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書生注定是無情的,盡管心中不舍,但仍舊是顧念這人妖殊途,拂袖便道:“不,我不能讓你害了我身邊的人,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一字一句都落在她的心坎中,她伏在雨地中,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滑了下來,良久才道:“好,我離開,不過,我還想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言落之時,書生慌張的轉了身,然龍女腳下卻如轉瞬生花,龍尾化成傷痕累累的雙腿,一襲緋色羅裙遮了血跡,手指間縈繞著紅色的光芒。


    書生錯愕的看著龍女步步逼近,拂袖之間便被強大的靈力襲暈了過去……


    我站在雲霄,手指搭在冰涼的扇骨上,悻悻道:“她,這是要做什麽?”


    影淵緩聲道:“神族的元丹,得之,可長生不老,加之修煉可羽化成仙。”


    言簡意賅的兩句話,我唇角不由得顫了顫,見那萬丈雲霄下的女子,眼中悲切如雲,嘴角卻掛著溫和的笑,我不曉得她如今的心中究竟有多麽傷痛,隻是那由心而發的笑容,定然讓見者都忍不住憐憫一番。


    失去元丹的龍女,隻化成了一道雲翩然而去,影淵說,神仙沒有元旦便等同前麵的幾十萬年修為都成了白費,而那書生本就壽命不長,龍女看來是想用這種辦法,來為書生脫胎換骨。


    隻是,我若是沒有記錯,她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那日,許久之後大雨才停了下來,而京城中早便已經傳遍了得道仙人現身收服龍妖的消息,彼時明玨天尊正在宮中與影淵下著一盤零零散散的棋。


    子梨同我站在宮門前,笑道:“女司命可是看慣了人世間的滄桑浮雲,這些事,原本不該放在心上的。”


    我抬著頭看著天邊淺淺的緋色,雨後初晴的燦爛光芒落在我的衣衫上,我道:“是啊,這些年了,我看過得一切,實在是數不清了,不過,子梨你說,龍女她這樣究竟值不值?”


    “若是真情,便是值了,索性她愛過他一場。”他展開折扇,細細打量著折扇上的秋海棠,撫摸了一會,道:“有時候,人間的這些情愛,便似這秋海棠,總有開花結果的時候,而花期過了,便要凋零了。有些人的花期,會是一輩子,而有些人的花期,隻有短暫的瞬間。”


    我點了點頭,掂量了他的這番話說的的確有道理:“子梨上神懂的頗多,真正可以同我地府的大司命顏玉媲美了,隻可惜那廝如今可顧不得與你來人間喝喝酒,如今正護著他的小心肝呢”


    “哦?”他笑著問道:“上一次在昆侖山的時候,他倒是同我說過,他那位摯愛的事,的確是可惜了,隻是時隔這些年,若是想收集流散在四海八荒的魂魄,定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女判官是因為天劫而死。”


    我歎了一口氣,亦是扯開嘴角裝作開心的模樣:“是啊,這些年,顏玉沒有放棄,我也沒有放棄,阿笙,她以前是多麽討人喜歡的姑娘,我想這世上,總會有解決的法子,她的軀殼被冰封了十萬年,若不是金蓮子,恐怕也尋不到一絲神識,既然有了神識,就代表還有一絲希望。”


    子梨合上扇子,皺了皺眉頭:“你說,金蓮子?”


    “嗯。”我挑了挑眉頭,見他這幅模樣十分好奇:“當日我願意去八荒大會瞧一瞧便是想要那盞金蓮花,眾神皆知,這四海八荒唯有鹿晟真人府中的金蓮有收集魂魄的功效,隻可惜那金蓮萬年才會有一盞,而恰巧,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過去了九萬年。”


    “金蓮子十分珍貴,若是用金蓮子來收集魂魄,的確功效要比金蓮好的多,金蓮有收集魂魄的功效也是近年鹿晟真人才告知眾神的,你不曉得,也是情理之中。隻是……”他頓了頓話語,良久,才道:“這金蓮子是你自己采的麽?”


