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楚凝視著手術燈,心跳加快,雙眼被刺得生疼。


    鄒主任吩咐巡迴護士密切觀察產夫的情況,她和柳嫣專心進行縫合手術,搶救新生兒的事隻能交給兒科醫生來進行了。


    而待在中央觀察室裏的四人也被眼前的突發狀況震住了,梁絮白甚至忘了唿吸,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鬱楚的羊水較清,沒有出現羊水汙染的情況;新生兒取出之後立刻用吸引球吸去了口鼻裏的羊水,未見吸入胎糞;而送往手術室之前胎兒的胎心率一直處於正常值範圍,因此可以排出宮內窘迫。


    而柳嫣取出胎兒時存在明顯的臍帶繞頸現象,再加上這是個早產兒,所以發生窒息的情況很可能是在麻醉過程手術開始的這段時間。


    兒科醫生竭盡全力在搶救孩子,但是收效甚微,孩子始終沒有發出啼哭聲,一旁的護士已經忍不住開始啜泣。


    “我來。”梁宥臣從兒科醫生手裏接過孩子,用手掌快速揉搓並拍打孩子的背部,如此十次之後又用拇指法進行胸外按壓,即拇指按壓胸廓、其餘四指支撐背部,利用拇指的力量進行新生兒心肺複蘇術。


    “正壓給氧!”兩輪胸外按壓結束後,孩子依舊沒有自主唿吸的現象,梁宥臣催促護士換上新生兒使用的氧氣麵罩進行正壓給氧,以便孩子在蘇醒的那一刻主動吸入氧氣。


    心肺複蘇的最佳時間應在心髒驟停之後的4-6分鍾之內,從而緩解缺氧、缺血以及腦細胞死亡的現象,若是超過這個時間,即使搶救迴來也會大大增加患腦部疾病的風險。


    距離孩子出生已經過去三分鍾了,黃金時間愈來愈緊迫,偌大的手術室裏隻能聽見梁宥臣拍打孩子背部的響亮聲音。


    鬱楚神情呆滯,他的心率和血壓都在急劇上升,護士讀出顯示器上麵的數值之後,助理醫生立刻給他口服美托洛爾,並不斷地安撫他的情緒。


    梁宥臣重複進行胸外按壓,並讓護士往他手心倒藥水,然後不斷地揉搓孩子的腦袋,促進腦部血液循環。


    孩子的肌張力已經完全消失,小小的身體被她二叔安安穩穩地托在掌心裏,四肢懸垂,隨著拍打的動作無力搖晃。


    原本還有些紅潤的皮膚已經全部變成了青紫色,缺氧時間過長,能夠搶救迴來的希望變得格外渺茫。


    護士把氧氣麵罩緊緊地貼在孩子的麵部,她抿緊了唇,將哭泣聲強壓在喉間。


    梁宥臣契而不舍地摩擦孩子的背部、腳底和腦袋,卻始終無法誘發自主唿吸,他隻能重複進行心肺複蘇,用僵硬到麻木的大拇指按壓侄女的胸骨。


    就在這時,孩子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啼音,梁宥臣迅速停下手中的動作,拇指按在柔軟的胸廓上,感受到了一陣細微的心跳。


    他再次揉搓孩子的後背和足底,如此重複了八次之後,又有一聲啼哭隔著氧氣麵罩傳出,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啼哭逐漸洪亮,孩子的四肢也開始恢複力氣,斷斷續續地揮動起來。


    手術室內凝固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鬆弛,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都得到了緩解。


    梁宥臣立刻為孩子處理了臍帶,轉而用幹淨的包被裹住她,送到鬱楚麵前。


    他彎下腰,讓他們父女相認:“看看你的女兒。”


    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睛不知何時變得通紅,眼底盈似滿了水霧。


    鬱楚側頭看向繈褓裏的孩子,嘴唇止不住地顫抖:“二哥……謝謝你。”


    梁宥臣帶著孩子前往兒科進行下一步的治療,鄒主任和柳嫣為鬱楚縫合腹部,離開手術室時已經過了八點半。


    麻藥依然停留在體內,鬱楚的身體絲毫不能動彈,他看著頭頂一盞盞後退的白熾燈,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生”與“死”。


    他的愛人,有驚無險;他的女兒,死生徘徊。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恐嚇之後又將所愛之人全部送迴至他的身旁。


