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初就不該把寄托在你哥身上的期盼,放到你的身上!”


    “真是浪費我們的時間、精力和金錢!”


    陸渝的瞳孔微微一縮,淚水從眼角不受控製地滑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


    “對,您說的沒錯!”


    聲音大得連急火攻心的陸山平都愣了一下。


    “的確不該把對哥哥的期盼放在我身上,我沒有那麽優秀。”


    壓製了十幾年的心裏話在此刻傾斜而出,陸渝提著袋子的手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奶茶從杯口傾灑出些許,順著透明的袋壁滑下。


    “您知道嗎,這些年來我真的很累,我每天都在擔心自己哪裏做得不如哥哥,我該怎麽去改才能讓二位滿意。”


    “我更害怕的是,哪天早上從床上起來,就被像下達通知的外人一樣說:你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以後你不再是我們的兒子了。”


    “媽,您知道嗎。”


    陸渝轉頭,看向一旁的伍玲。


    “當年您和徐阿姨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清瘦的肩膀輕輕顫抖著,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上麵抗的擔子,究竟有多重。


    “這十幾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哥哥還活著就好了。”


    如果哥哥還活著,他就不用成為父母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就不用那麽累了。


    伍玲捂著嘴,淚水濡濕了眼睛。


    陸山平扶著自己的額頭。


    最終,他像是徹底壓斷了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行,你累,好!”


    “既然這樣,不用你不認我們了!”


    伍玲伸手要去攔住丈夫,而陸山平並沒有任何要休止的意思。


    “你繼續喜歡男人去吧,從今天開始,我,陸山平,她,伍玲,和你……”


    陸渝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他似乎聽不見聲音了。


    而伍玲伸手去抓丈夫的衣袖,後者依舊不管不顧。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


    聲音不大,但中氣很足,語氣像是有什麽魔力一般,讓整個大堂再一次迴歸到了安靜之中。


    “如果說喜歡男人就與你陸山平無關。”


    “那從明天開始,你也不用留在我吳江月的師門了,自立門派去吧!”


    憤怒的陸山平似乎短時間內還沒有反應過來。


    而伍玲的表情,似乎是已經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陸渝循著聲迴過頭。


    打開的電梯門裏,緩緩地駛出一副輪椅,而推著輪椅的身影,讓陸渝的淚如決堤一般滾落下來。


    輪椅緩緩停在身旁。


    在伍玲和陸山平猛然一顫的注視下,那雙溫熱的手掌毫無顧忌和猶豫地伸出,將陸渝擁入了懷抱之中。


    “抱歉。”


    盛曜讓陸渝靠在自己的胸膛,手掌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帶著安慰與歉意。


    “我來晚了。”


    而另一邊,迴過神的陸山平下意識地想要上前。


    閘機警示燈變紅,發出“滴”的一聲警報聲響。


    一路退到等候線外,那聲音才停了下來。


    陸山平看著輪椅上的人,嘴唇直抖。


    “老師……”


    吳老哼了一聲。


    “我可當不起你陸山平的老師。”


    “老師,山平他不是那個意思。”


    明顯比丈夫知情更多的伍玲趕緊解釋。


    她看了兒子一眼,又看向吳老。


    “老師,這些年我們都找不到您,您……究竟去了哪裏?”


    吳老冷笑一聲。


    “一個沒人在乎的老頭子,不勞二位費心。”


    伍玲被堵了迴去,而陸山平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江月。”


    吳老聽到那聲音,眉頭就是一簇。


    他閉上眼睛。


    “小盛啊。”


    盛曜立刻應了一聲。


    “送我迴去罷。”


    吳老向後坐了一些,靠在輪椅的靠背上。


    “我不想在這裏,見到不想看見的人。”


    而此時,平靜了不少的陸渝終於再次地抬起了頭。


    他看向輪椅上那在此刻顯得蒼老而佝僂的背影。


    “……吳老?”


    吳老睜開眼時,他臉上的冷意漸漸消退。


    嘴角再度泛起笑容,他朝陸渝招了招手。


    “來,小陸,你來幫老頭子推一下輪椅。”


    陸渝和盛曜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


    “好。”陸渝應了一聲,上前走到吳老身後,抓住了輪椅的扶手。


    從閘機穿行而過時,他餘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不遠處的二人。


    而此時伍玲和陸山平都好似被束縛了的雞崽兒陸渝並沒有誇張,他看著現在父母的模樣,隻能想到這一個形容低著頭一言不發。


    但盡管如此,他們還是遠遠地跟在身後。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上前。


    伴隨著一股淡淡的花香,陸渝看清了來人。


    是他剛剛進門時等在一旁的那個老先生!


    老先生又開了口,雖然年紀大了,但此刻他義無反顧地蹲在了輪椅邊。


    吳老一擺手,對陸渝道:“不用停。”


    “江月!”那老先生聲音激動地道。


    陸渝看盛曜,後者微微搖頭。


    正當陸渝猶豫著要不要稍微放慢腳步時,就見那老先生微微垂下首,語調落寞地開口。


    “院子裏的黃花風鈴木都開了。”


    “你真的不去看看嗎?”


    這一刻,吳老終於轉頭,看了過去。


    盛曜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按了一下,陸渝心領神會地停了下來。


    “怎麽?”


    吳老聲音裏帶著幾分沙啞,還有幾分疲倦,但更多的,是嘲弄。


    他緩緩轉過頭,終於在那老先生期待的目光下,施舍過去一個眼神。


    “蕭先生不用去為自己的事業、未來、家族去奮鬥了?”


    那姓蕭的老先生剛要開口,又被吳老陡然拔高的分貝厲聲打斷。


    “不再愛惜自己的麵子,不再顧及他人的目光,終於肯來看我這把行將就木的老骨頭了?!”


    吳老激動地拍打著輪椅的扶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不自覺地咳嗽起來。


    “吳老!”盛曜趕緊上前,輕輕給吳老拍背順氣。


    陸渝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低頭在輪椅背後的置物袋裏翻了一下,找出一隻保溫杯,給吳老倒了杯溫水。


    吳老伸手接過,喝了幾口溫水,終於喘順了氣。


    “好孩子。”


    伍玲和陸山平已經圍了上來,但在吳老方才的怒火之後,現在的他們什麽也不敢做,隻站在一旁。


    而相比起身邊的丈夫,伍玲明顯更加震驚,目光不時地往那明顯比他們更急切的蕭老先生看去。


    當年的吳老可謂是主持界金字塔頂尖的那顆明珠,海內海外,政壇商界,各種場合都是扛把子的那種。


    而伍玲和陸山平,是吳老的學生。


    那時候的“學生”二字,可不像現在隻是單純上個課那麽簡單,而是正兒八經地拜入師門,同吃同住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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