    我嘴角的笑色漸漸撚起,見他的模樣甚是肅然,隻好開口道:“並非是我自己采的,這金蓮子可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你竟然如此在意。”


    他顰眉扇子敲在手心,摩挲噠噠的聲音:“這金蓮子,生在千丈寒冰池之下,並非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是尋常人若想得到金蓮子,至少要賠上性命,若是像我等這種修為極高的神仙,也難免要賠上不少修為,縱然修為這個事,與我們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寒水池除卻損神仙修為之外,還會讓神仙體內存上寒冰之毒,這毒若是不及時解開,便要賠上一條性命。這便是四海八荒眾人雖然知曉金蓮子是個寶貝,卻無人敢下寒冰池去采,若非時機到了,金蓮成熟,旁人是萬萬得不到的。”


    當日影淵中毒之時,我將他帶迴了冥界,判官當時便說,是中了寒冰之毒,後來是顏玉告訴了我解毒的法子,隻是我無論怎樣也沒有想到,這毒竟然比當日丹青中的毒還厲害。我雖然自恃為上古尊神,當日給丹青解毒的時候,也是廢了不少力氣,還白白的浪費了我幾口好血。可給影淵解毒的時候,卻是沒耗上一點功夫。我原以為,那不過是個極為尋常的毒,卻沒有想到,若是遲了片刻,影淵的性命便會有危險……


    “可是,我……”話到嘴邊的時候,卻猛然間想起,我如今的身份還是女司命,隻好道:“這金蓮子,是地府冥王派人尋到的,冥王大人,她似乎是有法子能解毒罷……”


    “原來如此。”子梨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想了片刻道:“地府冥王乃是上古尊神,從遠古時便活到了現在,算起來,若是我見到了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喚上一聲尊神。隻是鹿晟真人可是父神的徒弟,連他都沒有辦法取到的東西,冥王竟然有法子。”他皺著眉頭認真思索的模樣甚是少見,後來又欣喜的添了句:“這可是件好事,看來改日我也要去見見那位冥王,同她討一討這個法子。”


    我十分咋舌的看著他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隻好道:“地府冥王可不是你想見到,便能見到的人物,縱然是顏玉,也要每日恭恭敬敬的侍奉著。”往他身旁靠了靠,抬起袖子掩了嘴,小聲道:“我可是告訴你,冥王的脾性可不好,這幾年,若是地府的小鬼誰敢招惹冥王,不出冥殿便會被一記天雷給劈死。”


    他聽完後半張臉都在僵硬著,砸吧砸吧嘴,戚戚然的問了句:“這是真的?”隨後又道:“我可是聽說你是冥王的養女,你這樣說她,難道不怕被她也當作柴木給劈了。”


    我興奮道:“自然不會,冥王大人對我十分照顧,況且這不是在人間麽,她是聽不到的。”想來我還是不會傻到一記天雷將自己劈成炭火的地步。


    子梨咬著牙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怪不得,前些年,鹿晟老真人也是這樣說的。”


    我頓時黑了臉,追問道:“鹿晟,他說什麽了?”


    子梨雙臂環胸,亦是裝作小心翼翼的模樣同我道:“我聽鹿晟真人說,冥王大人脾性可不是一般的不好,兇神惡煞十分可怕,若是生在九重天,定是連帝座都不敢招惹一分,便是因為她整日中兇神惡煞的模樣,地府中的小鬼們,可是一個比一個膽小。”


    聽完之後我已然有些壓製不住胸膛中怒火,捂著自己的胸口,勉強裝作不在意的模樣,繼續問了句:“他可還同你說些別的?”


    “鹿晟真人上一次四海八荒入天宮朝拜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千年了,關於地府冥王的說法,他倒是不常常提起,我倒是隻記得他那句,寧願招惹天帝,也不要招惹地府冥王的忠告。”他望著天,惆悵的道。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氣:“這個鹿晟真人,整日胡言亂語,地府冥王哪有他說的那般。”


    “不過,說起來,你久居地府,應是與冥王最為親近的人,我原本是不相信鹿晟真人的話,畢竟那地府冥王可是上古尊神,聽說真身便是一縷混沌真氣,這三十萬年來掌管冥界也著實不容易,保不齊有人會誤解之類的。”他說的盡興,我亦是點頭,十分讚同這個說法,固然是我這三十萬年來,的確是為地府盡心盡意,以至於我活了這樣久,到如今才有機會尋一個如意郎君。可欣喜不過片刻,我又聽子梨道:“不過現在倒是不這樣認為了,我看女司命你脾氣都這樣差,想來那地府冥王的脾性也不是等閑,所以,凡人都說,養女隨母。”


    我登時有些怒火中燒,恨不得一巴掌將他拍出四海八荒:“老娘脾性一直不好,你若是不服,大可同老娘打一架,老娘能將妖君給打殘了,也能將你打的半死不活。”


    他見我撈起袖子準備打架的模樣瞬間有些裝孫子,連忙搖扇道:“女司命饒命,小神呢今年還年輕,可不想英年早逝。”


    我瞥了他一眼,想是初入人間時的幾記天雷的確是將他劈的恐慌了,以至於後來的一段時間,他恨不得一輩子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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