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是鑰匙。


    鑰匙,是承載了邪神之力的人。


    所以鑰匙不能孵化出怪物,否則體內兩股神力相撞,會非常痛苦,偏偏陰差陽錯之下,夙夜孵化出了怪物。


    怪物,會引出人的心魔。


    以至於夙夜的心魔,比旁人要嚴重很多,或者說,他本身就是個欲望之體。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所以他強行壓製這些欲望,故作清高,睥睨一切。


    他不僅厭惡自己,還厭惡會引發自己欲望的人。


    比如,路小堇。


    “她叫路堇,以後,她就是你師妹了。”


    初見路小堇時,夙夜就厭惡她。


    她小小的,總會怯生生看著他,她膽子很小,害怕的時候,會試圖靠近他,牽他的手:


    “師兄……”


    夙夜不知道她在怕什麽。


    他隻知道,這個小女孩,會引發他的心魔。


    越靠近,心魔就越重。


    所以當路小堇第一次試圖靠近他時,他就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


    “離我遠點!”


    夙夜看著離開了,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就守在附近,然後在她的院子裏,放了幾隻紙鳶守著。


    他不是心疼她,也不是在乎她,他隻是覺得,路小堇這樣害怕,有可能是因為發現了魔族入侵。


    沒錯,就是這樣!


    可不是。


    沒有魔族,沒有入侵,無心峰很安全,除了長老們偶爾會來,其他甚至都沒人能上得了無心峰,


    但路小堇依舊害怕。


    她膽子怎麽能那麽小呢?


    怎麽說她也是他師妹,她這樣膽小,叫他以後能有何顏麵?


    於是,他下山抓了一些螢火蟲,放飛在了她的院子裏。


    “螢火蟲?”


    夜空下,院子裏,大樹下,螢火蟲中間,是驚喜得有些無措的路小堇。


    而不遠處的樹上,是倚在樹梢,守著她的夙夜。


    “嗬。”


    “幾隻螢火蟲而已,笑什麽?”


    “笑起來真難看!”


    他更厭惡她了。


    然後,那個夏天,他每天都會下山抓螢火蟲。


    那大約,是路小堇幼時,最美好的記憶。


    她曾經對君聿說:“師弟,你知道嗎,一到夏天,無心峰就會有很多螢火蟲,漂亮極了。”


    君聿很疑惑:“可無心峰,從來就沒有螢火蟲啊。”


    無心峰確實沒有螢火蟲。


    但路小堇的院子有。


    每個夏天,都有。


    小時候的路小堇,乖乖的,怯生生的,可長大一點的路小堇,卻開始發癲了。


    她像個顛婆,看見誰,就追著誰跑。


    “大師兄——”


    雖然她天天發癲,但在夙夜眼裏,路小堇的眼睛,依舊幹淨又純粹。


    依舊,那樣讓他厭惡。


    “大師兄,你為什麽要躲著我?你肯定是因為喜歡我,不敢麵對我!”


    夙夜腳下一趔趄。


    就這樣你追我趕了幾年後,夙夜孵化出了怪物。


    他的心魔更重了。


    他怕自己會失控,開始躲著路小堇,說出來的話,愈發不客氣。


    可路小堇依舊會靠近他,笑吟吟地對他說:


    “師兄,那你為什麽隻讓我滾,不讓其他人滾?你就是喜歡我!”


    她還偷他褲衩子!


    她簡直不知廉恥!


    夙夜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路小堇。


    討厭她總對他笑。


    討厭她的血,總能將他從心魔裏拽出來。


    討厭她,總會相信他。


    …


    討厭當所有人都不信他,所有人都不信影子的存在時,路小堇信。


    那個小姑娘,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從地獄裏拽出來。


    他知道她要去祭天。


    他想阻止她。


    “小堇。”


    可路小堇沒有迴頭,她隻是跌跌撞撞,卻堅定地走向了祭天。


    夙夜則留在曲江,成了城主。


    他可太忙了,忙得跟陀螺一樣,根本沒有閑下來的功夫。


    他一次都沒再想起過路小堇。


    這天,城主府大亂,因為城主丟了一塊令牌。


    “是什麽令牌啊?”


    “還能是什麽,定是城主每天晚上都看著發呆的那塊令牌。”


    “令牌上好像刻了個‘堇’字,都快些找,我看城主好像要瘋了!”


    …


    那令牌,是路小堇的親傳弟子令。


    夙夜一直留著。


    他不願承認的是,他其實,很喜歡路小堇。


    從初見那天開始,就很喜歡。


    他時常在想,若他不是鑰匙,若他的心魔沒有那麽嚴重,那麽,當路小堇害怕的時候,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躲開,而是能緊緊地握住她顫顫巍巍伸過來的手,告訴她:


    “別怕,師兄在。”


    他一直都在。


    隻是,他從未說過,她也從未發現過。


    後來,江有汜經商,路過曲江,聽聞了令牌的事,還是選擇了告訴他:


    “路小堇,或許還會迴來。”


    夙夜很高興,之後每年夏天,他都會去抓些螢火蟲迴來。


    得抓啊。


    不然,路小堇迴來,又害怕了怎麽辦?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


    一輩子都沒能等到路小堇。


    “她大約,還是有點生我氣的。”


    氣他次次丟下她。


    氣他從未對她說過實話。


    不然,她為什麽不迴來?


    夙夜死後,那塊令牌,被他帶進了墓中,成了陪葬。


    那是唯一的,他能留住的東西了。


    夙夜想,如果有來世的話,如果他能再遇見她的話。


    他,再也不會推開她了。


    *


    詭異複蘇的時代,夙夜出生了。


    他本名林夙夜。


    他不是愛裝高冷,他隻是有點厭世,他討厭吵鬧,就喜歡一個人待著。


    打小就這樣。


    然後,有一個女同學,把他從天台上扒拉了下來,還扯掉了他的褲衩子。


    “同學,你好好的,為啥要跳樓?”


    夙夜人傻了。


    人再厭世,也不可能厭褲衩子啊!


    那天天台的風,可真大真涼啊。


    要換作其他人,夙夜早發火了,但一迴頭,在看到那女生的臉時,他的心猛地一跳。


    這,一見鍾情了屬於是!


    他不生氣了,他想挽迴顏麵了。


    “我沒跳樓,我隻是上來吹風。”


    他真的隻是上來吹風。


    那女生撓撓頭,道了歉,拔腿就溜了。


    溜得很快,快到夙夜都沒來得及問她名字。


    這可不行!


    好在,路小堇在學校蠻出名,他都不用細打聽,就在公告欄上看到了她因為模擬對戰滿分的光榮帖。


    帖子上,她笑得可明媚了。


    於是,他找到路小堇:


    “你看光了我,得對我負責。”


    這是他第一次訛人。


    不熟練,但很堅定,對路小堇,他要訛到底!


    訛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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