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他們兩個相偕來到靜謐的庭院前,坐下來乘涼。玉齡舒服地躺在唐易的懷中,抬頭優閑地數著大上的星星。


    夜幕像是黑色的絨布,而點綴在上頭閃爍的星子就像是一顆顆晶瑩的鑽石。


    四周草叢裏的小蟲快樂地嗚叫著,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宛如美妙的合唱。


    這真是一場美麗的仲夏夜之夢。


    玉齡有時真不敢相信,這種美好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我從來不敢奢望,能夠得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她幽幽道。


    “為何這麽說?”他下巴抵著她的頭發,輕輕地問。


    “我不是一個能夠吸引人的女子。”她靠著他的胸膛,低聲迴道。”不,應該說,我從未想過婚嫁這迴事。”


    “為什麽?”他不免好奇。


    玉齡聳聳肩,“或許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所以也不覺得必須找個人來作伴。”


    “我似乎沒有問過妳父母的事,妳好像也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妳家裏的其它人。”


    “我沒有其它的家人。”


    一陣強烈的憐惜和心疼攫住了他,唐易本能地將她環抱住,傳達著自己的溫暖和深切關懷。


    “我可憐的小東西。”他喃喃低語,口氣中滿是愛憐與不舍。


    玉齡勉強笑笑,試圖把氣氛弄清鬆一些,”事實上我已經不太記得我父母的模樣了。我是由親戚撫養長大的,在我有能力養活自己之後,我親戚他們就跟著子女搬到台灣去居住了。”


    “所以這一棟房子是他們留給妳的?”


    “嗯,我爸媽本來都住高雄,我也好幾年沒有迴高雄去了。”她貼近他的胸膛,滿足地聽著他規律有力的心跳聲。


    這種無可言喻的安全感,深深地包圍著她,保護著她。


    “我的處境與妳有些相似,隻不過我是由村長撫養長大的,也就是雪繡的父親……”他的聲音低沉深幽,彷佛自遠古傳來,”我在他們那裏生活了十年,之後就被路過九璋山的師父看中,帶我到他老人家隱居的山上去修習武功。”


    她的耳朵高豎,”好像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


    “呃,沒事,你繼續說下去。”


    一直到十九歲那一年,國家有難,我便在師父的囑咐下投身軍旅,跟隨著袁督師,開始參與南征北討的戰役。”他眼眸漸漸變得冷硬起來,”看徧了戰骨如山,哀鴻徧野的人間慘景——”


    她看出他眼底的傷痛,連忙捂住他的嘴。“那一切已經過去了,別再去想。”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手心,歎息道:”我會學著淡忘的。”


    “那就好。”她可不希望看到他被過去的夢魘糾纏不放。


    “妳瞧,流星!”他倏地一指,興奮地低喊。


    “快許願。”她抬起眼眸,卻隻見到一絲光芒,“哎呀!”


    “許願?”


    “是呀,在流星消失前許願的話,那個願望一定會成真。”她坐起來瞅著他,開心得像個小娃兒。


    唐易凝視著她發亮的臉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觸她細致的肌膚。


    “玉齡,妳好美。”他深情地道。


    玉齡的臉龐瞬間緋紅,她忸怩羞澀地嬌嗔:“哪有?”


    他輕輕貼近了她的臉,柔菜地抬起她的下巴,認真地迴道:“有,妳真的很美。”


    玉齡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因為她的唇正忙著做別的事了。


    § § §


    玉齡好久沒有和芳婕聚聚了。自從唐易闖進她的生活後,她彷佛就再也沒有心力去想其它的人事,而這一陣子唐易的事情搞定了,她總算有時問和精神去見她最要好的朋友。


    於是,玉齡帶著愧疚到芳婕服務的報社去“負荊請罪”。


    果不其然,芳婕一見到她就大唿小叫,“嗨,妳總算出現了。我還以為妳這個沒良心的把我給忘了。”


    “妳的老毛病依舊沒改,還是喜歡說些聳動的話。”玉齡又好氣又好笑,“妳一定要讓每個人都誤會我們是同性戀嗎?”


    “那有什麽關係?這樣說不定還可以增加一條新聞提供給大家寫呀!”芳婕嬌滴滴地環視一周,“對不對?”


    報社裏一些沒有出去跑新聞的記者們都很“盡責”,很“捧場”地大點其頭。


    “瞧。”芳婕得意地道。


    “瞧什麽?”玉齡眼珠子一轉,“瞧大家懾於妳淫威的模樣?”


    “朱玉齡!”


    “在。”玉齡笑吟吟地道:“老佛爺,不知有什麽指示?”


    “不要再逗我了,我還沒吃飯,沒力氣跟妳做口舌之戰。”芳婕嬌小的身子無力地趴在桌上,哀聲歎氣道:“唉,肚子好餓。”


    “肚子餓就吃飯呀!”玉齡拍了她一下,“我就是來找妳一道出去吃午餐的。”


    “廢言,我當然知道肚子餓就要吃飯,問題是我不知道要吃什麽,每天吃外食都吃到怕了。”她擺擺手,一既然是妳提起的,那妳負責去想,我們究竟要吃什麽?”


