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湖……”彼時陽光正好透過幹枯的枝椏打在子梨那張震驚不已的臉上:“帝座,都和你說了?”


    我握了杯茶,看他良久,道:“你以為,我這上古尊神的名分,是白白得來的麽,我修煉幾十萬年,這世上,原本便沒有什麽事可以瞞得住我。”


    “想不到,你法力竟然如此之高,怪不得,前次能在八荒大會上將妖君打成那副模樣。”


    我道:“你若是真正是為了天帝好,便該將個中緣由告知我,如若是我自己曉得了,子梨上神,你該知曉後果的。”


    自從前日中降下幾道天雷將他劈個裏嫩外焦,這幾個月中,他好歹忌憚著我,想來也是不願意自己再平白無故的被劈上幾次,便道:“天帝口諭,不得告訴你。不過我子梨也不是什麽守規矩的神仙,你都這樣說了,左右我都是要受上一苦。”敲了敲扇子道:“你隻知道鳳凰族禁地月光湖尋常神仙視為忌諱,卻不知道,那湖之所以會引得眾位神仙忌諱,並非是因為靈氣太旺,而是因為,那湖中壓著前些年,天妖大戰之時,妖君坐下的一位虎將軍,那白虎將軍兇猛無比,天君恐其留在人間,會禍害三界,於是毀了妖君之前,便將白虎將軍借著月光湖的靈力,壓在了湖底。那麒麟族的小皇子未當場斃命,便是因為他年齡尚小,周身的仙澤不至於喚醒白虎,可是若想救迴小皇子,就必須得下去一個神仙將皇子撈上來。鳳凰族和麒麟族都曉得這個道理,所以麒麟族的君上才會放了這般大的狠話,那小皇子是麒麟上君最為疼愛的一個,幾萬年來就這一個掌中寶,若是夭折了,他毀了鳳凰族的可能都有。而放眼三界,除卻和麒麟族有些交情的明玨天尊之外,便是天帝,最有能力化解這場危機。隻是天帝並非等閑神仙,那月光湖是萬萬受不得一點仙氣的滋潤,帝座他下了月光湖之後,將小皇子倒是救出來了。但仙澤驚動了湖中的白虎,白虎發了瘋,他與白虎爭鬥時受了重傷,之後重新將白虎打昏後飛身上來,又顧著動用身上的仙澤去救小皇子。”


    “如今,他還能裝作安然無恙的模子站在你的麵前,已然是萬幸。這件事我已經同雪月說了,方才寫了書信讓雪月送去九重天,問一問明玨天尊與暮南帝君。隻是有些可惜……”


    他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我抬頭瞧著他,雙手握成拳:“可惜什麽?”


    “隻可惜,帝座受得這個傷,需要一個藥引子,那藥引子原本是生在五重天的迴清草,如今這五重天有了崩塌之勢,那些老神仙進去容易將五重天一不小心給動蕩了,若是派個小仙進去,恐怕那小仙仙資不夠,尋不到這仙草。”


    杯中茶水已經大涼,我依舊是心慌的抿了一口,順著喉嚨流進腹中:“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別的辦法,暫時還未尋得到,我隻曉得當年老天君被白虎傷了之後,便是用的迴清草。因著白虎戾氣太重,隻有著迴清草,才能與白虎體內戾氣相克。”他微微昂起頭,看著我道:“其實,依著天帝的修為,僅僅是這幾百年之間,不能動用太高深的術法而已。過了這幾百年,說不準便大好了。隻是,他是天帝,若有什麽不測,就怕妖界……”


    “迴清草必須要取,影淵他不能失了功力,妖界的人虎視眈眈這樣久,九重天那裏,又有一堆棘手的事,他這樣,實在是太過危險了。”我捋著袖子,想了一陣:“是不是,隻要身上沒有仙澤,進了五重天便不會有事?”


    子梨眯了眯眼睛:“這樣說,倒也沒有什麽問題,隻是,沒有仙澤的神仙,便必然是修為造詣不夠的小仙,迴清草隻對修為高的神仙才會有感應。”


    我撫著杯口:“我聽說,你們九重天有一種術法,能暫時封印神仙體中原有的神力,將她變成普通人”


    子梨一怔,挑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如若大悟:“是啊,我為何沒有想到?”過了須臾,又道:“你難道是想,自己上五重天去取那仙草?”


