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雖然搞不明白申屠鋒命令自己時擺的是什麽身份,但是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多說什麽。奚川道了聲謝,舉槍對外,他嚴陣以待,又合情合理地分析道:“參加演習的總共一百二十來人,不算半路逃跑的,再除去你和我。剩下的就算全部變異了,也發出不這麽大的動靜我的意思是,這腳步聲聽起來沒有上千也有五百了。”申屠鋒驚訝地看了奚川一眼,“你難得說這麽多話。”“申屠,”奚川歎氣,繼續把話題拉入正軌,“你的人現在在哪裏,他們安全嗎?”申屠鋒一條腿踩在石頭上,身體下壓,手肘撐腿,他以桀驁不馴的姿態對抗唿嘯的獵獵狂風。他們被包圍在正中央,似乎成了被捕獵的對象。風雨欲來間,到最後誰才是死無全屍的一方,上帝無法給出明確答案。申屠鋒無動無衷地麵對疾風驟雨,他沿著耳廓觸摸,指尖輕輕敲擊一下,而後開口問道:“喬斯,能聽到嗎?”這裏的信號其實不好,滋啦聲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很久,喬斯的聲音模糊且不穩定地響起:“能聽到。”申屠鋒說道:“你們在哪裏?”“快到a坐標點了,”喬斯也問:“申屠,你在哪兒?”“不好說,目前定位不明確,”申屠鋒目光堅毅,他直視著前方,說道:“我們目前有減員嗎?”“暫時沒有,”喬斯的嘴好像塞進了什麽東西,他口齒含糊,呸了一聲,道:“之後可能就一不定了。”倒是在申屠鋒的意料之中,他淡然地問道:“你們遇到什麽東西了?”“哇!那可豐富多彩了!”申屠鋒:“……”喬斯繼續說:“生得奇形怪狀的食肉動物,長了七八條腿的活死人,怎麽說呢”申屠鋒語調平穩:“怎麽說?”奚川依舊架槍直視前方,他像一塊磐石,當怪物的低吼聲越來越近,於是帶來的風也愈發猛烈,然後奚川處變不驚,手穩不動。申屠鋒垂眸看他,神色逐漸複雜起來。奚川低聲開口,問道:“你的隊友說了什麽?”申屠鋒的語速很慢,說道:“等會兒出現的大概都是熟人?”“熟人?”奚川不太了解申屠鋒口中關於熟人的定義。申屠鋒笑了笑,“哦,你可能不熟。我也不熟,不過喬斯告訴我,至少三天前,他們在訓練基地打過照麵。”奚川不置可否,他抬眼與申屠鋒對視一瞬,彼此目光蜻蜓點水似的碰了碰,又各歸各位。奚川問道:“他們怎麽了?”“變異了,”申屠鋒頓了頓,道:“死了。”申屠鋒的聲音在風中消散,虛無縹緲。與此同時,位於奚川左手邊不遠處的草堆劇烈篩動一下,伴隨著如野獸的嘶吼聲,驟然躥出一團黑影!黑影躥到半空高,周身帶著濃烈又惡臭的血腥味,直愣愣撲向奚川和申屠鋒所在的方向。!奚川槍口向上,幹脆利落地開槍,打穿了這東西的脖子。噴濺的黑血像暴雨狂落而下,即將落在奚川身上。他躲閃不開,隻能嫌棄皺眉。申屠鋒上前一步,擋在了奚川身前。他抬起手臂偏頭,黑血全數被攔下,沒沾到奚川一星半點。申屠鋒看了眼行軍戰鬥服上的血漬,他也嫌棄,嘖一聲,盯著奚川說道:“奚小川,迴去給我把衣服洗了。”第33章 “你是蝴蝶?”奚川不太高興,說道:“你有洗衣機的。”“那多不真誠,”申屠鋒收迴手臂,默然地看了眼袖子上黑色汙跡,“我幫了你呢。”黑影團應聲砸地,在雨後鬆軟的泥地上衝出一個巨大的坑,縈繞在它身上的黑氣沒有立刻散去,依舊嚴嚴實實地籠罩著邪惡的秘密。奚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雙眉緊蹙,嫌棄的意味依舊很濃鬱,“不用幫忙。”