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從街道上響起。


    雅各布一路追隨著畫家,如果街上的人群不是很密集,他甚至會展開灰燼之翼。


    “砰!”


    畫家也明顯意識到了身後有人追上來,一個鐵桶被她踢向雅各布。


    但後者身形敏捷地躲開,黑暗視覺啟動,追蹤著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永恆大氣。


    “你一定要追上我麽?相信我,不會有好結果。”前方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自傲。


    雅各布沒理睬她,記憶裏苔絲重傷的身影還曆曆在目,緊隨其後,閃入小巷。


    是一個死胡同。


    畫家緩緩轉身,她身穿黑袍,這樣的打扮在蒸汽之都的非凡者當中不算引人注目。


    但雅各布注意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雖然兩人僅有一麵之緣,但深深地烙印在了雅各布的骨子裏。


    “你不是我的對手。”畫師緩緩說道,身上散發的魔力氣息越來越強。


    遠遠不止見習級!


    以她的本事,隨手就可以殺掉雅各布,但她並沒有出手。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焦灼,兩人隻是對視。


    “你不會殺我的……你不會殺任何人。”雅各布卻突然嘴角翹起,顯得自信而猙獰,“不是因為仁慈什麽的!而是因為曾經身為渡鴉騎士的一份子,隻要你在蒸汽之都出手,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就會引起三大非凡組織和萊恩家族的注意,迫切尋找你的下落!導致你的潛入行動失敗!”


    沉默片刻後,空氣中響起讚同的聲音:


    “不錯的頭腦。”


    下一秒,畫師掏出紙筆:“不過,就算不能殺人……我也有別的辦法對付你。”


    雅各布的眼神驟然收緊。


    盡管他並不詳細知道畫家的能力,但能夠擁有這個代號,她的魔法一定跟繪畫分不開關係。


    “罷手!”不願給對方繪畫的時間,雅各布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他盡量製造動靜,以引起行人甚至執法者的注意。


    雅各布雖然出劍,但這一劍並非殺招,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實力遠不如人,所以這一招隻是拖延!


    “刷!”


    然而畫家的身影無風自退,像是幽靈一般飄忽後撤。


    在雅各布瞪大眼睛之際,她筆觸落下,已經在白紙上延展開一片幻想世界。


    白紙上彌漫著整張紙麵的蒸汽,遮天蔽日,唿之欲出!


    ……


    “噗!”


    “噗!噗!”


    魔藥師協會大廳內,暴露的水管向外噴吐著蒸汽。


    幾個維修人員剛剛靠上去,一顆老化的螺絲釘突然彈射出來,蒸汽驟然爆炸!


    ……


    同樣的蒸汽爆炸發生在蒸汽之都各處。


    或是因為水管老化,或是因為其他不可描述的因素。


    熾熱的蒸汽在街頭彌漫,灰白的水霧氤氳上漲,行人們驚慌失措。


    作為南境最大的城市,蒸汽之都有著複雜的地下管道,如同密布的蛛網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空間裏野蠻生長。


    而此刻,這些密密麻麻的地下管道宛如爆破炸彈一般,向外噴湧著蒸汽。


    小巷中,灰白的水霧模糊了視野,畫師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


    雅各布緊緊咬住牙,盡管他咬定對方不敢在蒸汽之都殺人的軟肋,但畫師作為高階非凡者確實掌握著許多令他意想不到的能耐。


    不過他的視野中,屬於對方的永恆大氣並未消散,即便地下蒸汽的爆炸也不可能掩蓋永恆大氣的分布。


    “這是——”


    視線追尋著對方遺留下來的魔力痕跡,雅各布的瞳孔卻是微微顫抖。


    因為魔力的氣息並未離開,而是在繞了一個彎後來到了自己身後!


    “砰!”


    白茫茫的水霧中突然勾勒出一道黑色的人影,狂風吹散了些許的蒸汽,也吹落了畫家頭上的兜帽。


    一張五官精致的臉頰帶著些許嫵媚的氣息,豔唇微啟,上揚起一個嘲弄的弧度。


    一記猛烈的膝擊衝撞在雅各布的腹部,令他難受地彎下了腰,正要忍住疼痛做出反擊,但畫家下一輪的攻擊已經迎麵而來。


    她伸出白皙的手掌緊貼在雅各布的胸膛上,一個五芒星圖案瞬間成型,散發出濃烈的白光,刺眼而奪目!


    轟!


