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鹿未曾想過,真的會有勇士會去螳臂當車,而且這人還是自己的遠房表哥。


    元嬰境的東方義,可謂是老渡城最強的三人之一。


    林見鹿知道,自己家裏最尊重的那位老祖宗,也是元嬰境。


    可即便是自己家那位老祖宗,也從未說過要殺了東方義之類的話。


    “不行!我不能看著表哥去送死。”


    雖然二人隻是遠房到不能再遠房的親戚,相處的時間也不夠多,可林楠為老渡城百姓做的一切,都在林見鹿雙眼見證之下。


    她知道,自己這位表哥是真的想為老渡城百姓做些好事。


    像表哥這樣的行為,放在戲文裏就是劫富濟貧的好漢。


    更何況,東方家本就是靠這種不義之財發家的。


    去年大雪,糧價翻了十倍,在嚴冬中多少人不是被凍死的,反而是被餓死的。


    林見鹿聽自己父親林飛玄說過,這種黑心錢,真不是人能賺的。


    言語之中,對東方家很是鄙視。


    可即便如此,林家也從未打算對東方家做些什麽。


    林見鹿也清楚,林家不這樣做,大體上是因為沒有必要。


    是的,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為了一幫非親非故的陌生人,而去得罪人。


    林見鹿打小對這些耳濡目染,已經是把人標好了多少價格。


    隻要價格合適,怎樣都可以賣出去。


    可林楠就好像一個愣頭青一般,猛地闖入老渡城,而後不講絲毫規矩。


    不求百姓對他感恩戴德,也不求獲得什麽利益。


    林見鹿記得,自己問過林楠,問他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林楠當時隻是歎了口氣,看著遠方的灰蒙蒙的天空。


    “原本我也不想的,算計來算計去,覺得不值得。可若是我落到這群人的地步,肯定想著從天而降什麽英雄來救命。英雄嗎,聽起來還是聽帥氣的,我要不來當試試看吧。”


    林見鹿記得,那個時候林楠流露出來的眼神,令她讀不懂。


    不過,她卻覺得,自己這位表哥更加俊朗了不少。


    “不行!”


    林見鹿咬咬牙,覺得不能看著表哥去送死。


    她當即喊人,護送她迴林府,她要去找她爹,求林家老祖宗出手相救。


    最起碼,保下表哥的一條命來。


    風塵仆仆的趕迴家,林見鹿衝進了書房。


    “發生什麽事了,一驚一乍的。爹我從未見過,你還有慌張的時候。”


    林飛玄伏案在桌,鋪著幾張上等的宣紙,手中的狼毛筆龍飛鳳舞,寫下飄逸瀟灑的狂草。


    “來,看看爹新寫的字如何?”


    林飛玄眼裏噙著笑意,對自己寫下的“青竹立根破岩,任爾四麵狂風”的句子,非常的滿意。


    他感覺自己好比就是這隻立於堅硬岩石中的青竹,任由外麵千變萬化,都能經受住重重磨礪和考驗。


    林見鹿興致不高,她當即說道:“爹,大事不好了。東方義如今來找表哥麻煩,現在二人已經纏鬥上了。我怕表哥不是對方,請老祖宗出麵吧。再晚一些,隻怕表哥……”


    “什麽?”


    林飛玄大驚,手中的狼毛筆一抖,在他心儀的字帖上,畫了一筆重重的撇。


    那服“青竹立根破岩,任爾四麵狂風”的句子,就這樣毀掉。


    “怎麽迴事?你跟我好好說說!”


    林飛玄在聽過林見鹿解釋之後,原地踱步了幾圈。


    “爹,還等什麽,再晚表哥真要出事了。”


    林飛玄眉頭緊皺,半響才說出一句話。


    “此事,還需要再定奪定奪。你要知道,老祖若是出手,那可就是元嬰之間的大戰,隻怕整個老渡城都要遭殃。”


    聽到此話,林見鹿恍然大悟。


    什麽老渡城都要遭遇?


    都是借口罷了。


    隻是覺得,為了林楠和東方義開戰,不值罷了。


    林飛玄見到林見鹿那個眼神,當即借口道:“如今老渡城暗潮湧動,我們林家若是與東方家站得太兇,隻怕給李家做了方便。你要知曉,一切大局為重。如今,李家死了獨子,東方家也被打殘,我們林家正是勢大。也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小心慎重。”


    林見鹿已經不想聽自己父親解釋了。


    她對林飛玄非常的失望,曾幾何時,林見鹿認為自己的父親無所不能,將來的夫君也要像父親這般。


    可先前林飛玄的猶豫和諸多借口,讓林見鹿突然明白,自己的父親再也不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林見鹿轉身便走,往林家老祖宗那邊跑去。


