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花火樹在鬱楚的眼底綻放,他仿佛在一千七百多度的鐵水裏窺見了當初曾見過的漫天星辰那天晚上,梁絮白用自己的身體在蘆葦蕩飛奔穿行,驚醒了棲息在葦杆上的螢火蟲群。不過瞬息之間,萬千星辰平地而起。仿佛星河倒懸,足以吞沒洶湧的情潮。那是梁絮白親手為他編織的人間美夢。“嘩”又一朵鐵樹銀花綻放。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猶如熾熱的高溫在月圓之夜彌漫,一寸一寸,洶湧襲來。好不容易才靜下來的心,竟被幾朵鐵花給震出了漣漪。鬱楚艱澀地合上眼簾,努力壓下心頭的情緒。他就像賭場上失意的賭徒、躲藏在暗夜裏的癮.君子。不等鐵花綻放完畢,他便起身走出人群,與絢麗而又浪漫的花火背道而馳。墨達樓的廊橋遙遠漫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鬱楚垂著眸,腦海裏刻滿了煙花的光影,以及螢火蟲的柔亮。他想起了分別的頭一晚,梁絮白說,希望他平安、健康、快樂。那麽他也借著這場絢麗盛大的煙花,願君平安、健康、快樂。也願腹中的小葡萄福澤一生,順遂無虞。不經意抬頭間,鬱楚在來往的人潮裏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染著一頭招搖的紅發,眉宇被廊橋裏的燈火照出幾片陰影,顯得格外深邃。縱使遙遙一望,也能清晰地窺見蟄伏在男人眼底的情緒。鬱楚迫切地想要轉身離去,可雙腿卻不聽使喚,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那一刻,他仿佛看見梁絮白跋山涉水、攜萬千星辰而來,再次為他編織出一場人間美夢。夢雖短,卻一眼萬年。帶球跑文學裏最快被找迴來的老婆。第47章 苦熬了兩天一夜,梁絮白終於在精疲力竭之前找到了鬱楚。梁宥臣告訴他,鬱楚離開的時間和文辭迴江城的時間吻合,他便打聽了一番。起初文辭不願透露鬱楚的下落,但梁宥臣把事情說得比較嚴重,不得已之下,文辭隻好出賣了鬱楚,但他並不知道鬱楚的具體下落,隻告知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梁絮白勉強睡了四個小時,養足精神後馬不停蹄地趕往施州,開始在茫茫大海裏尋找被他珍藏在心尖上的人。見到鬱楚的那一刻,梁絮白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腦海裏一點點地融化,然後逐漸填充他的眼眶。緊繃的那根心弦無聲斷裂,在筋骨與皮肉上震出劇烈的痛感。兩人在滾滾人潮裏遙遙相望,相顧無言。許久之後,梁絮白邁開腿,大步流星地朝鬱楚走去。墨達樓的空中廊橋呈弧形,兩人的身高本就有差距,鬱楚此刻站在斜坡下方,隻能微微抬頭注視眼前之人。梁絮白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態,用布滿血絲的雙眼凝視著他。直到漂亮的青年垂下眼瞼,梁絮白才開口說話:“走吧。”他沒有說要去哪兒,鬱楚也沒有問他想去哪兒,兩人就這樣無聲地並肩前行。小城的中秋夜格外喧囂熱鬧,打鐵花表演已經結束,此刻河道中央的舞台上正在上演嫦娥奔月,吊著威亞的女演員在陣陣歡唿聲中飛向那盞象征月宮的巨型明燈,衣袂翻飛,婀娜動人。竹筏和花船上載滿了客人,映著皎月的清暉徐徐蕩漾。河道兩岸人群佇立,烏泱泱一片,仿佛看不見邊際和盡頭。這個夜晚,注定是沸騰的。鬱楚此刻大腦比較混亂,他對這座小城還不熟悉,隻能憑借記憶沿著來時路往迴走。梁絮白默不作聲地隨他前行,洶湧的疲色早已將那股子紈絝勁兒給磨滅,隻不過短短三日未見,便莫名多了幾分與他年齡相悖的滄桑感。風情街上空的萬千燈盞明亮熾麗,隻需抬頭一觀,便可瞧見印在上麵的詩詞歌賦。「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至今不會天中事,應是嫦娥擲與人。」「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哥哥哥哥,要買燈籠嗎?”鬱楚的思緒被一個穿著漢服的小女孩打斷了,她手裏提著幾隻竹編燈籠,全是小兔子的形狀,精致可愛。她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不斷詢問,但是願意為她停下來的人並不多。見眼前這兩位戴著口罩的大哥哥停頓佇足,女孩立刻綻露出甜甜的微笑,“哥哥,這燈籠是我爺爺親手編織的,你要不要買一個呀?隻要十塊錢!”