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店裏,手裏拿著一封封我爸之前寫給我的信,但是我現在不敢讀這些信,我怕我剛一打開這些信,就會哭出來。


    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爸一直都是給我寫信,他不怎麽太會用微信,也不發短信,他說發短信說事總感覺太隨便了,還是寫信好,我後來也保留了他這種優秀傳統,給好朋友送祝福,一律用寫信的方式。


    我剛上大二的時候,爸媽開車送我去的學校,兩口子把我的日常用品都置辦齊全,又給我買了好幾件新衣服。在他們迴家之前,爸爸一直反複對我說,田鑫你已經長大了,一定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我當時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心想爸爸一直以來都是惜字如金的,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墨跡。而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爸媽那次離開,竟然成了永別。他們在迴去的路上發生了車禍,雙雙離世。


    我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來消化悲痛,而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爸爸開車那麽穩,怎麽就會發生車禍呢?我大姑後來和我說,爸爸媽媽給我留了一筆遺產,不過要等我到35歲再把遺產給我,具體有多少錢她也不告訴我。


    我治好張桐的第二天,在離開他家之前,張桐歪著小腦袋,天真的問我說:“田叔叔,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我爸爸?”


    我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我曾經再熟悉不過的爸爸的笑臉,輕輕歎息道:“不會了,我們都再也不會了。”


    我剛把眼前的信都收起來,便接到了邵帥的電話,他在那頭有些焦急的說道:“我說哥們,你忙完沒有呢,我這邊可都等你呢,看在咱們是老同學的份上,你就過來幫我一個忙唄,啊,再說,兩萬塊,這獎金可是我們這個研究所有史以來最高的了,要我說你就別猶豫了。”


    我耐著性子聽他說完這堆廢話,接著說道:“好,我去!”


    邵帥所在的研究所,地處我們的市中心,四周被各種富麗堂皇的大廈包圍著,且出門不到五十米就有地鐵,交通十分便利。我們學校畢業的學生,沒有過硬的門子,是絕對來不了這裏的。


    邵帥很客氣的接待了我,我問他關於患者的情況,邵帥笑道:“你知道我這個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表述,我隻能告訴你他的名字叫溫兵,現在他人就在我們所裏,你幹脆自己去了解。”


    我又問:“你們所那麽多高人,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這方麵的超級專家,怎麽會輪到我這個無名小卒?”


    邵帥苦著臉說:“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個溫兵自打進了我們研究所到現在,就沒說過一句話,他父母也不願多透露,這樣,兄弟,我和你保證,隻要你能讓他說一句話,我立馬給你打一萬塊過去。”


    我笑著說:“先過去看看情況吧。”


    研究所的人把溫兵單獨關到一個屋子裏,屋子內的陳設十分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溫兵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


    我並沒有進到屋裏麵,是在透明的玻璃門裏看到屋內的一切,我注意到溫兵的雙手被綁到椅子上,就問邵帥為什麽要這麽做。邵帥表情有些誇張的說:“你不知道,這個人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十分嚇人。”


    我說很多人都有潛在的暴力傾向,不能因為這個就把人給綁起來。邵帥笑著說:“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這麽說吧,他有時候並不能夠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緒。”


    邵帥說這話的時候,手不經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我便知道他沒有同我講實話,房間裏的溫兵情況肯定比他說的還要嚴重,不過就像邵帥所說的,具體的情況,還得我自己進去了解。


    我於是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坐到了溫兵對麵。從我進屋一直到坐在椅子上,整個過程,溫兵頭都沒有抬一下,好像對誰來看他這件事漠不關心。


    溫兵看樣子也就20歲出頭,比我小不了幾歲,很帥氣,但是眉宇間隱隱帶著一股邪氣,給人一種不舒服的壓迫感。


    我安安靜靜的坐在他的對麵,他不抬頭不說話,我就也不說話,這種看似無關輕重的舉動,實際上是一個巧妙的心理博弈,誰堅持到最後,誰就掌握了主動。


    邵帥一直在門外盯著我看,見我進去以後,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有些著急,就給我發了一個微信,問我在搞什麽?


