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與不殺全在一念之間。

    姬無夜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將任飄渺留在將軍府,他在任飄渺走出大堂的時候,也一直在思忖這個問題——是不是要將任飄渺留下,直到任飄渺離開了,姬無夜還是沒有能做出決斷。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任飄渺走出大堂以後,想要再留下任飄渺,那就很不容易了。

    銅杯被捏癟成一團狠狠砸在了地上,而姬無夜也沒有剛才的兇殘暴戾與殺伐氣焰,反而全身非常酸軟的靠在木塌上,似乎失去了全部的氣力,而這個時候蓑衣客才慢悠悠走出屏風。

    蓑衣客一直都沒有走,他是夜幕四兇將之一,他在夜幕四兇將中的地位非常特殊,他的手中掌控許多極其有價值的情報,可有一點是他沒有法子改變的——他必須聽命於姬無夜,否則隻有死。

    他可以在姬無夜麵前驕縱乃至於跋扈,但不能不聽命於姬無夜,他知道這個道理,而且服從於姬無夜,因此他迄今為止都還是夜幕中的夢魘,夜幕中的掌控者,而並非消失在夜幕中。

    姬無夜躺在木塌上,雙手交叉枕著後腦勺,那雙狠戾的眼眸此時此刻也已經閉上了,這一刻的姬無夜看上去放鬆極了,看上去也極其好殺極了。

    ——一個全身都放鬆下來的人,自然是極容易殺的人,隻可惜在這個地方無論什麽人都很難接近姬無夜,更別提殺了姬無夜了。

    姬無夜的聲音居然變得有幾分和任飄渺相似了,一樣說不出的淡漠而悠閑。

    “這個劍君知道了太多不應當知曉的秘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一般來說,無論在江湖亦或者朝堂上都很難有機會活得很長,可劍君似乎是個例外。”

    蓑衣客微微一笑,他已坐在剛才任飄渺坐下的位置上,也如任飄渺一樣,非常主動的倒了一杯酒。

    冰火百年紅是一種極其珍貴的美酒,這最後一杯便已將玉壺中的冰火百年紅倒盡,但蓑衣客沒有半點客氣,很從容飲下了美酒,很從容的迴應道:“他不是例外,因為他是個有本事而且很聰明的人,因此他雖然知曉了不少秘密,但仍舊可以活到現在!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經查探到我們命令鸚歌與公良無欺進行了和氏璧的交易,原本若不出意外,和氏璧應當由鸚歌護送迴新鄭了,可現如今不但和氏璧未得到,鸚歌等人也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和氏璧之事更加撲朔迷離了。”

    姬無夜冷哼一聲:“現如今談論這些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任飄渺此行新鄭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正是為了和氏璧而來,而且任飄渺應當已經掌控住了我們與流沙衛莊、韓非之間的對立局麵,否則也不可能說出前去紫蘭軒做客。”

    蓑衣客笑了笑:“現如今任飄渺擺明了意圖:無論什麽人能幫他得到和氏璧,他便可以為那個人出手一次,這也幾乎就是擺明了讓他出手而必須付出的代價,可想要達成這個代價,那必須擁有和氏璧這個籌碼。”

    這本就是一句可以隨便推論出來的廢話,以前姬無夜絕不會聽這些囉嗦的廢話,但自從見了任飄渺以後,他的耐心比起以前實在好了許多,他沒有插言,隻是聽這個消息靈通的智囊繼續說下去,他相信這個智囊不會令他失望的。

    “任飄渺雖然給了將軍三天的時間,但這三天的時間任飄渺一定會去紫蘭軒做一做客,他絕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等待消息的人。”蓑衣客道:“因此這未嚐不是我們的機會。”

    “什麽機會?”蓑衣客淡淡道:“任飄渺是一口上等的利劍,他在江湖上的名氣可一點也不比同為鬼穀傳人,當今秦王嬴政的劍術老師蓋聶遜色分毫,如若利用得當,他將是我們對付同為鬼穀傳人衛莊的上等利器。”

