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雅間的屋門是不可能被風吹開的,想要打開這間雅室的大門,隻用橫向拉開,這是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偏偏屋門開了。

    能打開屋門的,自然已非是風,而是人。

    一個身軀微微佝僂的男人立在門口,這個男人披頭散發,一雙散亂頭發下的眼睛給人感覺說不出的陰冷兇狠,如厲鬼。

    不少人都不敢與這雙銳眼對視,這是一雙足以令人生出夢魘做出噩夢的眼眸,此時此刻這雙眼眸正凝視著屋中。

    任飄渺斜靠在木塌上,右手握著一杯酒,臉上帶著頗為溫和愉快的笑容,但那隻是在屋門被打開以前。

    屋門打開以後,任飄渺麵上的笑意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與鋒銳,如若說立在門口男人的眼睛令人有一種瞧見厲鬼的錯覺,而任飄渺此時此刻的眼神,讓人瞧見的已不是厲鬼,而是死亡。

    任飄渺慢慢抿了一口美酒,用左手輕輕敲打著木板,以一種很溫和的嗓音說道:“為自己找個不死的理由。”

    好狂妄的話語,好冷酷的殺機。

    男人微微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任飄渺居然會在一見麵之時便能說出這樣一句令人心膽俱裂的話,而且這句話似乎根本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倘若不能尋到一個可以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任飄渺一定會出手殺了他。

    身為一名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殺手,男人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一刻,男人很想笑。

    他這一生還從未聽見過如此猖狂的威脅,可瞧見任飄渺那雙冷眼,他的笑聲在咽喉就已發不出來了,任飄渺的眼神如玄冰,將他的笑容徹底凍住,被憤怒狂躁取代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任飄渺放下酒杯,左手已握住了斜放在木塌前的劍柄上,一股淩厲的殺機隨即便衝霄而起。

    生與死一瞬之間,也在一語之間。

    “大將軍邀請任先生往將軍府一談。”

    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道出了來意。

    他說出這句話的聲音很低沉,似乎很平靜,可若有人瞧他的後背,就會發現男人的黑衣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他不是不怕,而是掩飾住了害怕。

    任飄渺的手鬆開了劍柄,男人這才鬆了口氣,此時此刻他終於開始清楚墨鴉在臨行之前對他的忠告了:“千萬不要得罪他,千萬要小心不要犯下任何錯誤。”

    “你可以迴去了。”任飄渺淡淡道:“我答應給他三天的時間,他若考慮好了,便親自來見我!他若沒有考慮好,三天以後,我會親上將軍府問個答案。”

    中年男人皺起了眉頭,兇狠邪氣的麵孔更加邪惡猙獰,聲音也變的更加嘶啞:“任先生不願隨在下去見將軍?”

    任飄渺微微一笑:“難道相同的話還要我說第二次嗎?亦或者你根本不想再見到你的大將軍了。”

    他對中年男人揮了揮手,冷冷道:“把門關上,你可以走了,立刻離開。”

    中年男人靜靜立在門口,他伸出了如鷹爪般的手,抓住了腰間掛著的劍柄,全身上下的肌肉也都在這一瞬間緊繃起來,身上更流露出了可怕的殺機。

    他在掙紮要不要出手。

    任飄渺不屑一笑,斜睨了中年男人一樣,隨即將右手的酒杯砸向了那中年男人。

    酒杯半空飛旋,杯中還有半杯酒水。

    酒杯狠狠砸向門口的中年男人。

    一道冷光在劍客眼中閃過,一劍砰然劈下,瞬間將酒杯劈成兩半。

    酒杯雖已斷,但杯中的酒水卻自杯口如毒蛇衝出,狠狠刺在了中年男人的胸膛。

    酒水落在胸膛,鮮血也自胸口汩汩冒出。

    中年男人被擊飛了出去,狠狠撞擊在一塊木板上,癱倒在地上。

    任飄渺衣袖一揮,屋門合上。

    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劍客隻聽見耳畔傳來的話:“立刻離開。”

    劍客終於不敢停頓下去,也不理會胸口的傷勢,一路帶血,走出了紫蘭軒。

    他的身上有不少人都知曉的夜幕百鳥標誌,這個原本是新鄭上下人人都敬畏的人物,可如今卻已被人趕出紫蘭軒,並且落荒而逃了。

    以前從沒有人會想過出現這種事情,以後或許也不會出現這種事,但今日這個百鳥近衛實在招惹了一個不應當招惹的人物。

    交鋒的時間並不長,可避不開有心人的耳目。

    衛莊盯著劍客離開的放心,沉聲道:“以水為劍傷人,他這個劍君的名號實在不算是浪得虛名。”

    “江湖上浪得虛名的人有不少,但他絕不是其中之一。”紫女悠然道:“不過相對於這點,我更想知道他為什麽要來紫蘭軒,如今看來他似乎並非是聽從姬無夜的命令而來的。”

    衛莊冷聲道:“韓非快來了,他能幫我們找出答案。”

    “是的,他或許能找出答案。”

    衛莊、紫女都望向窗外的街道,他們已瞧見韓非乘坐的那輛馬車了——韓非的確快到了。

    有些人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穿著如何打扮如何,他們都是鶴立雞群,眾星捧月的存在。

    世上有許多尋常人一輩子都解不開的謎題,他們往往可以輕而易舉得到答案,世上有許多人一輩子都辦不成的事情,他們可唾手可得,世上有許多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他們不但能做出完整的計劃,而且可以施行成功。

    這種人,當今世上自然是不多的,可這種人卻也並非沒有。

    而新鄭至少便有一個這樣的人。

    ——如今在新鄭名動四野的九公子韓非。

    韓非出現在紫蘭軒的時候,不少女子都圍上來問好,一些在紫蘭軒消遣的客人們,也紛紛上來交談幾句。

    尋常人對於這些人這些事情,已經心力交瘁,沒法子應付了,但韓非遊刃有餘,非常從容自如的來到了那間小小的小屋,也是流沙創立的起點。

    而另一間雅室中,任飄渺已經喝下第三杯美酒了。

    他已有些醉意。

    酒不醉人,美人醉人。

    一個醉了的人,自然是最容易吐露秘密的。

    受傷的劍客走出紫蘭軒,走過街道,來到一處屋簷下,見到了墨鴉。屋頂上,白鳳正凝視著紫蘭軒,觀察紫蘭軒的一舉一動,也在監視任飄渺的一舉一動。

    這種事情墨鴉不認為其他人可以做到,但他相信白鳳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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