    我心想,向他這樣的學渣是不會明白我這樣做的意義的,我也懶得和他解釋,隻迴了一個字:“等!”


    邵帥沒有迴我的信息,但是在門外來迴的踱著步子,看樣子是急的夠嗆。


    而我依舊一句話也不說。我和溫兵好似兩尊佛像,對坐了將近半個多小時,他終於把頭抬起來,有些好奇的看了我一眼,而我依舊是坐著,眼睛掃向別處,一句話也不說,這樣又過來大概十分鍾,溫兵終於沉不住氣,問我道:“你是誰?”


    我裝作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你這個問題還真把我給問住了,我活了20多年,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我是誰。”


    說到這,我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是誰?這個問題太難迴答了。”


    這個時候,我又收到一條微信,我偷偷打開來看,是邵帥發過來的:“兄弟,你真神了,我現在就給你轉賬一萬塊。”


    我看完這條信息,連忙把手機調成靜音,揣進兜裏。


    溫兵又問我:“那你來幹嘛?”


    我笑著說:“你已經問了我一個問題,為了公平,也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溫兵說:“可你並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我解釋道:“我迴答了,隻是能力不夠,答得不明確而已,迴不迴答是態度問題,答不答得上來是能力問題。”


    溫兵黯淡的眼神裏閃出一絲光,我立刻一陣竊喜,第一迴合的博弈,我大獲全勝。溫兵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問吧。”


    我於是說:“你為什麽會坐在這裏?”


    溫兵嘴角微微上揚,冷笑道:“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我,他們如果了解我,會直接殺了我。”


    他說的輕描淡寫,一臉的不屑,卻字字刺耳。


    我聽了他的話有些吃驚,卻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吃驚,我說:“這麽評價自己的,我還是頭一次聽到,謝謝你讓我長了見識。”


    溫兵依舊麵無表情的說:“不用客氣,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繼續問他:“那你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麽說他們如果了解你,會殺了你呢?”


    溫兵極不明顯的笑了一下,說道:“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我忙擺了擺手說:“抱歉,我無意冒犯規則。”


    溫兵說:“你很有趣,我喜歡你。”


    我笑道:“感謝美譽,你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問第二個問題吧。”


    溫兵問:“你有信仰麽?”


    我笑道:“我信共產主義。”


    溫兵冷哼道:“幼稚。”


    我立刻反問他:“那你信仰什麽?”


    溫兵說:“我信所有邪惡的東西。”


    溫兵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極其堅定,不帶有一絲玩世不恭的成分,這讓我有些驚訝,我於是說:“為了掩飾自己的空虛和迷茫,為了反叛而反叛的故作氣質,我倒是覺得這是一種很幼稚的耍帥行為,年輕人就是愛用這種方式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


    溫兵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自以為是的教訓我,你以為你自己什麽都清楚,其實不然,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並不了解我。”


    我忙說:“那你就讓我好好了解了解你。”


    溫兵隻說了句:“我累了。”


    接著就再次把頭低下。我原本已經占了上風,卻因為心急敗下陣來,我知道再問任何事都是在做無用功,於是便退出了房間。


    邵帥見我出來後,立刻迎過來不斷的對我伸拇指,說:“老同學,你太牛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我對邵帥說:“把他放了吧,他就是一個被慣壞了的紈絝子弟,沒有什麽的。”


    邵帥立刻收迴笑容,我沒再說什麽,徑直離開了研究所。


    第二天一大早,我再次接到邵帥打來的電話,電話中的他顯得十分焦急:“田鑫,你快來一趟吧,溫兵出事了?”


    我一驚,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邵帥說:“他把今早給他送飯的趙姨給打傷了,傷的很重,腦袋都被開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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