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挑了挑眉頭,我無聊的用手指摩挲著杯子上的花紋:“勝負已定,沒什麽看頭。”杯子丟了出去,我起身拍了拍寬大的袍子,道:“我還有事,顏玉,你暫且在這撐著場麵,我迴去補個覺。”


    聽似荒唐的話引得三界的生靈齊刷刷的朝著這邊看過來,暮南帝君清冷的眸光掃了過來,聲音恍若九天寒霜:“能一眼看出勝負,果然是高人。”


    妖界的帝君聽此話大約有些不樂意,道:“大人過來便是代表著整個冥界,豈能隨意退出場外,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那侍奉於暮南帝君身後的幾個小仙官也有些議論:“聽說冥界囂張的厲害,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帝君大人都未曾離開,他竟然敢迴去睡覺。”


    “聽說前幾日冥界的黑白無常大鬧了東海,扯壞了夜叉的耳朵,那夜叉如今還是半個聾子。”


    紛擾的議論聲讓我有些不耐煩,拾起桌子上的扇子直身瞧向他道:“合不合規矩,暮南帝君都未曾開口,代表冥界,顏玉司命一個人便夠了,至於囂張跋扈……”我故意拉長了聲音,隨後瀟灑道:“與你們何幹?”


    我咂巴著嘴巴,敲著扇子,大搖大擺的離開,從眾仙身旁經過的時候,我清楚的感覺到有一股淩厲的餘光瞥向了我,隻是我並未駐足等待,隻是離開的徹底。


    原本想著出了祭台便可以去好好的睡上一覺,隻是身後驀然有一聲音傳了過來,“公子等等。”


    我停住腳步,轉身一瞧,那翩翩少年飛身而來:“公子,可是在尋九歌上神?”


    “你怎麽知道?”我提著袖子把玩著手中的扇子,看他儀表堂堂,好歹也是個美少年,於是便寬懷的問道:“怎麽,莫非你也喜歡本公子,莫非你們天族的人都有特殊的斷袖愛好?”


    他頓時間愣了片刻,茫然問道:“此話怎講?”


    我拿起扇子推開他,“你口中的九歌上神昨日我在林子中遇見他,且不說他幾次曖昧於我,甚至今日還想約本公子見麵。聽說你們天族向來是不允許私相授受的,莫不是因為天帝管的你們太不舒坦,如今連男人都不放過了?”


    天族雖然與冥界向來不大往來,可天族的人竟然敢說冥界囂張,如今我捉住機會,還是很樂意的奚落一番的。


    他倒是一頭霧水的看著我,嘴角抽搐的厲害,我從他的身邊繞了過去,恭敬的拱手禮一禮:“本公子呢,如今要迴去睡覺,您自便。”


    自從冥界有了顏玉之後,這廝長得簡直是一個人間尤物,甚至連冥界的女人都對他傾心不已,整日被他迷得七葷八素,好歹我同他打了十萬年的交道,久而久之,這調戲美男子的功夫倒是長了不少。


    可有一句話倒是說的好,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我承認自十萬年前那件事後,便無心遊走人間情愛。隻是這報應未免來的也太過駭人了。


    隻轉身的那一瞬,連麵前人模樣都未看清楚便生生的撞上一睹肉牆。那賭強著實堅定了些,被我撞了之後竟然不動如鍾,而我卻被彈出了幾步開外,若不是他還算有些良心的隔著袖子握住我的手腕……


    長發被身後的清風揚了起來,我慌張的穩住身子,一抬眸便對上了一幽清泉。


    他果然是對我餘情未了,竟然親自尋了過來……


    彼時我揉著自己的腦袋,索性沒有丟臉的撞出大包,他皺著眉頭擔憂道:“可有撞疼你?”


    我抬頭白了他一眼道:“莫說是疼了,差些被你撞死了。”


    他順手接過我的扇子,扇子經了他的手化為飛花而去,“應該……我應該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將你給撞死。”


    聽他一席話,真的是沒有被他撞死,反而被他氣死了。我攬著自己的袖子,蹲著身子照著平靜的湖水,水麵泛出自個兒的影子,散亂的長發狼狽的樣子更加添了小女兒家的情態。於是我勉強的咳了幾聲,刻意將自己的聲音變得粗獷些。“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這是祭台返迴園子的必經之路。”他蹲在我的身旁,眸中漫布著點點欣喜,平靜道。


    我瞥了一眼他玄色落金邊的雲袖,“我沒有去找你,你難道不應該生氣麽?你自己卻來尋了我。”


    理了理鬢角的發,我站起身來,朝他道:“我們不能就在這兒巴巴的呆著,總要尋個地方安身。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再園子中歇個腳兒,我去睡個覺,昨兒夜中園子中的風大了些吹的我腦袋疼。”


