一場屠殺。

    那的確是一場屠殺,可怕的屠殺。

    一個人屠殺了一群人。

    劍琅琊立在充斥血腥氣的屋中,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劍琅琊才一字一句道:“很好,他來了。”

    紫女道:“他是誰?”

    “一個瘋子,一個狂人,一個邪魔,一個妖神。”

    紫女怔住。

    這到底是不是人?

    劍琅琊深吸了口氣,她的唿吸聲很沉重,任何人都能聽得見。

    她沉聲道:“其實他是一個人,一個一直想要除掉任飄渺的人,也是世上唯一一個有資格殺死任飄渺的人。”

    “他是誰?”

    “刀魔。”劍琅琊道:“江湖上又稱他魔刀。”

    紫女往後退了兩步,燈籠在晃動,身軀也在戰栗。

    刀魔、劍君,這是兩個江湖上時不時有人提起的名字。

    如今刀魔居然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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