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愣住了。


    沒想到...


    她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


    汽車飛快地駛出了機場,朝著譚家大院的方向開去。


    就在今天的淩晨時分。譚芳庭的情況急劇惡化。


    “請問是譚芳庭家屬嗎?您的父親手術後傷口感染,情況十分危急。請您過來一趟,有個心理準備。”


    醫院這邊緊急通知了家屬。


    “好的,我知道了。”


    譚維收到電話,倒是麵色平靜地應了一聲。


    這幾天他醫院家裏來迴跑,也就隔著窗戶看過父親兩次。


    渾身插滿了管子,整個人瘦得如同一具木乃伊一樣。


    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沒想到,父親的求生意誌竟然薄弱至此。


    想到這裏,譚維蒼然一笑。


    都想一走了之,徒留他一人在世間掙紮。


    自從那場車禍之後,譚正英被病痛折磨了二十多年,早就放棄了自己的人生整日想著早點離開。


    偏偏,譚正英對自己的兒子徹底失望。


    卻沒有放任他自生自滅,請了看護給他調養,愣是吊著兒子的命多活了二十多年。


    如今這樣,可能反倒是一種解脫。


    譚維在譚正英門口躊躇,最終還是敲響了爺爺的門,將這個情況告訴了他。


    “爺爺,醫院那邊來了電話,我爸他...可能不行了。”


    譚正英聽到消息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握住了手中的拐杖,站到了窗邊。


    枯瘦如柴、皮膚鬆弛布滿老人斑的手因為用力,而隱隱繃緊,青筋畢現。


    沒想到自己竟會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短短一年,眼睜睜地看著一對兒女相繼離開。


    此刻,天還沒有亮,窗外黑漆漆地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朦朧中,有陣陣微風掃過外頭的枝丫。


    萬籟俱靜。


    隻有窗外摩挲的樹影在晃動,簌簌聲響。


    屋裏屋外這黑暗而安靜的環境仿佛吞噬了這位老人的身影。


    譚維看著爺爺的身影似乎沉默地和窗景融為了一體。


    無形中,好像有千斤重擔一直壓著他的脊背。


    即使他在掙紮頑抗,卻依舊被這些重擔壓得身子越發佝僂。


    整個人陷在黑暗的泥沼中,掙脫不得。


    “你去把你爸接迴來吧。他生在這裏,走的時候也從這兒走吧。”


    說完,譚正英停頓了一瞬。


    又低聲說了一句。


    “說不定都從大院裏走了,他們娘三個能重逢在一起等我呢。”


    這句話,雖然輕微,卻因為四周的安靜被譚維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父親病危時沒有掉下的淚水,此刻卻潸然淚下。


    譚家大院,曾經送走了四個人。


    奶奶、媽媽、大姑姑,現在輪到了父親。


    “爺爺,是四個。”


    譚維低聲提醒譚正英。


    白發人送黑發人。


    或許父親的離開,最受傷害的那個人是爺爺,而不是自己。


    譚正英抬起頭,依舊看向窗外。


    “人老了,這記性就差了。加上你母親,是四個。都在下頭等著我,一家團聚呢。”


    他努力地睜大渾濁的雙眼望向外麵方向,想尋找一絲光亮,外麵卻依舊是一片黑暗。


    什麽都看不清楚。


    生前,這一大家子妻離子散,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沒了。


    沒想到,臨到老了,倒是他們要一起在下麵團聚等自己下去。


    “去吧,別耽誤了。”


    人啊,活著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譚正英動作緩慢地躺在了自己的搖椅上。


    慢慢悠悠地搖晃著,閉上眼睛。


    黑暗中,一滴清淚濕潤了眼角,卻又消失不見。


    譚維也叫醒了自己的姑姑。


    “姑姑,麻煩你去給父親從衣櫃裏找出來當年他結婚那身衣服吧。以前他就跟我說過,要穿著這身衣服去見母親的。”


    將情況告知了譚佳藝,譚維最後加了一句。


    隨後,譚維給陸安華打了個電話。


    “安華,是我。葉檀是今天上午迴來的吧?我爸快不行了,他想見見表妹。”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應下了:“好的,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譚維走出了大院。


    這個臭老頭,說了二十多年活得不耐煩了。


    他記得的,自己年幼的時候,母親還沒有離開。


    那時的父親是年輕而帥氣的,總會跟母親爭搶著照鏡子梳頭發。


    壞笑著對兒子和妻子顯擺:“怎麽樣,你爸爸我是不是特別精神?”


    那時候,母親總會嗔笑著抱起自己,對父親說:“是,你最精神了!”


    譚維趕到了醫院,便和醫生商量著聯係救護車將戴著唿吸罩的父親接迴家。


    “醫生,我爸他還能堅持多久?”


    想起譚芳庭之前的遺憾,譚維忽然詢問醫生。


    醫生搖了搖頭:“現在患者因為術後大麵積感染,承受的疼痛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我給他打了強效止痛針。


    你們要是還有什麽要做的就抓緊時間,不要讓他再受罪了。如果唿吸機停了也就是一分鍾的時間。”


    這話的意思就是讓譚芳庭趕緊交代遺言,不要痛著活受罪了。


    等到辦理好好手續,譚維坐上了救護車,沉默地坐在一旁盯著父親的臉,開始出發。


    他又忽然想起了小的時候,譚芳庭總會牽著自己的手走一段,最後兩人一路小跑著迴家。


    “維維,來!跟爸爸比賽,看誰先跑到媽媽那裏。”


    母親總會站在大院的門口,遠遠地衝著他們著手:“慢點!慢點!別跑那麽快。”


    父子一場,他總要親自送父親走好這最後一程的。


    天剛蒙蒙亮,大馬路上沒有什麽汽車。


    救護車一路暢通。


    這個時候的胡同還沒有什麽人出來。


    救護車也沒有打開聲響,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醫護和譚維一起抬著擔架將譚芳庭送迴了房間。


    譚佳藝已經把衣服找出來了。


    “需要我幫忙嗎?”


    她看著自己的大哥輕飄飄地瘦得隻剩下一副骨頭一樣,頓時眼淚就有些控製不住。


    這是看著她長大的手足至親啊!


    譚維搖了搖頭:“小姨,麻煩你去給我打一盆水吧。我想親自給我爸梳洗一下。”


    “好!”


    譚佳藝轉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應下。


    此時,譚芳庭的胸口隻有微弱的起伏,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他似是知道自己迴到了家裏。


    微微睜開了眼睛,轉動眼珠,又顫顫地伸了伸手指頭指著門外。


    很快,水打好了。


    譚維也注意到了老頭子的動作。


    他擰幹毛巾,動作輕而緩慢地給他擦拭著瘦削的臉龐。


    “你放心,我知道的,她今天就迴來了。”


    從頭到腳,他都給老頭子收拾幹淨了。


    隨後,譚維坐在了譚芳庭身旁。


    如同小時候,老頭子拉著自己的手一樣,握住了譚芳庭的手。


    他輕聲說道。


    “爸,咱們堅持一下。慢點,慢點,別跑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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