    河岸上浮了些落葉,他的衣擺微微染了些水澤,而他亦是不知為何的愣了愣,隨後起身便是不分黑白的撈住我的手腕,少少用力:“若是不喜歡那園子,明日讓人給你換上一處,今日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他長袖從我麵前掃過,轉瞬之間,便是雲海騰騰,風聲肆擾耳畔,我低眸猛然間看到了隻有點兒大的昆侖頂,驚詫問道:“你為什麽要將我扯到天上來,莫非是帶我去九重天?不過冥界的人未經宣召不得出入天族的,我若是去了,你們天帝指不定便將你扒皮抽筋了。”


    可越是這樣說,他越是眸光柔和,看的我全身都不對勁,“九重天枯燥無味,我帶你去看你想看的。”


    “我想看的?”未等我再說些什麽,他便手臂環在我的腰間,接連而來的便是長風吹過耳畔,我有些睜不開眼睛,手臂也是不由自主的搭在了他的腰上,“你飛這樣快做什麽?”


    他低聲問了句:“冷不冷?”


    “倒是不冷。”我抬高了聲音,“我怕待會兒停下來你認不出我了。”


    誰承想我堂堂一界之主,威武一世,卻是被這樣一個上神生生吹成了瘋子。彼時眼前的澄清明亮似穿透了黑暗炫光,落在了九重天重重星辰之下。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我七手八手的理著自己的頭發,慌亂之間還不忘打量著四周。


    不過,身旁來來往往的這些人,是什麽情況。我呆了眼睛:“這是?”


    “人間。”他輕描淡寫的迴答了我,如微風輕輕掃過耳畔,我咽了口氣,稱讚道:“乖乖,竟然是活的。”


    也許是這幾十萬年來委實沒瞧過什麽生氣,隻同死人打過交道,雖然同活著的人沒什麽兩樣,可這種新奇感總算是能讓我好奇一番。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麽?”他一手負於身後,眉梢上揚,緩緩問道。


    經了剛剛風吹得太過強烈,我此時正卷著自己的袖子,艱難的打出一個噴嚏,囫圇不清道:“今日,七月初一,沒什麽大日子,若是說大日子六日後的乞巧節,再來便是十四日後的中元節。”


    “今日乃是凡間陰月頭一日。”他淺淺溫語,低沉魅人,我不經抬起頭去對上他那一雙恍若平湖的眸子,他長發未束,半遮住俊逸的容顏,“乞巧節未至,今日凡間的人會燃一盞天燈上啟神明,或是臨水放荷花燈。雖不抵乞巧節熱鬧,但是你應該會喜歡。”


    “放天燈?”我拿下自己的長袖,微微昂頭,漫天螢火摧殘,倒是比之前看到的星辰還要明亮一些,紅光在空中明滅撲簌,隻稀疏幾盞便將半邊天映的明亮。


    “那,便是天燈麽?”我抬起手指,指著離我最近的那一盞,燈上繪著各樣的紋路,描著飛禽走獸十有八九的樣子。


    他低聲道:“嗯,那便是天燈。”


    眸光落下來,小巷深處穿梭著四處前往的凡人,皆是衣著樸素,隱約能瞧見那一頭有閃爍的光芒。我思索半刻,問道:“我失了約定,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你這樣想要接近我,究竟是什麽目的。”


    他依舊很平靜,如一尊祥和的神,“沒什麽目的,隻是相遇便是緣分。”


    “那若是我一直在三界大會不曾離開,你便要等上一整日。”


    “不會的。”他話中帶著些許笑意,我儼然的疑惑起來,他才道:“我,應該了解你。”


    這辦是半非的話讓我聽的朦朦朧朧,舒展了眉心我徑直的朝著那人海深處走去,還不忘記添一句:“九歌上神帶個男人來人間遊玩,難道不怕被天界的耳目探了過去,徒添是非麽?”


    “不怕。”他過耳溫語輕描淡寫,倒是顯得我這句話問的太過多餘了,良久,我已行至那巷子深處賣天燈的小鋪,秉著多年以來逛鬼市積攢下來的經驗,問了句:“多少銀兩。”


    那賣天燈的兒郎憨厚的伸出一根手指,支支吾吾道:“公子,一文錢。”


    鋪子上不僅放著折疊好紙糊的天燈,還落著逼真的紙蓮花,我探手伸了過去,拿過來細細琢磨,卻發現那紙花央插著一根小小的蠟燭。如此精致的東西,倒是在冥界極為少見,於是我便大氣道:“這個這個這個,給我包起來,一共多少錢。”


    那賣東西的小哥陡然傻了眼,隻哦了兩聲後趕緊拾東西包好,還格外贈了個繪著蘭花綠竹的紙袋子。


    “公子,五文錢。”


    他話音未落我便從他的手中接來東西,兀自將腰間的銀票胡亂抽了張撂在了他的桌子上……


    想當年我偷偷領著顏玉去逛鬼市的時候,總是忘記帶銀兩,索性幾番折騰之後,我總算養成了出門便帶銀票的好習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果真也占了八分的重要。


    隻是那小兒郎在看見那橙黃色的銀票後竟然臉色頃刻間如紙渲白,差些沒眼一白昏過去,手顫抖的指著桌子上的銀票:“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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