    我點頭:“影淵不能這樣危險,他好歹也是九重天的天帝,八荒正主。”


    “可是那術法的反噬性極強,且不說那術法須得封了你體中靈力七七四十九日,可四十九日之後,沒有人曉得你能不能恢複功力。這術法在天族原本是為了懲戒罪神才下的法咒,且下了咒法之後,被施法的人便要同普通凡人沒有什麽兩樣,這其中若是有什麽天劫落下來,可謂是必死無疑啊!”他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大攤子話來勸阻我,也的確是因為,這術法有些可怕。之前我隻是無意間聽崔判官提起過,當時還感歎九重天在某方麵比冥界還像冥界。


    抬手扶著眉心,溫和道:“本座算過,這幾年,本座還未有什麽天劫該落下的。”身為冥王,原是混沌真氣而生,天生便不用同普通的神仙一般曆劫飛升,掰指頭算一算,自睜開眼以來的三十萬年來,我大大小小攏共經曆的劫難,不到一千。也算是幸事,“本座是冥界的人,總會有法子迴到冥界恢複法力的,這一點你倒是不用擔心。”


    子梨握著扇子,緊皺眉頭,肅聲道:“你同我說句實話,你究竟是誰。顏玉說你隻是冥界的女司命,可你這駭人的靈力,堪堪隻做個司命,有些搪塞人了。”


    我撂下杯子,微微昂頭勾起唇角:“以你隻見,我是不是做冥王,最為合適?”


    他神色較為悚然,轉身卻笑道:“你若是冥王,便不會隨在天帝的身邊,更不會來這人間過普通人的生活。你像是一個尊神,卻又不像。”


    終究是我這個冥王,做的太接地氣了些,所以即便是朝著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也會被別人當作開玩笑,拂了拂桌案,手指摩挲桌角,暗自捏了個訣。


    不過片刻,小黑小白便雙雙出現在我的麵前,蕭然大拜:“吾等拜見大人。”


    我輕輕撚著衣袖的一角,添了茶:“本座要出門辦事,你們調動冥府三千陰差,在人間時刻守著天帝陛下。若有差池,本座定然不會饒了你們。”


    小黑小白如出一轍的抖了抖薄弱的身子,抬頭瞧我:“大人為何突然要調動冥府這樣多的兵力,三千精兵雖是平常,可守在天帝身旁,的確有些多餘了。”


    “天帝陛下正在閉關修煉,你們需時時刻刻貼身保護著,不允妖界的人接近,也不許天帝陛下再同那個什麽丹青郡主相見。若是出了什麽大事,便拿冥王的詔令傳去冥界,調集兵力。無論如何,即便是傾盡整個冥界,也得把他給我護緊了。”我彎下身子,輕飄飄的對黑白無常道。


    黑白無常登然間惶恐的厲害,立即俯身道:“臣等謹遵大人旨意。”


    子梨戚戚然的走到我身旁,見著黑白無常消失的背影,道:“你這樣看起來,的確像個君王。隻可惜,你們冥界已經有了一個冥王。不過不愧是冥王養大的女兒,同她應該有幾分相像。”


    我未語,隻是抬頭看著九天淺淺光芒。須臾,他道:“你這般的興師動眾,便不怕自己萬一有個什麽好歹……”


    “不會的。”我堅定的道,“自從我在這世間一睜開眼,我的仙途便是平平蕩蕩,以前不會的,如今,也不會。”


    “嗯。”他凝重了鼻音,揮袖招出了一件法器:“這扇子是前些日子他送給我的,多多少少有些神力在,你帶在身上防身。”


    我低下眸子,掃了一眼:“五重天如今是不堪重負,旁的我什麽都不帶了。你將我送去五重天之後,我會自己去尋路,以我資質應該可以尋到迴清草。你在五重天外,等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我若是不出來,你便吩咐冥界,直接給我辦喪事吧。”我這人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即便是真正出不來五重天,也不能讓人冒著天塌的危險去救我。不過,給我辦喪事這種幾率太小,畢竟顏玉在幾萬年前便說過,我是個死不了的神仙。


    子梨被我這番話驚得膛目結舌,緩了許久才道:“女司命對帝座的一片真心,可真是與日月同輝。不過女司命還是不要有什麽輕生的念頭,畢竟,若是你出不來,天帝大人和冥王大人,八成是要將我給你陪葬了。”


    這倒也是實話,即便影淵不給你劈死,顏玉同我冥府幾千名上君少君們,也會計較你慫恿他們王上去送死,強行將你拉近畜生道投胎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五重天居於九重天之下,雖然幾十萬年前,開天時冥界便與天界有過規定,九重天的神仙不得私自闖了冥界,而冥界的鬼仙,也不得私自進了九重天。經過了幾十萬年的日月洗禮,冥界天界兩不幹涉,名義下冥界歸於九重天,而實際上冥界卻是讓九重天忌憚的厲害。便是因為這個緣由,九重天的那些老神仙才更加的對冥界斤斤計較。所謂打不過,便看不起你的心態。


    好在此番不用曆經九重天,隻需在五重天外讓子梨封了我的靈力便好。


    “五重天如今情勢大不同之前,女司命可要萬事小心。”子梨語重心長的給我囑咐了一番後,才肯運起術法,封了我體中的靈力。


    我本是地府冥王,旁人若是想封住我體中的靈力,還是有些困難,不過我曉得這次是我心甘情願,便暗中助了他運功,才將體重靈力暫且封印住。


    做了幾十萬年的神仙,初一變成功力全無的普通人,我隻覺得自己身子比之前沉重了些,這五重天的戾氣強了些。“你在這裏等我便好,我兩個時辰之內,便會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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