    手術室感應門無聲打開,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撞入眼底。


    不等鬱楚反應過來,梁絮白就已經俯身摟住了他的肩,耳畔迴蕩著男人嘶啞的哭聲。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縱然有千言萬語,可梁絮白此刻唯一能說得出口的,隻有無盡的愧疚。


    鬱楚的身體難以動彈,隻能輕輕偏過腦袋,用麵頰去安慰梁絮白。


    他的眼尾噙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聲音依舊溫柔清透:“不要道歉,迴來就好。”


    頓了頓,又補充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我們會平安順意,一生無虞。”


    葡萄:二伯是我的救命恩人咧


    第66章


    鬱楚術後第二天時勉強能下床活動,可是挪步時會牽扯到腹部的傷口,他本就疼痛不耐受,如此走了幾步之後,整個人疼得眼淚嘩嘩,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這是每一位剖宮產手術患者都要經曆的過程,即便是疼也得咬牙承受著。梁絮白於心不忍,每次見鬱楚這般難受,眼眶就不由自主地泛紅,仿佛他才是挨刀子的那個人。


    今天的晚餐是奚曉曉送過來的,她說這是張姐特意用鯽魚湯給他熬的粥,搭配了鮮嫩的枸杞烏雞肉,對於產後恢複十分有利。


    入夜後,梁絮白小心謹慎地把鬱楚挪到輪椅上,然後推著他來到兒科,透過玻璃門觀看新生兒保溫箱裏的小葡萄。


    昨晚那場手術可謂是驚心動魄,如果沒有梁宥臣,小葡萄這條命恐怕兇多吉少。


    兩人趴在窗外看了許久,梁絮白擔心鬱楚身體吃不消,哄了又哄才把人哄迴產科。


    vip病房內設備齊全,臘月初八這天,梁絮白趕早熬了一鍋臘八粥,待鬱楚睡醒之後便盛一碗熱騰騰的粥遞給他當早餐。


    經過一天兩夜的調養後,鬱楚的傷口已經沒當初那麽疼了,但是行動依然受限,每次下床都特別費勁兒。


    他吃了半碗粥就沒胃口了,雙肘撐在餐桌邊沿,眉梢緊擰,狀若沉思。


    梁絮白走近,問道:“不好吃嗎?”


    “我吃不下。”鬱楚手掌按在胸前,聲音極細,“這兒硬.邦.邦的,好疼。”


    他都沒法穿束胸內衣了。


    梁絮白伸手摸了摸,果真像兩塊兒石頭。


    他擔心鬱楚的身體出事兒,當即叫來簽了保密協議的護士,將情況告知給她。


    護士聽完微感詫異,耳根子不知不覺間開始發熱,麵頰也染上了緋雲:“沒有寶寶吸.吮,漲.奶是正常現象。不過你這個情況已經比較嚴重了,需要及時排空乳.汁,否則乳.汁儲存時間過長會造成堵.奶的現象,導致發熱感染,最後化膿。”


    由於是男性生子,醫生和護士都沒考慮過他會分泌大量的乳.汁,甚至發生堵.奶的現象,所以並沒有做出這方麵的科普。


    鬱楚聽完怔在當下,直到護士離開之後還沒緩過來。


    梁絮白忐忑地碰了碰他的手:“那個……要我幫你嗎?”


    鬱楚的反應很大:“不要!”


    梁絮白知道他一時間接受不了,也很清楚這會兒無論說什麽安撫的話都不如直接解決問題來得重要,於是又道:“護士說需要及時排空,否則會發生感染的。”


    見他一臉戒備,梁絮白歎息,“我還不至於禽獸到對身體虛弱的你生出色心。如果你不放心,我讓專業的人來幫你?”


    一想到被陌生人看見這副模樣,鬱楚當即妥協:“扶我去床上吧。”


    誠如護士所言,一天兩夜沒有被吮.吸,堵塞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梁絮白的手剛接觸到布滿青筋的皮膚,鬱楚就疼得咬緊了牙關。


    梁絮白臨時去護士那兒學了手法,護士再三交代,排空的過程會比較疼,所以不能心軟。


    但他到底是見不得鬱楚吃苦的,鬱楚一喊疼他不就不敢繼續了。靜默幾秒後,梁絮白咬咬牙,狠心用虎口去排去推,然而換來的卻是心上人梨花帶雨的哭泣,雙手緊扣安全圍欄,渾身疼得直打顫。


    梁絮白慌亂不已,連忙去安慰:“別哭別哭,我不推了。”


    鬱楚又疼又難受,過了好半晌才開口:“繼續吧。”


    梁絮白實在是下不去手,於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建議,指向自己的嘴:“要不……我用這個?”