    雅各布頓時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蠻牛所頂撞,一直撞到小巷的圍牆上這才止息,痛苦令他提不起勁,全身的骨頭都好像散架了一樣。


    痛楚地咳出兩口鮮血,還沒來得及站起身,畫家的身影卻宛如幽靈般浮現在了眼前。


    “真是纏人的小貓咪呢。”


    她的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伸出大腿撞進雅各布的膝蓋,凹凸有致的身材在靠近雅各布的同時,晃著一根白皙的手指輕輕戳在雅各布的胸膛上,有意無意地畫著圈。


    但雅各布知道,女人的手指並非調戲那麽簡單,那是一種威脅,一種嘲弄。


    以這個女人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能耐,隻要手指輕輕一戳,就能將自己的心髒貫穿!


    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宛如天壤之別!


    這倒不是因為雅各布很弱,而是因為……畫家實在是太強了!


    在雅各布所見識過的所有非凡者當中,迄今為止,這個女人的戰鬥力是最強的!


    “真不愧……是曾經的次席執事啊。”雅各布壓抑住胸口的難受和戰栗,吐出一口氣。


    “真是一張甜嘴。放心,小弟弟,姐姐不會殺你的。對於一名畫家來說,你這張俊臉簡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藝術品……嗬嗬,也許有一天,等我有空了,我會把你這張臉撕下來,掛在我的床頭櫃上,每天睡覺前都欣賞一番。”


    畫家眼神迷離,手指輕觸雅各布的臉蛋。


    從她眼中散發出來的強烈欲望,令雅各布意識到,這個女人完全不是在說笑,她是真有這樣的想法!


    藝術家都是瘋子!


    雅各布眼神晃動,在這個瞬間他做出了一件以人類之力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被畫家用身體緊壓在牆上,卻利用空出來的一隻手,在極為狹小的空間裏抓住了身後那把備用劍“灰鼠鐵劍”,並將其抽出。


    一抹寒光頓時照亮了畫家臉上的震驚,顯然她也沒想到在這種絕境之中,雅各布竟然還能做出反擊。


    “鬼斬——”


    雖然身體被控製無法做出位移動作,但雅各布還是完美揮動劍刃,完成了劍技軌跡。


    白茫茫的寒光眼看就要刺入畫家的胸口,將這個嫵媚而神秘的女人斬翻在地。


    然而——


    “不錯嘛。”


    女人的嘴角勾勒一抹弧度。


    下一個瞬間,雅各布手中的灰鼠鐵劍卻驟然消失。


    沒錯,憑空消失!附近的地上,並沒有掉落的灰鼠鐵劍,隻躺著之前被打落的“無火的餘灰”。


    同時,一張白紙從畫家的指尖飛出,刹那便躍入空中,化為片片雪花消散。


    那張白紙,什麽都沒有畫,上麵什麽都沒有!


    一切為空!


    雅各布好像明白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


    這個女人的魔法,簡直太可怕了!


    若空白的紙張代表化為烏有,那這個世界,還有誰是她的對手?


    “怎麽辦呢,明明放了你一馬,還屢次挑釁我……看來,不能留你的活口啊。”畫師輕彈手指,歎息一聲,就像馬上要做一件不如意的事,“藝術家的手是用來創造的,可不是用來殺人的。何況是毀掉你這樣的藝術品,真是叫人難過啊。”


    “你殺的人還少麽?”


    雅各布毫不遲疑地打斷了畫師的惺惺作態,聲音冷得宛如冰塊。


    “三年前,你在幕後指導沙瓦爾·萊恩向萊恩大公提議,用水鬼草粉末改變羅德村村民們的體質……


    無數人因你喪失了生命,變成了皮膚藍綠的水鬼!


    他們終日浸泡在冷水當中,猶如腐屍,即便尚還保留著一絲理智,也不敢與親人相認!”


    迴想起井中水鬼,雅各布緊咬牙關,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畫家的眼神微微一滯,聲音也完全冷漠下來:“是麽?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查到了,伊蓮娜大人派你來倒是有點作用的,本事不小嘛。”


    她還想說些什麽,但聲音倏然而止。


    因為雅各布突然吻了過來,咬住了她的嘴唇,神情瘋狂而猙獰。


    畫家的表情瞬間呆滯,想要反抗,但抬起的手掌在觸碰到雅各布那張俊美無比的臉蛋時,卻因為藝術家的情愫作怪,完全下不去手。


    “你!”


