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的闖入大殿時,門外的梨花飄零的厲害,連理花鋪成的小道徹底取代了正殿前樹樹搖曳的雪花,殿內的風光,映入她的眼簾,卻是那樣傷痛,那樣令人窒息……


    “夫妻交拜”天地間,似乎沒有人能感應到她的存在,而她,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來不及見兩人互相交拜,行夫妻之禮,腦中驀然間一痛,隨即便是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不記得自己終究睡了多久,緩緩睜開疲倦的眼睛,屋子中的一切,沒有火紅的裝飾,也沒有歡天喜地的嗩呐聲,更沒有夫妻交拜的呐喊聲……


    “蒼綾。”她的師叔,彼時正坐在她的麵前,一手握著潔白的帕子,輕輕的給自己擦拭汗水,她睜開眼,頓然見淚水充滿了眼眶,來不及她的師叔說些什麽,起身便撲進了男人的懷中,攜著委屈的淚水,哭泣道:“蒼綾再也忍受不住了,蒼綾喜歡師叔,喜歡的不得了,無論師叔覺得蒼綾不知榮辱也好,還是覺得蒼綾有違倫理也好,蒼綾隻想告訴師叔,告訴師叔,蒼綾這輩子,心裏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蒼綾自從來到師叔的身邊,便日夜忘不掉師叔的容顏,或許是蒼天對蒼綾的懲罰,讓師叔娶了別的女人,蒼綾隻想告訴師叔,蒼綾對師叔的愛,比任何人都深,比任何人都愛……”


    本就是他與老君的一場賭注,卻沒有想到,竟然讓懷中的女子惶恐至此。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憐愛,將她溫和的攬在懷中,寬慰道:“傻丫頭,是不是做噩夢了,師叔沒有娶別人,師叔還是長清大神。”


    他一直都是,一直都是她心中的那個長清師叔。


    女子模糊著雙眼,眸光灼熱的從他的懷中探出了頭,“師叔騙人,蒼綾明明見到了師叔和別的姑娘拜了堂,蒼綾明明看見,師叔看都不願意看蒼綾一眼,蒼綾好害怕,害怕師叔有了新娘之後,便再也不要蒼綾了。”


    他溫和的抹掉她眼角的淚水,將她往自己的骨子中揉進幾分,繼續淺語溫存:“不會的,師叔永遠都不會拋棄蒼綾,一生一世,都不會拋棄蒼綾。”


    梨苫宮大喜的那一日,老君親自送了天帝的旨意,允蒼綾成為長清的新娘,而蒼綾,也如願與自己的師叔白頭偕老,這一切,緣起幻境,滅於幻境。


    我有時便在想,假若沒有素玟郡主,假如長清遇見的第一個女人便是蒼綾的話,還會不會有最後的我,我還會不會愛上影淵,愛上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


    然這一切,還沒有等到我見到兩人拜堂成親的模樣,便被一股強大的靈力給強行推了出去。我曉得,是自己的靈力已經不夠幻境中的消耗,我也明白,這裏終究是幻境,不是現實。他愛的,亦不是蒼綾,而是素玟郡主……


    無盡的昏暗中,我靈台中的靈力淺淺見底,我也終究抵不過太多的消耗,接近沉睡。我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能睡,因為睡了,我便不曉得自己何時還能迴來,我不能忘掉影淵對我留下的一切,也忘不掉,我心尖上的人,曾經為了我出生入死……


    奄奄一息的那些天,我幾乎將有生之年的無數個歲月都皆數數了一遍,從沒有放棄,一遍又一遍的事失敗,一遍又一遍的嚐試,直到,那熟悉的聲音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耳畔…


    “阿綾。”


    這個世上,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這樣喚我的名字……


    “影淵,阿淵……”


    無數次的嚐試後,我終於將他的名字喚出了口,沉重而又嘶啞的嗓音在空擋的冥殿中顯得格外細微南聞,但所幸我身旁的這些人,耳朵都是極好的。


    “王上,王上終於醒了!”


    鬼仙們伺候我起身之後,我大約已經猜到了結局,隻抿了抿幹澀的唇,問銅鏡中的顏玉:“阿玉,我睡了多久”


    他低眸:“已經三個月了。”


    我手中的簪子滑落至案上,珠花碎成了兩半。“告訴我,影淵,影淵他怎麽樣了。”


    顏玉歎了一聲:“你醒的太過於及時,本君算了算日子,妖君與天帝一戰,估摸,救在這兩日了。”


    在這兩日,我抬頭去看他,虛弱的道:“告訴我,長清大神……”


    他皺起眉頭,凝聲道:“秋水神君也沒有了法子,你睡著的這段日子中,八荒鏡已經無法阻擋五重天崩塌之勢,秋水神君已經迴了九重天,至於長清大神……至今,還沒有醒過來。”


