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一輛公共汽車已經鳴著喇叭抵達了站點。


    擁擠的公共汽車內人滿為患,需要奮力擠上車,隨後車門關閉,晃晃悠悠地從城南晃到了城北。


    今天,陸安華開始跟著陸根叔跑銷售業務,兩人一大早就來到了展館。


    當陸安華第一次看到這個家具展銷館時,不禁覺得有些震撼。這座展館彷佛一頭巨獸臥在地上,門口處,小卡車、麵包車往來不絕。


    穿著軍大衣站在門口的卸貨工、抬著家具、床墊的工人、穿著大頭皮鞋、梳著摩斯頭,揣著公文包、西裝筆挺的生意人往來不息。


    雖然內心震驚眼前看到的繁華景象,陸安華還是麵無表情的跟著陸根叔進入了展館,隻是緊握的雙手以及有些急促的步伐泄露了他的緊張。


    “老板,新年好呀,恭喜發財拉!”到了展館,陸根叔提溜著一個破舊的皮箱就開始跟自己的接貨商寒暄。


    “同喜,同喜!”接貨商謝老板拱手迴應。


    展銷會館內,人來人往,清晨開市就有客人不斷來光顧。


    這裏的家具展銷會館就是給商家劃分了大小不一的展位。陸根叔的工坊生產的床墊就是供應給展銷會館的商家。


    因此,每隔一兩天,陸安華都要在這裏轉悠。


    一早到會館開始和送貨的物流大貨車接貨,將床墊抬到展商那裏。


    然後等到銷售商賣了床墊再和店家核對訂單,接收貨款。


    陸根叔便拉著陸安華介紹給這些老板,方便以後對接:“這是我的工仔,以後他會過來對接訂單的,請你多關照拉。”


    眼前的謝老板撇了眼陸安華,一身鄉下的軍綠色舊款棉襖加上黑棉鞋,一看就是初出茅廬的鄉下小子。


    “你好啊,小夥子,以後合作愉快。”


    隨意地打了聲招唿,忽視掉陸安華伸出來的手,謝老板繼續跟陸根叔寒暄。


    “陸老板,今年怎麽這麽早就從家鄉迴來了?”


    陸安華伸出的手一僵,隨即握拳縮迴來。


    “華仔,等一下你去跟司機一起卸貨,幫忙把床墊抬到謝老板這裏。”


    陸根叔看到自家的貨到了,指了指前麵的一輛卡車。


    點了點頭,陸安華跑過去,準備搬床墊。


    謝老板一同站在那裏,搖了搖頭:“陸老板,你的工仔雖然高,但是長得這麽瘦,恐怕搬不動這些床墊吧?”


    陸根叔摸著腦袋,嗬嗬一笑,沒有接話。


    老劉是常年運送床墊家具的貨車司機,身形魁梧高大。


    當他看到陸老板竟然派了個看著高大長相清俊的鄉下人,不由有些失望。


    “哎呦,陸老板怎麽讓個空有外表的軟腳蝦來幹體力活?”恐怕,等一下要自己多出些力了。


    等到陸安華來到了他麵前,老劉更是皺緊了眉頭:“鄉下佬,這些床墊重,你要注意咯。”


    陸安華也感覺到了貨車司機的不愉,他什麽也說,隻是點了點頭。


    一共三張床墊,陸安華身手利落地上了車,用手掂量了一下床墊地重量。


    “司機大哥,等會兒我在車下抗床墊,麻煩你幫著卸到我背上。”


    陸安華心裏有了底,抬頭輕聲對司機吩咐。


    老劉聽到這話立刻就皺眉,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盯著這個鄉下佬。


    好心當作驢肝肺!


    現在的年輕人怎麽就好表現,也不掂量自己的實力?


    老劉聽到這話,隻當眼前的鄉下小子在逞能:“你能行嗎?別一下讓床墊給壓垮啦!”


    還有些工人在旁邊卸貨,有的甚至褪下了衣服,露出麒麟臂,肌肉凸起看著十分強壯有力。


    聽到這話,瞬間四周便響起一片哄笑。


    陸安華沒有理會,依舊倔得如同一頭牛一樣,看著老劉。


    陸安華眼神犀利,看得老劉渾身不自在。


    老劉感覺周身一寒,還是妥協上了車開始卸貨。他有心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些教訓。


    “鄉下佬,你注意啦,我把床墊卸下去了。”大聲提醒之後,司機開始將床墊慢慢滑下車。


    陸安華低下腰背,竟穩穩地將一張床墊托住,扛在了背上!


    “年輕人不錯呀!”旁白那位露出膀子的卸貨工人讚歎道。


    這床墊又大又重,一般都要兩個人扛一張呢。


    更是有認識貨車司機的工人在調笑:“老劉,這次你是被鳥啄,打眼拉!”


    老劉也是有些詫異,結果,接下來陸安華的表現更是讓他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瞧這個鄉下小子了。


    “司機大哥,麻煩你再把另外兩張床墊卸下來吧。”陸安華在床墊底下悠悠說道。


    三張床墊!


    “什...什麽?你確定?”老劉不敢置信地問道。


    “沒問題,你卸吧。”陸安華的聲音透著淡定。


    這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等到四周的人看到這個老土的鄉下小子竟然真的抗著三張床墊,一步步從容的向展館那裏走去,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


    當陸安華到達展館時,更是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謝老板原本還逗趣,等著看笑話。


    結果他看到這個鄉下來的毛頭小子一下子扛著三張床墊過來,頓時說不出話了。


    “這...這力氣,還是人嗎?”


    陸根叔笑著對謝老板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這個工仔可以吧?”


    看到陸安華放下了床墊之後,依舊麵不改色,粗氣都不帶喘一下,這下謝老板是徹底對陸安華另眼相看了。


    “陸老板,還是你的眼光好啊!”


    有本事的人到哪裏都能得到尊敬。


    “小夥子,不錯啊,好好幹!”這一次謝老板是真正的開始欣賞這個鄉下毛頭小子了。


    這會兒,老劉也找上了陸安華:“小夥子,沒想到你這麽本事,剛才對不起啦,以後請多多關照。”


    陸安華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這個老劉司機,以後自己還要和他打交道,能夠交好還是很有必要的。


    到了傍晚,陸安華開始跟著陸根叔迴去。


    “叔,你這個皮箱到底是用來幹嘛的?”陸安華看到陸根叔拎著這個箱子一天了,不由問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陸根叔賣著關子,打太極。


    他倒是覺得陸安華這個年輕人真能沉住氣,直到現在迴去才問。


    等到謝老板和陸根叔對了賬單,將一大捆十元的大團結拿出來的時候,陸安華恍然大悟。


    這買賣竟然這麽賺錢!


    看著陸根叔,將這些一捆捆的大團結,整齊的碼進了皮箱裏,少說也有一萬元。一家子打工一年也未必能賺這麽多。


    而陸根叔就靠著這些床墊,一天就賺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家用。


    整整一萬多元的十元大團結,等到陸安華再次提著這個沉重的皮箱擠上公共汽車,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生不可言說之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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