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玲甚至腳步都未曾頓一下,她看了陸渝一眼,丟下一句。


    “媽媽已經定好了機票,下周我們飛北美,記得收拾好你的行李。”


    母子二人並沒有多餘的打招唿,更不可能出現什麽母子情深擁抱、拉著假期歸家的兒子去吃飯的場麵。


    也是,不該有什麽期待的。


    陸渝低頭,輕輕地笑了下,但眼底並無一絲笑意。


    說完這句話,伍玲拿著手機往外走,似乎是要出門處理什麽工作。


    陸渝抬起頭。


    “媽。”


    玄關處,伍玲踩上高跟鞋,一邊收拾自己隨身的手提包,一邊頭也不抬地應了一句。


    “什麽事?”


    陸渝咬了咬唇,最終在伍玲拉開門把手的那一瞬間,他開了口。


    “我不做手術。”


    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敢做。


    是不做。


    門口,打扮精致的女人動作一頓。


    迴頭的時候,陸渝看到了她眼裏的不敢置信。


    良久,伍玲道:“你爸爸過幾天迴來。”


    “那個時候,我們再聊這件事。”


    ◇


    數日的時間,不過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除夕,夜幕降臨,京城裏的萬家燈火伴隨著喧鬧的煙火氣,點亮了整座城市。


    盛曜端著酒杯站在陽台上,冷風拂麵,吹散了本也不深的醉意。


    屋內的餐桌上擺著豐盛的宴席,卻並未動一筷一箸。


    手機識別麵容自動解鎖,盛曜打開微信,忽略底下彈出來的諸多小紅點,落在了置頂上,那個從前幾日開始就一直沒有迴複他消息的,灰黑色小狗頭像。


    今夜也一如既往,安靜無話。


    但也正因為連除夕夜都安靜無話,才更加反常。


    簡單迴複了一下下屬發來的拜年問候消息,盛曜在工作大群裏發了個人均200的紅包,屏蔽了一片[謝謝老板]的群消息表情包,手指在屏幕上來迴滾動了幾下。


    星點寥寥的墨色天空裏,被畫上了無數的銀線。


    雨幕垂落,勢不大,卻冰冷刺骨。


    腳下的木地板被逐漸塗抹上了深色,難得的,盛曜點了支煙。


    火星燎著煙絲,淡淡的煙草香氣逐漸彌漫開來,盛曜望著麵前的雲霧,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碰過這玩意兒了。


    更沒想過,自己居然還會有借著煙酒消愁的一日。


    一根煙抽完,盛曜隨手將煙屁股按在了一旁的煙灰缸裏。


    雨勢沒有變小。


    他伸出手,接住了幾滴。


    但更多的雨水,都從指縫滑走。


    正當他準備抽第二根時,隨手放在一旁桌麵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目光落及屏幕的瞬間,剛從盒子裏抽出來的半根煙,連同煙盒本身一起,被隨手丟到了一旁。


    盛曜拿起桌麵上的手機,貼上耳側。


    “陸渝?”


    站在陽台的夜雨中接通電話的那一刻,盛曜抬起頭看向了天。


    他本以為,自己的情緒應該已經控製得很穩定了。


    卻從未想過,今夜這場毛毛細雨與本就冷冽的風同時造訪,竟是直接吹皺了胸膛裏的那顆心。


    因為疼,而皺縮。


    “盛曜……”


    手機裏,是陸渝夾雜著哽咽的聲音。


    “……我好像沒有家了。”


    第50章


    四周房屋的玻璃窗上, 都蒙上了一層水霧,卻也依稀可見客廳裏熱鬧歡樂的場景。


    陸渝沿著瀝青道一路走出小區,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地麵上發呆。


    連認出人的保安大爺詢問他怎麽了, 都沒有聽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直到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看了一圈四周, 都分辨不出地點在哪兒。


    所以當盛曜拿著把傘出現在自己麵前時, 陸渝是有一些懵的。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他似乎才剛掛電話沒多久。


    除夕夜的京城, 街道上雖然依舊燈火通明, 卻人影稀疏, 平日的車水馬龍不再。


    也大大方便了心中急迫的人, 橫跨小半個京城,趕到了掛念之人的麵前。


    陸渝看見, 盛曜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褲腳也濕了大半。


    “你……”


    “穿的太少了。”


    一件帶著薄荷鬆木香氣的寬大羽絨服突然披上了肩頭,盛曜留下的體溫幾乎是在數息之間,將身體的寒意全部驅散。


    站在陸渝對麵, 盛曜斂著眸子,將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


    眉心擰出的疙瘩,比在公司處理任何繁雜的問題時都要明顯。


    陸渝的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 而眼尾卻是紅的,泛著水光的眼珠和臉頰上數道不算太難看出來的水痕,昭示著他方才應該哭過一場。


    身上的衣服像是隨便扯過手披上的外套,裏麵甚至穿的還是很薄的短袖。


    陸渝踩著一雙被雨滴打濕了表麵,沾上了不少泥土的棉拖鞋, 甚至沒來得及穿襪子。


    纖細的踝骨從褲管裏露出來一截, 凍得發青。


    察覺到頭頂傳來的打量自己的目光,陸渝剛想說什麽, 羽絨服的帽子就已經被一隻大手抓著,罩住了他的小腦袋。


    “先上車。”


    被盛曜帶著坐上了車後排,看著他從車內的儲物箱裏,拿出一雙幹爽的一次性拖鞋。


    陸渝邊換上,邊聽見他和司機說了句“迴家”。


    末了,又補了一句:“盡快。”


    暖氣包裹了身體,四周漸漸暖和起來,身上的衣服就顯得有些太厚了。


    隻是陸渝剛剛將羽絨服緊扣的衣領略微撐開了些,就察覺到了身旁投來的視線。


    他下意識地看過去,隨即微愣。


    鼻尖翕動了兩下,陸渝脫口而出道:“你喝酒了?”


    而且似乎,還有一點很淡的煙味。


    良久,盛曜嗯了一聲,聲線很悶。


    “要開窗嗎?”


    沒等盛曜這句話的話音落地,陸渝的迴答就立刻跟了上來。


    “不用!”


    一時間,耳旁隻剩下隔著玻璃窗傳進來的的風聲。


    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前排的後視鏡,司機依舊神情專注地駕駛著,似乎對後排的事情全然沒有上心。


    陸渝抿了抿唇。


    他其實是不喜歡煙味的,平日裏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抽煙,陸渝都會主動拉開距離。


    二手煙對身體不好,對嗓子也不太好。


    但此時,紅酒、煙草、薄荷、鬆木雜糅在一起,陸渝在車廂內氤氳著的暖氣和車窗外影影綽綽的繁華燈火之下,腦海中的思緒莫名地開始發散。


    陸渝突然在想:在很多美好得不真實的童話故事結局裏,兩個相愛的人就應該在溫暖的壁爐前依偎。


    爐子裏的雪鬆木燒得正旺,散發出與平日不同的香氣,麵前擺著熱紅酒,身旁的人叼著煙。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笑,末了,一人摟著另一人的胳膊,仰起臉,彼此送上一個……


    車駛入隧道,被車窗玻璃映著而混作一團的景、燈和人被重新打散。


    思緒猛然收迴,陸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果不其然,滾燙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陸渝無聲歎了口氣。


    真是……


    明明喝酒的是盛曜。


    可醉的卻像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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