    鬱楚:“……”


    不得不說,這個法子是當下最為可行的。


    雖然過程依然很疼,但是比起用虎口去排,梁絮白的嘴已經算得上溫柔了。


    堵塞的情況比較嚴重,梁絮白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幫忙梳理通暢,後續再排就簡單了不少。


    在醫院裏住了五天之後,鬱楚被老爺子接迴老宅調養,一直照顧他飲食的張姐也迴到了老宅,依然負責鬱楚的三餐。


    由於小葡萄暫時達不到出院的標準,隻能繼續留在兒科。


    鬱湘早在臘八那天便來到了渝城,這些天一直住在梁氏老宅,和老爺子的關係格外親近。


    也不知是因為鬱楚的關係,還是憐惜鬱湘的堅韌頑強,抑或是喜歡她身上那股書卷氣,總之老爺子對鬱湘的態度宛如親孫女,連梁絮白見了都得調侃一句“姐,我要失寵了”。


    老爺子瞪他,說壓根兒就沒寵過他,根本不存在失寵這一說法。


    鬱楚生完孩子之後身體很虛,梁宥臣給他製定了一份食補方案,一周下來,成效顯著。


    梁絮白每天早中晚都要去醫院看望女兒,鬱楚放心不下小葡萄,也很跟想去,但是家裏人都說坐月子期間不宜外出,更何況現在是寒冬臘月,出去一趟要吃很多冷風,容易落下病根。


    於是梁絮白去探望女兒時會拍視頻發給鬱楚,以解他的思念之情。


    梁宥臣去兒科之後也會拍照片傳到微信群裏麵,老爺子把這些視頻和照片全部儲存下來,得閑時就拿出來觀看,眼角的褶皺越堆越多。


    在新生兒保溫室養了十二天,小葡萄的各項指標均已達到足月兒的標準,可以離開保溫箱,迴到大家庭的懷抱。


    於是臘月二十那天,除了鬱楚之外,梁家上下集體出動,把這位嬌貴的小公主給接迴老宅了。


    在抱到孩子的那一刻,梁宥臣忍不住調侃:“爺爺,當初泡溫泉的時候我就說過您可以再抱一個重孫,如今願望得以實現,您高興嗎?”


    躲過被催二胎的梁錦安夫婦齊聲說道:“爺爺當然高興。”


    老爺子冷哼:“高興什麽啊高興,你們一個個的都瞞著我,看著就煩!”


    梁宥臣和弟弟對視一眼,不敢說話了。


    鬱湘輕柔地拍著侄女的背,含笑逗弄:“葡萄你好呀,我是姑姑。”


    文辭湊近瞧了瞧,點評道:“這丫頭的眉眼簡直是照著楚楚的模樣刻出來的,而且長得白白嫩嫩,十足的美人坯子。”


    梁錦安接過話,說道:“像楚楚最好不過了,可千萬別像她爹。”


    梁絮白聽了這話非常不開心:“怎麽就不能像她爹了!”


    老爺子沒理會他們的爭吵,用枯槁的雙手從鬱湘手裏接過熟睡的重孫女,一舉一動都非常謹慎,喜悅溢於言表,:“咱們老梁家終於有女兒了,還得是楚楚的基因好啊。”


    提到鬱楚,梁絮白催促道:“趕緊上車迴家,楚楚還等著呢。”


    於是在迴家的途中,眾人開始分配時間,每人可以有五分鍾的時間與小公主親密接觸。


    掙來爭去,梁絮白這位親爹最後才得到抱女兒的權利。


    鬱楚一直在客廳裏焦急等待,梁絮白踏入房間的那一刻,他迅速從對方手裏接過孩子,而一直處於熟睡狀態的小葡萄似乎與他產生了心靈感應,閉著眼在繈褓裏揮動著粉白粉白的小手,嘴裏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很快便轉為洪亮的啼哭聲。


    仿佛在彌補當初沒能在第一時間向爸爸傳遞平安的遺憾。


    聽見女兒的啼哭,鬱楚的眼眶止不住發熱,梁絮白立刻把他們父女抱在懷裏安慰:“好了好了,葡萄健健康康地迴來,你應該高興才對。”


    鬱楚平複情緒之後,抱著孩子來到梁宥臣身邊,說道:“二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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