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循聲望去,隻見從酒肆雅間裏緩緩走出一個年輕人,身後跟著一名婢女,那人一襲青色長衫,素雅得體,看似樸實無華,行家卻能一眼看出這一襲青衫做工極為考究,絕非凡品。


    此人麵容雖說不上英俊至極,但儒雅之風躍然眉宇之間,書卷氣和富貴氣集於一身,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楚迴和阿沁之外,與他相比,都仿佛把“俗”字寫在了臉上。


    剛才兇神惡煞的那個肥胖牙人見了那個年輕人,卻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又齜出那一口黃牙,滿臉橫肉堆成諂媚的笑容,搓著手,哈著腰,迎了上去,嘴裏不住地說道:


    “失敬失敬,我真是瞎了眼,竟不知蘇公子在此,打擾蘇公子雅興,還望海涵,還望海涵……”


    楚迴聞言一愣,心中閃過一念:


    蘇公子……能被這牙人如此誠惶誠恐的蘇家公子,莫不是長慶州布商巨賈蘇家的大公子蘇舜玉?就是平寧王世子假借身份的那位?


    那位“蘇公子”朝胖牙人微微頷首,淺淺一笑,道:


    “黃大牙,沒想到你還兼著替官府捉拿盜匪的差事。”


    那被他稱作“黃大牙”的牙人滿腦門都沁出豆大的汗珠,慌忙解釋道:


    “蘇公子說笑了,黃某不過是覺得這三人形跡可疑,正在盤問,不巧被蘇公子撞見了……”


    蘇公子轉眼看向楚迴三人,目光掠過眾人落在阿沁身上,阿沁被他那滿目蕩漾著溫柔笑意的眸子一看,竟不知不覺有些羞紅了臉。


    那蘇公子卻偏過臉去,又朝那黃大牙說道:


    “黃大牙,我看你是豬油蒙了眼了,這三位氣宇不凡,怎麽可能是你口中的盜匪之徒。”


    他的話語溫和,謙謙有禮,連“豬油蒙了眼”這樣的話,再他嘴裏說出來,仿佛都是在引經據典。


    黃大牙尷尬地陪著笑,嘴上不迭地說著:


    “是是是……是黃某眼拙……”


    這蘇公子自然知道這幫人本來準備做什麽勾當,但也不再管他們,走到楚迴三人麵前,作揖施禮,爽朗笑道:


    “三位受驚了,蘇某不才,長慶州人士,三位看樣子是遠道而來,這些潑皮汙了各位慧眼,也辱沒了長慶州儒商善賈的名聲,蘇某也算與他們相識,替他們向諸位賠罪了。”


    那黃大牙聽了,趕忙湊了過去,不停地點頭哈腰,一臉諂媚地說道:


    “蘇公子言重了,言重了,黃某剛才不過是跟三位開個玩笑,見諒見諒。”


    邢傲雖看不慣那黃大牙翻臉比翻書還快,但此時最重要的事是能盡快上船,便也不再跟她計較,生硬地迴了個禮,道:


    “我等隻是想盡早趕往鄢都,諸位要是能行個方便,感激不盡!”


    黃大牙麵露難色,唯唯諾諾地看了看蘇公子,說道:


    “不瞞諸位了,近一個月裏,這苦水渡隻有給蘇家送貨的一艘一品舟,諸位要是想借行方便,找我老黃可沒用,隻有請我們蘇家二公子幫忙。”


    蘇家二公子……楚迴聞言蹙眉,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彼時龍武天寶號上,平寧王世子東方長安借用的是蘇家長子的身份,如果是這樣的話,眼前這位蘇家二公子便不是東方長安冒充的蘇舜玉了。


    就在楚迴想的出神時,蘇家公子又開口說道:


    “談不上幫忙,蘇某不過一介布商,這一品舟乃是官船,更不能說是隻給蘇家送貨。蘇某平生無他所好,隻好交友,如果三位不嫌棄的話,我可以作保讓諸位上船,正好我也有兩箱貨要急送到鄢都皇宮,順便還要帶上我蘇家的這位成衣縫匠去給宮中的貴人裁剪,也算是順路方便。”


    邊說著,他的手指向了身邊的那個婢女打扮的女子,那女子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也不抬頭,就安安靜靜地站在蘇家公子身側。


    還沒等邢傲開口,楚迴搶先說道:


    “感謝蘇公子相助,不知蘇公子尊姓大名,日後我等必將登門拜訪。”


    黃大牙趕緊代為答道:


    “你們雖是外鄉人,但也不至於這麽沒見過世麵,長慶州的蘇家公子都沒聽說過,這位正是蘇大老爺的二公子蘇平玉,整個南陸有幾人不知?”


    蘇平玉……不是蘇舜玉,看來真的是自己想錯了。楚迴默默施禮,不再開口。


    蘇平玉卻又是抒懷一笑,道:


    “莫聽這滿口金牙的黃老板胡謅,什麽話到他嘴裏都要鍍層金子出來,蘇某就是區區商人,蔭蒙祖上產業,混口飯吃罷了。”


    “蘇公子這是混飯吃,那黃某這些人,就連討飯都不如了。”


    黃大牙還是在那兒一個勁地恭維,邢傲卻再也聽不下去了,這一番虛情假意的追捧,真讓人想把他那滿口的黃牙一拳全都給打碎了,邢傲強壓著脾氣,從懷裏掏出官牌,沉聲說道:


    “蘇公子,方才你也聽到了,邢某就是個調值到龍喉關的捕頭,這是堰州城務司發於我的官牌可證身份,另外想多帶兩位表親,既然蘇公子答應相助,邢某想問一下,這船期是何時?”


    蘇平玉笑答道:


    “我今日就是來辦過閘官牒的,這個時辰想必貨已裝船,待我為三位簽下保書,即刻我們就能啟程。”


    黃大牙立馬從袖管裏掏出一張保書,引著楚迴三人在上麵依次畫押,再交由蘇平玉,蘇平玉在懷中取出一枚白玉印璽,將娟秀的“蘇平玉印”幾個字端端正正地蓋在了保書之上。


    邢傲接過保書,剛想把金銖掏出來給蘇平玉,卻被他抬手攔住,隻聽蘇平玉說道:


    “雖是萍水相逢,但既然是蘇某誠心結交三位,大家又是千裏投緣同坐一艘船,那就不要再談錢財,蘇某經商日久,實在是對這些身外之物沒有興致。”


    邢傲也不推辭,將金銖又還給了楚迴,與他一同向蘇平玉做了個揖,以示謝意。


    一旁的阿沁卻一直牢牢地盯著蘇平玉那張臉,這張臉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隻單單是看著,都給她一種流連詩畫之中的感覺,明明是個商人,卻有如此儒雅之風,又沒有書生文人的酸腐之氣。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這或許是阿沁平生第一次的春心萌動,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不知不覺間又浮出了一抹紅暈。


    而此時的楚迴,並沒有發現阿沁的少女懷春,他卻是在擔心一件事,雖然眼前這人並不是東方長安曾經假借身份的蘇家大公子蘇舜玉,但這長慶州蘇家,是否與平寧王府有所瓜葛?此番與他一同沿漕河南下,會否因此而橫生變故?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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