    “我們買便當到觀音亭那邊的樹蔭下野餐吧!”玉齡提議。


    芳婕眼睛一亮,“好哇!咦,妳怎麽想得出這麽浪漫優閑的吃法,妳向來是那種坐在餐桌前規規矩矩吃飯的人呀!”


    玉齡臉一紅,吞吞吐吐地道:“人總是會改變的,妳就當我轉了性,ok?”


    芳婕敢用她身為記者的直覺來打賭,這個小妮子肯定有古怪!


    “妳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她瞇起眼睛。


    玉齡瞪著她,“妳從哪裏看出來的?”


    “妳真的談戀愛了?”芳婕簡直不敢相信,“怪不得氣色那麽佳,精神那麽好。對方是誰?”


    “妳好像在賣四物雞精。”


    “拜托,什麽時候了,妳還跟我拐彎抹角說笑話?”芳婕兩個眼珠子瞪得老大,都快凸出來了。


    “我才拜托妳,我談戀愛有這麽稀奇恐怖嗎?”玉齡難掩嬌羞之色。


    “那妳是真的談戀愛了!”芳婕大叫出聲。


    霎時,報社裏所有人的眼光全投射到玉齡身上。


    玉齡羞得恨不得馬上挖一個地洞鑽進去。


    “沈芳婕!”她一把拉起芳婕的手,二話不說就將她往外拖,“妳要害死我呀?”


    芳婕直到坐進了玉齡停放在門口的喜美車內,還是無法卸下那副驚喜的模樣。


    “幫我一個忙。”她突然蹦出這句話。


    “幹嘛,”玉齡莫名其妙。


    “掐一掐我手臂,我要確定這是不是在作夢。”


    玉齡重重呻吟一聲,翻翻白眼,“老天,我的周圍怎麽都充斥著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妳怎麽可以說我是怪人?”芳婕k了她一記。


    玉齡長歎了口氣,莫可奈何地看著她,“那我該怎麽稱唿妳?據我了解,正常人是不會做出像妳剛才那些舉動的。”


    “可見得妳談戀愛這件事有多驚天動地,無與倫比。”語畢,芳婕忍不住又補充一句,“我個人是覺得僅次於美國柯林頓總統的性醜聞案啦!”


    “妳是寫新聞稿寫瘋了是不是?”玉齡同情地看著她。


    “才沒有。誰教妳事先沒有一點征兆,而且妳神經那麽大條,任誰也不敢相信妳居然會在這短短的半個月就有戀情了。那個男的到底是誰?我要采訪他。”


    玉齡一驚,“采訪?妳采訪他做什麽?”


    “當然是訪問他究竟是怎麽把妳這個無神經的女人拐進愛河的。”


    玉齡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搖搖頭,“別再開玩笑了,我兩點還要迴去上班。我們到底要不要去吃午餐?”


    “當然要!”芳婕目光緊盯著她,“等到吃完後,妳得把一切從實招來哦!”


    “沒問題。”玉齡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她正經地對芳婕道:“不過妳必須答應我,不問他的來曆和背景。”


    芳婕皺起柳眉,收起笑靨,“好,但是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 因為事情有點複雜,我很難講解得清楚,就算講清楚妳也不見得能夠理解。”玉齡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我可以跟妳保證,他是個好人,是個很有擔當的好男人。”


    芳婕嚴肅地望著她,眸光閃爍著深切的關心,“隻要妳能夠幸福,能夠真正快樂,那就夠了。不過如果以後他欺負了妳,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不會的,妳甚至還沒見過他呢!”玉齡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芳婕凝視著好友的表情,不禁為之撼動。


    玉齡真的戀愛了,徹徹底底地投身於愛河之中。她替她高興,替她欣喜,但是同時也替她擔心。


    那個神秘的男人,真的會一輩子真心對待玉齡嗎?


    § § §


    西嶼島


    離島的人們總是睡得比較早,才不過晚間十點左右,全島幾乎就陷入靜寂之中。而就在這個小港灣裏,一樁慘絕人寰的謀殺正悄悄進行著。


    藤本雖然失了那把稱手的武士刀,但無損他利落高深的武功。


    他徒手扭斷丁睡夢中的洪阿男夫妻的頸子,然後從容地搜刮著洪家所有的財富。


    “嗬,看不出這窮措大居然還挺有錢的。”他抓過一迭鈔票,知道這是這個時代通用的錢幣,再翻箱倒櫃地搜出了洪阿男妻子的一盒嫁妝金飾,“這些統統貢獻給我吧!”


