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迴稟的百鳥近衛拜見姬無夜的時候,除開平日擁有的尊敬畏懼以外,還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不習慣。

    他們實在是不太習慣。

    姬無夜好色如命,冷酷殘暴,無論什麽時候身側都有三四個美姬伺^候,即便有時候沒有美姬,左右也有不少護衛。

    無論什麽時候,姬無夜對於自身的防衛也都極其嚴密,如銅牆鐵壁,武無懈可擊。

    可今日百鳥近衛拜見姬無夜的時候,屋中居然隻有姬無夜一人。

    姬無夜不但已穿上了戰甲,也提著那口跟隨其南征北戰多年的戰刀。

    一個人、一口刀,斜坐在木榻上,似乎隨時隨地都準備拔刀殺人,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戒備姿態。

    迴稟消息的百鳥近衛跟隨姬無夜雖然也隻有四五年,但也不算短了,可從未瞧見姬無夜有過這等動作。

    在墨鴉的訓導之下,他也已學會不要去問,不要去想,隻需要服從命令。

    憶舊酒館的監視記載下來的訊息立刻呈上,同時加以口述說明其中之經過,關於那名奇怪劍客喝了幾碗酒,遇上了什麽人,乃至於酒館中有什麽人,都原原本本講述並且記載下來了,當然著重講述了紫蘭軒老板紫女姑娘與奇怪劍客相見之事。

    姬無夜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也很厭惡他人在麵前一直喋喋不休,因此夜幕中人稟告消息,一定是簡短精煉。

    可今天不一樣,今日姬無夜居然在百鳥近衛迴稟消息之前下達命令:事無巨細。

    因此姬無夜足足聽了兩刻半鍾。

    這段時間內姬無夜居然沒有打斷過一次,這實在不符合姬無夜的性情,極少有人能瞧見姬無夜有如此好的耐心。

    ‘很好,下去繼續監視,此人任何舉動務必第一時間親自稟告給我。’

    等待命令的百鳥近衛沒有想到姬無夜再次開口居然是這道命令。

    他實在有些不習慣,他跟隨姬無夜多年,從未聽見姬無夜下達如此溫和委婉的命令,可他也隻有下去。

    百鳥近衛隻有服從,必須服從,而且隻能服從姬無夜一人。

    姬無夜如一尊石雕般坐在榻上,代號黃蜂的百鳥近衛離開以後,他居然還是一丁點動作也沒有,若非還睜著眼睛,定會被人誤會已入睡了。

    可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一閃,已出現在姬無夜麵前。

    此人非常隨意的坐在姬無夜的對麵,從酒壺中倒了杯酒飲下,以一種很懶散很沙啞的嗓音輕聲歎道;‘九公子韓非、鬼穀傳人衛莊、紫蘭軒的紫女姑娘,這幾個人本就已極其難纏了,如今又出現了個劍君,看來新鄭實在要風起雲湧了。’

    姬無夜眼中忽然飆射出一種狠戾之色,猩紅的眼眸灼灼盯著那帶著鬥笠披著蓑衣的老者,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他也是針對本將軍而來的?’

    鬥笠客輕輕敲打著木榻上的青銅酒樽,微微搖頭;‘江湖上人人都知曉,劍君從不為自己殺人,他出手殺人隻不過是因為別人請他出手,而請他出手必須付得起足夠的代價,現如今這天底下又有幾人能付得起劍君想要的代價呢?更何況九公子韓非迴歸新鄭以前,一直在齊魯之地的小聖賢莊求學,根本沒有機會和身居燕、趙、秦、楚之地創建七殺莊的劍君有聯係。’

    姬無夜長長吐了口氣,可眼中的殺機並未減弱,反而更加濃重,冷冷道;‘即便他不是針對本將軍而來,也是個天大的障礙,此人實在不應當留在新鄭,甚至根本不應當活下來。’

    ‘這天底下不想劍君活下來的人多不勝數,曾對劍君出手奪命的人也實在不在少數,可如今劍君還活著,但那些意圖不軌的人差不多都已經死了。’

    活人、死人,這已經說明了一切。

    世上之人,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有資格主宰他人的命運,乃至改變天下。

    姬無夜沉默了。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屬下的意思。

    --劍君能一直很愉快瀟灑的活著,那自然不是能輕而易舉解決的角色,貿貿然對劍君出手,那極有可能招惹一個極其可怕的強敵,一旦被劍君盯上,那可真就寢食難安了。

    這不是姬無夜願意見到的,他還忘記不了權傾燕國的雁春君之死。

    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知曉雁春君如何被刺殺在府邸之中,每個人都隻知道雁春君死時留下了一串風鈴,鮮紅的風鈴。

    知曉劍君的人都知曉,劍君每次殺人之後都會留下一串風鈴,有時候是鮮紅如血的風鈴,有時候明黃如大地顏色的,也有時候是淡藍色、淡紫的。

    他殺人的手法千奇百怪,甚至被不少江湖上第一流的殺手認為是殺人之無上藝術,可無論殺什麽人,無論用什麽方式殺人,有一點是不會便的,那就是風鈴。

    每次殺人以後,劍君必然會留下一串風鈴,隨風起舞,發出悅耳的鈴聲。

    但江湖上也有人懷疑,留下風鈴且殺了人的人未必一定是劍君。

    這個懷疑其實並非沒有道理的,因為風鈴是可以仿冒的。

    可這個懷疑在提出來之初就被人否決了。

    ——風鈴是可以被仿冒的,但那獨特的劍痕是任何人都仿冒不了的。

    此番劍君出現在han國新鄭,又是為什麽呢?

    劍君是不是又已經接下了買賣,要用一串風鈴換走一個人的命呢?上次劍君用一串蔚藍色的風鈴換走了權傾燕國的雁春君以及上下一共十九人的性命,這是又是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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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無夜不知道,可他已生出了一陣寒意。

    han國上下有幾個人的身份地位比雁春君還高貴呢?

    姬無夜實在想不出幾個人。

    他心中有懼意,可也有殺機,恐怖的殺機。

    雁春君不明不白的慘死已令即便囂張跋扈的他也不能不忌憚甚至害怕。

    可也隻是忌憚,也隻是害怕,一個小小的劍君還沒有令他喪失一戰的勇氣,隻要劍君是來要他性命的,那麽他就先要了劍君的命,可現如今決不能先對劍君出手,至少還在不清楚劍君此行目的之前亦或者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千萬不要貿貿然招惹這個強敵。

    他掌控han國多年,已經很久沒有遇上能令他性命受到威脅的人了,以往他認為政敵張開地有資格威脅他,可也隻是有資格,但從未能;姬無夜也承認韓王有資格威脅他的性命,可如今的韓王昏庸無能,如今他更是軍權在握,韓王更沒有法子威脅他。

    他想過不少能威脅他的人,也除掉了許多可以威脅他的人,可他從未想過能令他感受到死亡的人居然不是朝堂上的大臣重臣,而是一個縱橫七國的江湖人士。

    一個名叫劍君的人。

    姬無夜攥緊了拳頭,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了一股嗜血的殺氣。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威脅自己,無論什麽人威脅到了他,他都要那個人下地獄。

    即便是那位縱橫天下的劍君也不例外。

    紫蘭軒中,衛莊擦拭劍,詢問一個人--一個叫劍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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