    姬無夜立刻坐直起身,盯著蓑衣客那布滿褶皺的麵龐:“可這也是一口現如今我們沒有法子控製的上等兵器。”

    “至少在這三天之內,我們和任飄渺還並非敵人,他也還不會對我們出手。”蓑衣客道:“而三天以後,我們大概也不用太在乎任飄渺這個人了。”

    姬無夜盯著蓑衣客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不錯,血衣侯白亦非也快到了,我倒想看一看馳名江湖的劍君那口劍,是否比得上血衣侯白亦非的兩口劍,他們若交手,必定精彩至極。”

    “這個江湖,這個天下,若不詭譎莫測,又如何能精彩絕倫呢?”蓑衣客:“將軍現在還是作壁上觀,靜候佳音吧,我們不急,也不用著急。”

    姬無夜點了點頭,他要倒酒,可壺中已經沒酒了。

    他指了指蓑衣客,大笑道:“你喝了幾杯?”

    “六七杯。”

    “我從未見你喝過如此多的酒。”姬無夜道:“你以往來我府上最多不過三四杯,那個時候即便是老虎勸你也沒有任何用處,看來今天你也很緊張啊。”

    蓑衣客不否認:“他的殺氣很重,我的壓力很大,這次我們麵對的是一個未知的敵人。”

    ——未知本就是可怕的危險。

    姬無夜輕輕敲打著木案,他隻希望這個未知最好不是自己的敵人,招惹這樣的敵人是在頭疼的狠,可有這樣一個敵人蟄伏窺視也很令人難以入眠。

    他要查,查出新鄭都城是否有任飄渺的七殺莊分舵。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眠。

    墨鴉是送任飄渺入將軍府的,任飄渺走出大堂的時候,墨鴉領著任飄渺離開將軍府。

    第三次見麵。

    墨鴉望著走出大堂的任飄渺,微笑道:“你是唯一一個在將軍府殺了人平安無事走出將軍府的人。”

    任飄渺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從墨鴉的手上接過了那把已被他丟在將軍府大門外的雨傘,在這還有斜風細雨的院中,撐起了傘,輕笑道:“你也是唯一一個能麵對我的劍,而不動聲色的人。”

    墨鴉、任飄渺不約而同漫步,走向將軍府外。

    “不是麵對你的劍,我隻不過是麵對了一口藏在劍鞘中的劍而已。”墨鴉道:“如若我麵對的是一口已出鞘了的劍,或許我已退避三舍了。”

    “你不會。”任飄渺淡淡道:“你一定不會,因為你知道姬無夜已在將軍府的大門前,你絕不會在姬無夜麵前退避三舍,何況一個當時懷揣著殺機的人,又如何會退避三舍,當時我若用出鞘的劍指著你的咽喉,那幾位蟄伏的百鳥近衛以及那藏匿在暗處射箭的弓箭手,前者會出手,後者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隻有十二支了。”

    墨鴉笑了笑,可心裏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很沉重。

    他發現任飄渺知曉的事情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多,而這種人實在太危險太可怕了,他實在不願意和這種人為敵。

    “你實在是個很可怕的人。”墨鴉輕歎道:“希望下次我們見麵的時候,不是敵人。”

    任飄渺已在墨鴉的護送之下,走到了大將軍府門前,門前的那十六具屍體已經收斂了起來,就連地上的血跡也被剛才的那場滂沱大雨衝散了,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風雨。

    任飄渺立在風雨中,望著立在屋簷下的墨鴉淡淡道:“你是個天生的殺手,可你少了殺手最寶貴的自由,如若有一日你能擺脫姬無夜,可以來七殺莊,成為我的夥伴,記住,我叫任飄渺!”

    任飄渺!

    墨鴉喃喃念道這個名字,望著任飄渺這個漸漸遠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的笑容很複雜,很玩味。

    他雖然抬頭望天,可似乎望見的不是天,而是一個牢籠。

    一個囚禁百鳥的牢籠。

    他又笑了笑。

    笑容中沒有悲哀,隻有一種發出靈魂的傷感,但一閃而逝。

    轉過身的時候,他又一點情感也沒有了,變得冷酷而邪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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