    他得意地冷笑著,隨即將所有的財物都裝進了一個包包內。


    臨走前,他看了一眼洪阿男夫妻氣絕身亡的屍體,“老兄,多謝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讓你多活了些日子,你該感謝我了。哈哈哈……”


    藤本如同魅影般消失在黑夜的巷道中。


    § § §


    洪阿男夫妻的命案震驚了全澎湖的居民,警方對於兇手的殘酷手段痛譴,並聲明將投入大批警力將兇手追緝到案。


    而根據洪阿男的鄰居指出,最近洪阿男家裏住了一位客人,是個相當神秘的男子,不過這名男子卻在案發之後就不見蹤影了。


    警方初步分析,這位身分神秘的男子涉嫌重大,除了唿籲他主動到案說明外,也將從台灣請來繪圖專家描繪出他的臉孔,以便社會大眾幫助協尋。


    不僅如此,警方還加緊空中以及海運的把關,更在西嶼和澎湖本島搜索可疑的賺犯。


    一時之間,向來純樸到路不拾遺,夜不蔽戶的澎湖縣居民都恐慌自危起來。


    這個瘋狂的兇手一天沒抓到,恐怕大家連睡覺都不安穩。


    這天下午,玉齡將喜美駛進自家庭院後,就飛快地跳下車街進屋內。


    “唐易,發生大事了。”她氣喘如牛地道。


    唐易和阿康伯不約而同地望向她。


    “妳迴來了。”唐易給了她一抹微笑。


    “阿康伯,您今天怎麽有空來?”玉齡一手抓著晚報,訝然道。


    “我剛剛聽收音機說西嶼發生了殺人強盜案,所以來這裏找唐師父商量商量。”阿康伯麵色凝重。


    “商量什麽?”玉齡坐人沙發,不明所以地問。


    “看我們村子裏要不要組成一個守衛隊,保護村子呀!”


    玉齡一怔,如果不是坐在她麵前的這兩人表情太過認真嚴肅,她還真會失笑出聲呢!


    “阿康伯,你們是練拳練到走火入魔了嗎?”她忍不住提醒道: “現在是民國八十七年,不是清朝,你們該不會想要組一個義和團吧?”


    “組個守衛隊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唐易緩緩道   “保家衛國尚且人人有責,更何況是保障我們自己的身家安全?”


    玉齡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深刻地體認到,他是一個古代人的事實。


    “事情有那麽嚴重嗎?”她細瞇起眼睛。


    阿康伯插嘴道: “有啦有啦!妳沒有看電視上在倡導說,警察的警力有限,小區的人力無限,現在社會很亂,政府也唿籲民眾要自組小區的守衛組織,幫助打擊犯罪,預防宵小。我們澎湖地區一向治安良好,可是現在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我們村子裏原本就有人在練拳,自然要組織一個守衛隊保護自己嘍!”


    阿康伯發揮他村長的功力,滔滔不絕地侃侃而談。


    “可是……”玉齡無話可說,她擔心地看著唐易,“這件事可行嗎?”


    唐易對她安撫一笑,眸光溫暖, “妳放心,絕對有必要。”


    玉齡欲言又止。並非她反對村裏自組守衛隊,隻是,她心裏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恐怕會一聲名遠播”,在其它各村裏盛行起來。


    萬一到時候大家注意起了唐易,而有人好奇他的來曆時,該怎麽辦呢?


    可是,看唐易和阿康伯談得如此深入慎重,她又不好說什麽。


    雖然相處時間還不到一個月,但是,她非常明白唐易血液裏流著的俠義因子讓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暗暗一歎,無精打彩地走進廚房。


    唉,人家大男人在外頭 “商討國家大事”,她這個小女子隻好人廚 “做做家事”了。


    § § §


    在晃了兩天後,藤本已經厭倦了平淡無味的生活了。


    他要去享受,要去找樂子。


    他招了輛出租車,悠悠哉哉地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海天景色。


    “先生,你想到哪裏去呀?”


    “去這島上最熱鬧的地方,我要去逛逛窯子。”


    “什麽是窯子?”


    藤本打起精神來, “就是有女人的地方,唉!我已經憋很久了。”


    司機向他投以曖昧的眼光, “先生,你是不是剛剛出海迴來?所以才會那麽需要。”


    “嗯,也可以這麽說。”他拍拍腿上的包包,得意地道。


    “那我們可以到馬公市去。最近台北大掃黃,所以有一些漂亮的坐台小姐都跑到澎湖來謀生,我認識幾家,可以帶你去。”司機笑嗬嗬地道。


    “太好了,那我會多打賞一些小費給你的。”藤本大方地說。


    “這怎麽好意思?”司機大喜。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藤本暗地陰狠一笑,忖道:老子心情好,你嘴巴又夠甜,今天就不搶你了。


    一想起女人入懷的快感,他就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開快點。”


    “是是。”司機油門一踩,黃色的車身倏地飆向前。


    出租車奔馳過跨海大橋,往馬公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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