申屠鋒抬起食指,指尖緩緩靠近奚川的眉心,碰到了,揉了揉,說道:“那就放鬆一點,你這樣太兇了,一點都不可愛。”奚川沒躲,他愣住了,直到眉心被揉搓著漫出的滾燙溫度傳到大腦神經,才後知乎覺地迴味過來了,腺體又麻了。申屠鋒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怎麽了?”“沒事。”奚川低頭,僵著脖頸微微後仰。申屠鋒戴在耳道裏的暗線通訊設備沒有掛斷,雖然信號依舊拉胯,但喬斯還是聽到了半拉不全的動靜,他頓時殫精竭慮,“申屠,你在說什麽?你在跟誰說話,誰太兇了?剛才是什麽聲音?你開槍了?!”於是申屠鋒的注意力又迴來,他佯裝散漫的德行消失殆盡,目光陰沉,說道:“遇上點麻煩。”“也是那些東西?”喬斯問:“申屠,你需要支援嗎?我和阿肆過來!”“沒關係,我有支援,”申屠鋒輕描淡寫地說:“戰鬥力足夠了。”喬斯嚴肅問道:“你跟誰在一起?”“奚川。”奚川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意外地看向申屠鋒。“不是!”喬斯急了,“你難道不知道他……”“我知道。”申屠鋒說道:“喬斯,我被包圍了,不確定是不是你之前遇到過的怪物,它們正在觀察我。我給不了你我的位置,所以不用過來,來了也趕不上。你們繼續向前走,非緊急情況不作停留。”“隊長!”申屠鋒厲聲說道:“這是命令。”喬斯沉默良久,“是!”申屠鋒掐斷了通訊設備,他衝奚川笑了笑,特別混蛋地說道:“你看,這迴我們真的孤立無援了。”密密麻麻的拖行腳步聲逐漸清晰,可節奏依舊混亂無章,與之相隨的黑色霧氣也從山林深處飄至肉眼可見的地方,厚厚一層,形成屏障,蓋住了所有能逃出生天的出路。奚川和申屠鋒視野範圍內十米距離的能見度一言難盡。仿佛春明山也變異成了怪物,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怪物的口腔,於是口齒逐漸合攏,混著從五髒六腑散發出來的濁氣,即將吞噬渺小的螻蟻。“必須先把它們引出來,”申屠鋒與奚川背靠背抵著,他說道:“摸瞎戰鬥對我們不利。”奚川頷首。但要怎麽引?是個問題。兩個人隻有一把武器,還是衝鋒槍,奚川不喜歡打零距離的突襲近戰,他抬手把槍還給申屠鋒。申屠鋒沒接,他沉聲道:“這種時候就不要這麽謙讓了。”奚川也不說話,比起槍,他更想要申屠鋒口袋裏的蝴蝶刀,又沒好意思開口。狂風大作間伴隨惡臭,申屠鋒覺得這風不對勁,伸手感受片刻。可他感受不到任何涼意,隻有悶哄哄的灼熱。“這不是自熱風,”申屠鋒說。“是什麽?”申屠鋒抬頭望向天際四周,說道:“我們如今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山穀,兩山之間狹窄低凹的地方,本來空氣就不流通。如今那些東西聚攏在此,同時發出高頻的嘶鳴,攪動空氣翻騰,形成氣流漩渦。這些氣流左右出不去,於是全部往中心位置衝刷,就形成現在這個局麵了。”奚川聽懂了,他乖巧地點頭。隨著申屠鋒話音落下,勁風居然也隨之消失,嘶吼聲與腳步聲驟然安靜下來,像暴風雨前的安寧,尖利的爪牙蟄伏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奚川警惕著四周變化,同時意外聽見自己身後強有力的心跳聲,他默了默,想說些什麽,垂眸看見地上剛被砸出來的土坑。浮在上麵的黑氣散去,坑裏那東西的身態已經清晰是個人,也不是人。申屠鋒也看見了,他無聲注視,神情肅穆。