    青絲從我的麵前拂過,我看著鏡中的燈火搖曳,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看來,蒼綾在他的心中,終究是抵不過素玟郡主。”


    或許,這一開始,便是一段痛苦的緣分,隻是,我們都困在這段錯誤的因緣中,不曾逃離。


    “罷了,你先迴去吧,本王若是又事,會提前通知你的。”我拂袖,虛弱的一隻胳膊抵在布滿珠花的桌案上。


    顏玉點了點頭,隨後抬起手凝起一團淡淡的青光,光芒落後,將手中的東西遞交給我:“這劍身,好歹盛了九重天天帝的五成功力,你隨身帶著吧。本君答應你,誓死保衛冥界,天地為證。”


    我扶著額頭,困難的睜開沉重的眼皮,輕笑出聲:“你便是這樣卻認,本王會同天帝死在一處?”抬袖尋了個更好的姿勢扶額頭,“顏玉,你果然是最懂我的人,冥界有你,我已經放心了。”


    或許是因為殞命劫將至的關係,自從被喚醒之後,身子便一刻不如一刻了,銅鏡中映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我撐起自己的身子:“顏玉。”


    他的背影頓住,我吃力道:“告訴我,影淵,是不是來過了。”


    他未語,隻是頓了片刻之後,竟然自顧自的離開,完全沒有給我一言片語。我癱倒在桌案上,頭枕著自己的臂膀,眼角流下一滴淚水,閉上眼時,恍然想到了當日子梨上神送來的那把折扇。


    扇麵上的銀杏淒涼落下,於扇旁還放了一封書信,看字跡,是顏玉的。


    “你昏睡後,我尋遍法子,也沒有辦法喚醒你。秋水神君織的那片幻境太過消耗靈力,他猜測,你有可能是法術消耗的太過嚴重,元神便陷入了沉睡的狀態,我擔心你再也醒不過來,又擔心你殞命劫的事情,所以,便大膽的猜測,也許由他親自來喚醒你,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在冥界留了兩個月,日日握著你的手,同你說話,但是你卻不能感應到他在你的身旁,我憂心忡忡,他亦是心急如焚,終於,在你昏睡的七十一天,他抱著你,喚著你的名字時,你終於有了感應,他拚了命一般想要等你醒過來,親自告訴你他有多思戀你,可是,卻礙於與妖君哪一戰。他早已猜測到,若是他有什麽事,你定然不會放任他灰飛煙滅,於是便刻意用自己的術法來延遲你蘇醒的時間。


    原諒我的自私,本君知曉,你這一輩子,最為在乎的人便是天帝,若是他真正灰飛煙滅,你定然會傷心欲絕,既然這樣,兩人最後終歸在一處,或許是最好的結果。我違反天命,強行解開了你周身的封印。違抗天帝的命令,喚你蘇醒。隻願你能與天帝,成功逃過此難。


    冥界的一切,切勿擔心,有顏玉在一日,便會保冥界無虞,保笙兒,保王上在乎的人無虞。王上此去兇多吉少,一路,保重。”


    落筆的那幾個字,強勁有力,而我,讀至此處,竟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水珠打在墨色字跡上,模糊了那端端正正的字體。我閉眼,摸索到桌邊的折扇,緩緩展開,隻見那折扇中竟雲煙騰騰,滾出一麵蕭然來……


    “帝座既然對冥王情深義重,又為何故意設局引冥王殿下傷心?”


    彼時玄浮殿中冉冉升著雪白的香,窗外吹進徐徐清風,而他的身影孤寂而又欣長,他玉指搭在案上書卷一端,輕聲道:“子梨,待有一日,你真正遇見了心愛的人,便能曉得,朕如今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她活下去而已。”


    “朕救了丹青,對丹青關懷,無微不至,這件事,遲早會傳遍了三界,綾兒屆時定然會知曉。綾兒會以為,朕對丹青舊情複燃,阿綾是最經不住傷害的女人,她會憎恨朕無情無義。隻要她怪朕,怨朕,朕便能安安心心的與妖君了斷一切。"


    “朕尋了阿綾四世,朕不想讓阿綾再受到任何傷害,等於妖君了斷一切後,她若是還怨恨朕,便不會太過傷心,若是他原諒了朕,朕……也許,在天之靈,朕會歡喜吧。”


    “帝座這次,是抱了必死的心,與那妖君下了戰書。陛下真的要拋棄天下黎明百姓不顧,難道陛下真正舍得那冥界的王上?你等了這些年,終歸是為了與她白首,可是陛下如今放棄了,是什麽意思?陛下這樣做,冥王固然是會難受,可比起陛下羽化的消息,陛下覺得,冥王會更加在乎哪一個?”


    “朕並非要放棄,隻是,朕要守護三界,要守護綾兒,要守護天下。朕記得,綾兒說過,朕有泱泱三界,有天下黎明,而她,卻隻有朕一個。朕要保護朕的綾兒,哪怕,付出任何代價,朕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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