鬱楚半弓著腰身,笑著說道:“好,我買一個。”女孩遞給他一隻燈籠,目光移向身後,又問道:“這位哥哥要買嗎?”鬱楚微微側目,餘光裏映出梁絮白兩手揣兜沉默不語的姿態,遂對女孩說道:“再給我一隻吧。”他買下兩隻竹編兔子燈籠提在手裏,繼續往前走去。民族風情街已經徹底被遊客占領,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鬱楚和梁絮白逆著人群走向客棧,其間梁絮白一句話也沒說,實在擁擠不堪時,他會抬手護一護身邊的青年,除此之外,再無旁的交集。迴到客棧時,老板娘正嗑著瓜子追《山居2》最後一期,眸光裏映出一個染著紅頭發、身材高大威猛的人影,立刻用鼠標按下暫停,笑道:“找到你朋友了?”走在前麵的鬱楚聞聲迴頭。梁絮白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聲,老板娘笑著對他們揮揮手,然後繼續觀看綜藝節目。迴到客房之後,鬱楚插上房卡,漆黑的空間頓時被燈光照亮。空氣中浮蕩著清幽淡雅的茉莉花香,隱隱有一股浸透心扉的力量。鬱楚仍舊提著兩盞兔子燈,他換好拖鞋,正打算開口問老板娘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便被一股重力遏住了雙肩,整個人被迫往後退,脊背抵在堅硬冰冷的牆壁上。手臂吃痛,燈籠“噠”地一聲從指間墜落,在兩人的腳邊輕輕滾動了幾下。鬱楚忍著雙肩的疼痛與不適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盛滿了複雜的情緒,硬朗的麵部輪廓在這一刻驟然繃緊,頸側青筋突突直跳。梁絮白下頜微動,胸膛起伏異常明顯。他的情緒已經抵達了臨界點,可是又無從發泄,隻能由自己承受著。須臾,梁絮白咬緊牙關,沉聲問道:“為什麽每次都要把我丟下?”第一次在酒店醒來,他的身邊空蕩蕩的。這一次醒來,他的身邊依然空蕩蕩的。鬱楚嘴唇微啟,欲言又止。梁絮白的唿吸變得急重,嗓音如同磨砂紙擦出來的動靜,粗糲喑啞。他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將折磨他好幾日的問題問了出來,“你一個人在外麵,過得好嗎?”鬱楚垂著眼,小聲迴應著:“還好。”梁絮白倏爾一笑,語氣裏帶著幾分自嘲,“那你知不知道這三天我是怎麽熬過來的?”鬱楚頓覺心髒一緊,眼眶驟然泛紅。他滿懷愧疚地抬起手,掌心柔柔地覆在梁絮白的臉頰上,用指腹顫顫巍巍描摹男人的麵部輪廓。他的眼窩深陷了幾分,眉骨也更加突出了。似乎……瘦了不少。梁絮白縱然有天大的怨與怒,也在這一刻化為了烏有。他輕輕握住鬱楚的手,用唇瓣去觸碰他的手心,帶著虔誠與愛戀,難舍難離。良久,他展開雙臂把鬱楚攬進懷裏,釋放出全身的疲意,“楚楚,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但是我現在真的快撐不住了,等我睡醒再慢慢跟你解釋好不好?”鬱楚點頭,輕聲應道:“好。”梁絮白洗漱之後便爬上了床,身體剛沾上被褥,眼皮就已合攏。窗外喧囂不止,貢水河上的歌舞仍在繼續。為了讓他睡個好覺,鬱楚將木質的窗欞輕輕拉上,將所有喧嚷聲隔絕在外。梁絮白的出現給了他莫大的衝擊,他沒想過梁絮白會執著地尋他,更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找到了。縱然是文辭把自己的行蹤透露給了梁絮白,然而施州這麽大,他又是臨時起意來到這座小縣城,即便要找,也沒那麽容易。雖不知道梁絮白究竟用了什麽方法找到這裏來了,但是僅憑這一身披星戴月的疲態便知他遭了不少罪,鬱楚沒有理由不在意,更沒有理由不去關心他。眼下沒有睡意,鬱楚便將另一張電話卡插入手機裏,並切換迴原來的微信賬號。賬號登錄上的那一瞬間,有無數條消息彈出來,讓界麵短暫地卡頓住。除了鬱湘、奚曉曉、袁殊、沐蓉之外,當屬梁絮白的消息最多。「楚楚,你快迴來好不好?有什麽事我們當麵說清楚。」「你現在懷著寶寶,不要亂跑,會很危險的。」「開機之後給我迴一個電話可以嗎?我想聽一聽你的聲音,確認你是否安全。」「如果我惹你生氣,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就算讓我跪搓衣板我也認了,但是不能離家出走。」「我很需要你和小葡萄,快迴來吧。」「已經淩晨了,你餓不餓?如果想煮東西吃,可千萬仔細點,別再把手燙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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