“申屠,”奚川溫聲說道:“我下去看看。”申屠鋒沒有拒絕,他應了聲嗯,衝鋒槍的槍口朝下,瞄準土坑裏的東西,“我掩護你,注意保持戒備,小心。”“好。”奚川體態輕盈,從高石上跳下,悄無聲息地落到地麵。他沒有立刻進入坑洞,並且謹記申屠鋒口中保持戒備的提醒。雖然奚川沒揣摩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聽申屠鋒的話,但他還是聽了。奚川站在坑洞邊緣,微微探出半個身體朝裏看躺在裏麵的‘人’穿著訓練基地戰鬥服,已破爛不堪,它的脖子以一種恐怖的幅度向一側坳折,頸椎骨分成兩截,搭露在皮膚外。喉結右側有一個血窟窿,是奚川剛才打出來的,還在往外冒血,不過血液流速緩慢,這個‘人’身體裏的血液已經不多了。它怒目橫眉,一雙眼睛瞪得猙獰,沒有眼珠,外露的全部都是渾濁的眼白,眼眶內有白色液體滲出,粘稠的質地看著像腦漿。它張著嘴,應該是死了,可詭異的是它喉嚨有聲音,咕咕地發出最後掙紮。奚川分辨不清它是在求救,或者僅僅是軀體的條件反應而已。它不是人,它已經成為了怪物。奚川無聲喟然。接著往下看,是更為恐怖的身體結構,它腰腹部好像被拉扯成了大約一米多長的麻繩,中間擰出了無數個肉結,一種類似毒蛇鱗片的角質層穿透了戰鬥服堅韌的麵料,血淋淋地紮根在全身皮肉之上。它正常的人類四肢還是安裝在原來的位置,可除此之外,它的前胸後背像分裂的細胞吸食了四肢的營養,於是橫七豎八的又長出數條肢體,其中一條胳膊是從心口部位直衝而出,手裏還捏著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奚川仔細數了數,一共十一條肢體,腳比手多。他想象不出這些東西是以什麽樣的形態走路前行的,但按照目前的情況看,恐怕潛伏在他們周圍的怪物數量並不多,聽上去千軍萬馬的氣勢,長得腳多罷了。隻是這軀體上的蛇鱗比多出來的肢體怪異。奚川歪著腦袋,認真思索起來。“奚川。”申屠鋒喊了一聲,他看清了坑洞裏這不人不鬼的東西的模樣,簡直獵奇又重口,他怕嚇著奚川,下意識想叫他迴來。可奚川的反應很平靜,他從來沒有對任何物體有過恐懼心理,於是沒有迴應申屠鋒。“奚川!”申屠鋒又擔心這玩意兒詐屍,沉著聲說道:“可以了。”奚川不為所動,他緩緩蹲下。申屠鋒:“……”反骨!奚川不知從哪裏撿來了木棍,巴拉巴拉屍體,真就讓他翻出了好東西。他仰頭看想申屠鋒,說道:“申屠。”申屠鋒高貴冷豔地嗯一聲,他戒備森嚴地掩護著奚川,但表情看上去好像鬧情緒了,硬邦邦地開口說道:“幹什麽?”奚川語調輕快,“它身上有狙擊槍。”這倒是出乎申屠鋒的意料,“子彈呢?”於是奚川又扒拉一陣,話音尾調一轉,略微遺憾地說道:“十發。”“不錯了,”申屠鋒失笑:“你在遺憾什麽?”奚川說:“如果敵人數量太多,這些不夠。”“你要相信自己,天才神槍手要有一顆子彈穿十隻頭顱的覺悟那些玩意兒脆皮得很,不經打的,”申屠鋒目光橫掃四周,又說道:“奚小川,你可以從坑裏出來了,小心被甕中捉鱉。”“好。”奚川收獲豐盛,一把狙擊槍、十枚狙擊彈,還有一把軍用匕首。“都是它身上的?”申屠鋒詫異問道。奚川把子彈裝進快速彈夾裏,熟練且迅速地組裝了狙擊槍,“對,都是從它身上找到的。”“待遇真不錯,”申屠鋒嗤笑,“行政區的人吧?”奚川想了想,搖頭道:“看不出來了。”也是,變異成這個樣子,別說他的外表,恐怕連最精密的儀器都很難檢測出他身體裏屬於人類基因的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