    她知道的,林家那位元嬰境老祖宗,最是疼愛她。


    以往,隻要林見鹿的要求,他從未拒絕過。


    如今,也隻能寄希望於老祖宗了。


    林飛玄看著林見鹿飛奔離去的背影,他張嘴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當他低頭看到自己寫的那副字,突然覺得是那般的可笑。


    怒上心頭,林飛玄當即撕掉了字帖。


    “什麽四麵狂風,如今連自家女兒的請求都完成不了。”


    林見鹿一路狂奔,來至老祖宗房裏。


    “什麽時啊,讓小鹿竟然找了過來。”


    林家元嬰境的老祖宗,正坐在搖椅上晃蕩,那般的肆意灑脫。


    林見鹿當即開口:“老祖宗,小鹿隻求你一件事。”


    “怎麽就這樣了?你說,你的事,老祖宗肯定幫忙。”老祖宗笑嗬嗬的迴道。


    這位自家雛鳳,老祖宗可是格外的心疼。


    在她小時候,就讓她騎在自己背上,而後飛天遁地。


    如今,林見鹿求到他麵前,他心中是一萬個答應的。


    林見鹿喘了口氣,說道:“老祖宗,我表哥他惹上了東方義,如今東方義正在找他麻煩。小鹿隻求老祖宗出麵,保下我表哥的命吧!”


    她說著,就要跪下。


    按照以往,林見鹿要跪下的一刻,肯定是會被老祖宗扶起來的。


    他太疼她了,舍不得她像其他子孫一般下跪。


    可如今,老祖宗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任由著林見鹿跪下。


    這一跪,林見鹿便知曉,老祖宗是不會出麵的。


    果然,老祖宗依舊坐在搖椅中,沒有絲毫要起身的動作。


    “小鹿啊,不是老祖宗不願幫你,而是你不知道,東方義那廝如今突破至元嬰九層。老祖宗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林見鹿愕然地抬頭看著老祖宗,眸子裏的光彩逐漸黯淡。


    她清楚,自家老祖宗元嬰八層,可如今卻不願出麵。


    他,怕了。


    可表哥才小小一介練氣,便敢正麵叫板東方義。


    老祖宗與東方義隻差一層境界,卻連見他一麵都不敢。


    這……


    林見鹿不由地露出一絲苦笑。


    原來,表哥他背負著這般重量前行。


    林見鹿緩緩起身,她知道她再跪下去,也沒有絲毫作用。


    當年,在她認為天下無敵的老祖宗,如今也是失去了膽色的普通人。


    “小鹿?”


    老祖宗臉上掛不住,想喊她迴來,可話說出口又不知道該如今繼續下去。


    難道,真要自己出麵對付東方義?


    老祖宗並不覺得,自己對上東方義,就能從他手上討到什麽便宜。


    說不定,還要吃點虧。


    不出手,老渡城頭把交椅的位置,老老實實會交到林家手中,何必在冒險呢?


    老祖宗也不再說話,任由著林見鹿出去。


    他想,當林見鹿修煉上後,就會知道今天自己不出麵,是正確的選擇。


    林見鹿一邊跑,一邊眼裏忍不住酸痛。


    為什麽呢?


    為什麽十幾年過去,自己眼裏的大英雄,都變了一番模樣。


    她那無所不能的父親,其實也有辦不到的事。


    她那天下無敵的老祖宗,其實也有懼怕的人。


    人在成長,往往都是在認識到,自己的父母隻是一個普通人。


    林見鹿認清了一些基礎情況,並且發自內心的坦然接受。


    她此刻的痛苦,更在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如果她自己有能力,就不用寄希望於父親和老祖宗。


    歸根結底,一切都在於自己的無能。


    林見鹿眼淚水從眼眶滑落,她多麽希望自己十六歲那天能早點到來。


    她要跟隨九色神鹿學習本事,學成歸來之後,為表哥報仇。


    林見鹿覺得,自己那位表哥真的好了不起,做到了她父親和老祖宗都做不到的事情。


    或許,自己父親和老祖宗的做法才是對的。


    用最少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是如此的。


    可林見鹿卻認為,自己的那位表哥所作所為更加的帥氣。


    為了百姓出頭,怒撞南山終不還。


    自己修行之後,也要如此,多為弱小的百姓做好事。


    當初,林見鹿也問過林楠。假如有一天,林楠修行至很高很強的地步,還會為老渡城這幫百姓出頭嗎?


    林楠當時的迴答,依舊讓林見鹿記憶猶新。


    “我認為的,真正的強者,願意以弱者的自由作為邊界。”


    那一刻,林見鹿看表哥的身影,閃爍著金光。


    “能說出那般大話的表哥,應該是沒事的。”


    林見鹿擦掉眼淚,轉身去了她從未去過的家族神廟。


    與生俱來,沒有拜神像禱告過的林見鹿,頭一次開始跪地磕頭禱告。


    “神仙神仙,你若是有靈的話,千萬要保佑我表哥啊。他是一個好人,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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