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二福私下裏和墨陽所說的話:大掌櫃的最近找蘇三爺越來越頻繁了,蘇三爺的臉色也愈發陰沉。


    大掌櫃的不可能看著他一個人做大,掌握車行大權,必然會再抬一個人起來和蘇三爺打對台。


    這顯然不是二福一個人的想法,這些天在大掌櫃經過時刻意表現的人愈發多了。


    甚至還有小道消息傳得繪聲繪色,說是劉大廚幾個管事拎著禮物去大掌櫃的那裏……而蘇三爺還警告了他們……


    消息真真假假,透露著一股子越穿越誇張迷離的味道。


    不過有一條的確是真的,大掌櫃的的確有心找一個車夫升職為管事,替代王霸。


    他已經接連找了好幾個或是有本事、或是有資曆的人單獨談話,這些人在交談之後,臉上的喜色都是遮掩不住的。


    墨陽猜測大掌櫃的是不會放任車行混亂的情況持續多久的。


    按照職場的正常角度來講,他之前的那手平衡就玩得很好,讓王霸和蘇闖相互製衡。


    一天剩下的時光都非常平靜地渡過,下了值,離開車行的時候,絳紅色的濃雲陰沉沉地壓在城池上,墨陽裹緊了衣服,埋頭就往出走。


    拐到他和狐狸經常見麵的那個胡同時,抬著頭就看到白茫茫的風雪中漸漸顯露出一個人影。


    走進近看時,卻是狐狸站在那房簷邊。今天太冷,他將頭上戴著的璞頭向下拉擋住了耳朵,縮著脖子、統著個手,一個勁兒地跺腳,神色瞧著有些呆呆的。


    墨陽連忙走快了趕上去:“這是在這裏等了多久?”


    “還成沒多久,就是天太冷。”狐狸掛著冰霜的胡子翹了翹。


    “迴家?”墨陽向著前邊的路昂了昂下巴。


    “跟我去晚娘那。”狐狸搓了搓手,“她派人遞話給我,讓我們過去一趟。”


    墨陽聞言腳步頓了一下:“行啊,咱們過去看看。”


    這一路上走著走著,墨陽在路過自己當初睜開眼時的那段路時,四周張望了一下,頓時臉色沉了下來。


    原本還在和狐狸說著車行八卦的他突然就沒了什麽興致。


    原本在城牆根有一排低矮的小棚戶,現在連續幾天的大雪將它們全都壓塌了,竟然沒有一戶得以留存。


    他眯縫著眼看,幾個婦女抱著孩子坐在廢墟旁的箱籠上,男人們有氣無力地在用一些棍子、板子翻弄著廢墟,似乎在尋找什麽。


    隱隱還傳來了一些孩子饑餓的哭聲。


    墨陽的臉色陰沉陰沉的,半晌才道:“不知道這兒的官府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多天的災情,既然這些日子連續下雪,他們就應該勤快點出來巡查一下。”


    狐狸歎息道:“我們能盡快了結了這個案子就好了,如果欽差李大人迴到京城麵見陛下,或許就能改善一下這裏的情況。現在這些官兒們在保官帽、準備齊王的宴會,誰也顧不了這正經事兒。”


    平康坊內的秦樓楚館雖仍然是紅燭高照、歌舞翩躚,但可以感覺這客流量比之前少了很多。


    墨陽搖了搖頭,這也不難理解,這麽冷的天,冒著可能被流民襲擊的風險,還能跑到這裏來看歌姬舞娘的,應該是真愛吧。


    他瞥了眼旁邊的狐狸,心裏暗自又補充了一句,比如狐狸和晚娘。


    看到有客上門,那堂倌一溜煙兒一路的小跑的趕上來,一腳踏上台階“跐”地一滑,結結實實摔在了狐狸身邊。


    “這麽張張惶惶的成什麽體統?”晚娘嬌斥聲從堂倌後麵傳來。


    墨陽抬眼看去,這娘子穿的可比上次見時厚多了,看樣子是在門口等候了多時。


    “是,娘子,小的孟浪了。”那堂倌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麵上看不出一絲尷尬,胡亂地拍著身體訕笑道,“讓郎君見笑了,隻是看到貴客上門心生歡喜,郎君莫怪,小的再給郎君們行禮。”


    說完,這家話雙膝往下一沉,竟然又跪了下來,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頭。


    墨陽驚得往後退了一步,狐狸倒是坦然地虛抬雙臂,讓對方起來。


    見墨陽和狐狸麵色平和,並沒有因堂倌的冒犯生氣,晚娘也展露了笑容。


    “還不快進去準備酒菜,跟個急腳貓似的,不成話。”她嗔怒了一句,便上前挽住了狐狸的手臂。


    進入大廳,她從堂倌手上拿過撣子,親自幫狐狸他們打掃身上的雪:“我最怕這種天氣,就這麽沒完沒了地下,這種天呀是給那些文人墨客們預備的,不給我們這下邊的人好日子過。”


    “倒難得晚娘有這樣的惻隱之心。”狐狸拍了拍晚娘的手臂。


    從極寒的風雪地迴到屋子裏,兩個人頓覺得渾身暖烘烘的。


    雪光映著窗子照得屋裏通明雪亮,大廳裏麵歌舞升平,混雜著食物的香氣,讓人感覺到身心愉快。


    墨陽和狐狸脫換了濕衣服和濕靴,愜意地坐在榻上。


    晚娘則招唿著堂倌上熱茶湯,自己也坐到了他們對麵。


    幾個人吃酒談笑,加上晚娘溫聲笑語,確實舒泰。


    酒過三巡,晚娘將堂倌都打發了出去,放低了聲量:“郎君,齊王夜宴之事我已經安排妥當,到時要辛苦兩位郎君裝做我們樓裏的堂倌,幫忙抬下大鼓。”


    墨陽聽晚娘的話心中明了,對方這是讓他們謹守本分的意思。


    狐狸輕咳一聲道:“晚娘不要擔心,我們隻是去見見世麵,絕不會給你惹麻煩。”


    “不是所有人都像郎君這樣好性情。”晚娘遲疑了一會又道,“晚娘本不應這樣囉嗦,隻是實在擔心郎君不能適應我們這樣的身份。有些貴人不容許任何的挑釁,不該看的千萬不要看,不要亂走。”


    墨陽坐直了身體,表示對對方的尊重,安靜地傾聽。


    狐狸則握住了對方放在案幾上的手,柔聲道:“晚娘,我們一定謹言慎行。”


    “兩位郎君看剛剛那堂倌的表現,就能明白,我們這種地位的人,怎樣小心都不為過。郎君既然要偽裝身份進去,就萬萬要小心。”晚娘展顏笑道,“這兩天郎君有時間還要多來晚娘這裏呀,我安排了堂倌阿福來說明一些注意事項,二位郎君萬萬記在心裏,閑暇練習一下,免得到時若是不慎招惹了貴人,倒是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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