    畫家突然痛唿一聲,一把推開了雅各布,連退數步。


    她的嘴角有鮮血緩緩流下,被雅各布咬出了一道傷口。


    雅各布兩道寒冰般的目光筆直地射過來,令畫家感到刀子般的刺心。


    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威脅與恐懼,似乎隻要放過對方,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死在對方手上。


    “本來想留你一條命的。”


    畫家喃喃道,鬆開了手掌。


    失去了支撐的雅各布頓時摔倒在地。


    他想爬起身來,卻被一隻腳掌狠狠踩在了頭上。


    “別抬起頭來,我可不想毀掉你那張臉,等你死後它會成為我最棒的收藏品。”


    “要怪……就怪自己太弱小吧!”


    “在這個世界,弱者,沒有資格生存下去!”


    畫家冷冰冰的聲音在雅各布的耳邊響起,那麽刺耳。


    但雅各布這一刻的內心卻很平靜。


    要結束了麽?


    可惜,還有好多沒有做完的事……


    雅各布閉上雙眼,準備等待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時,一股無窮的熱力從他的身體裏爆發而出,令他不敢相信般睜開眼睛。


    炙熱的氣息,宛如身處赤陽的中心,那麽濃烈,那麽滾燙!


    全身,都仿佛燒焦,熔化!


    他宛如墜入火海,在無限下墜中周遭浮現出神殿的虛影。


    那是盜火者遺跡,那是他冒名頂替成為艾爾尼特的地方。


    “吾主……”


    一道低語從火海中響起,所有的火焰都凝聚、集中……漸漸匯聚成了一道巨大的虛影。


    炎之巨人,克什德爾。


    如同神跡一般,這個曾經在舊時代毀天滅地的惡魔,再度現世!


    隻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焚燒滅世,而是為了保護它這一代的君主。


    雅各布驚訝之中,發現自己已經被炎之巨人吞噬在內,重重的火焰包裹著自己,形成一道不可侵入的火焰屏障保護著自己。


    “主人,我的力量尚未恢複……但是,可以一戰!”


    克什德爾的聲音再度響起,雅各布注意到它的身影極為虛幻,極為黯淡。


    但即使這般,當這道虛影再臨世間,頓時將蒸汽之都這座宏偉的城池映照得如同人間煉獄。


    街道上所有的居民都驚恐地抬起頭仰望,瞳孔裏寫滿恐懼與敬畏。


    包括平民,包括貴族,包括這座城市明麵或暗中的掌權者。


    “天啟啊……”


    “那是,夢魘!”


    行人們仿佛失去了神智。


    有信奉神明的市民雙膝跪地,發出虔誠的祈求;


    有手裏抓著麥芽糖的小孩呆滯地望著巨大的影子,手裏的糖掉落在地都不知道;


    還有花枝招展的女人踢掉了舞鞋,發出驚慌的尖叫聲,赤著腳在街道上飛奔逃竄。


    沙、沙!


    隨著炎之巨人的輕輕顫動,大地為之顫栗,狂風為之唿嘯,巨大的氣浪向著四周翻湧而去。


    街道兩邊的樹木盡皆斷裂,石料殘缺的建築在狂風中崩塌。


    整個蒸汽之都,都在它的【領域】中搖搖欲墜!


    這,就是兩千年前大地惡魔的力量!


    而直麵巨人的龐大身影,縱使是畫家,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癡癡呆呆地從嘴裏蹦出不連貫的字句:“怎、怎麽會……”


    而遠在另一個城區,一棟偏僻而隱蔽的旅館當中。


    一個蒼銀白發、臉上有著深刻刀疤的獵魔人,站在落地窗口。


    彌賽亞教廷賜封的七位大地騎士之一,“狩魔騎士”阿斯頓,抬頭仰望遠處占據半個天空的燃燒巨人,神色顯得有些懷念,口中低語道:


    “曾活在神話當中的炎之惡魔啊,兩千年後,你為何再度出現?又是誰將你喚醒?”


    他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對著虛空中隻露出上半身的炎之巨人畫了一個神秘的符號,像是某個虔誠的禮儀。


    下一刻,他轉身佩戴好狼形勳章,背上兩把跟隨多年的利劍,走出了房門。


    這個白天,注定不會平靜。


    蒸汽之都全城都為之沸騰,無數非凡者像是瞻仰神跡般仰望舊日的魔神。


    而隱藏於暗中的掌權者們,一個個捏緊了心髒,害怕惡魔的出現,打亂了自己的部署,破壞了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權力網絡。


    地下世界的非凡者們奔走相告,像是警戒天災,抑或……迎接神明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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