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雷答應道:“好的,小的今天下午就給湯先生送過去。”


    湯若望喜出望外:“那大人咱們事不宜遲,這就按著名單給新入教的教眾進行洗禮吧!”


    劉戎心裏有點煩躁了,心想你這泰西和尚哪來的那麽多事呀?但他麵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自打身居高位之後,劉戎已經開始漸漸注重自己的表情管理了。


    劉戎大手一揮,滿不在乎道:“繁文縟節,能減則減。”


    湯若望聽了馬上要跳了起來一樣:“這個不能減了!”


    劉戎:“聖教入我大明,當入鄉隨俗……”


    湯若望見他又來這一套,簡直要哭了的模樣,委屈道:“大人,真的不能再減了啊……”


    劉戎怔怔地看著他那心力交瘁的模樣不像作偽,隻得轉頭又對王大雷小聲道:“不是快過年了嗎?”


    王大雷不明所以,一邊側耳傾聽,一邊恭聲道:“迴大人,還有不到兩個月。”


    “今年年底給每家軍戶扯二尺布,告訴他們隻要讓湯神父在他們額頭點一滴水,都可以領。”


    “就告訴大家說是泰西祛病消災的土方,別的不要多說。”


    王大雷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忙點了點頭。


    交代完畢,劉戎又笑意盈盈地麵向湯若望道:“湯神父既然堅持,本官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


    說完他伸手指著王大雷道:“此事,本官已經全權交給王管事辦理了,你們倆做好交接就行。”


    說完,劉戎又朝著場下的人群拱拱手,下去與民同樂去了。


    身後,湯若望找到親人似的抓住王大雷的衣袖,欣喜道:“王大人,你看什麽時候舉辦入教儀式?”


    王大雷好言勸慰道:“湯先生放心,大人方才跟我三令五申,說一定要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的,可年關將至,事務繁雜,這一時半會兒小老兒又實在是抽不開身,不如……”


    湯若望受寵若驚,連忙道:“不用太熱鬧的,能和今天一樣就行!”


    王大雷言語一滯,心道你這洋和尚想屁吃呢?


    他臉色一板,嚴肅道:“那怎麽能行?大人交代了的,一定要盡心盡力地去辦!要辦就要辦好!”


    湯若望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王大雷臉上又掛起了笑:“湯先生,茲事體大,你讓小老兒好生準備準備再和您商量?”


    說完,他也和湯若望打了個揖,笑容滿麵地下台去了。


    湯若望也如釋重負,長長籲了一口氣,心道:這大明人就是實在!


    補完了這次麥穗王選拔大賽,大新堡農戶的建設熱情變得更加高漲。


    附近新圈地建設的屯堡,也都抓緊時間,將墾荒活動推向新的高潮。


    劉戎簡簡單單地將民政、農事這一塊兒又瀏覽了一遍,很快又將主要精力轉移到軍事方麵。


    畢竟遼沈之戰迫在眉睫,自己早一天準備,就能早一天占得先機。


    “大人不可!我們人數太少,又得至少留下一個司的兵力防守,八九百人投到建奴陣前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這可都是大人辛辛苦苦訓練了近兩年的兄弟啊!何必白白浪費在遼沈前線!”


    劉戎抽開身,連休息都顧不上,又立馬組織各部主官前來議事。


    方才站起來說話的人是王安年,這個最初的老伍長憑借著自己的悍勇和敢戰已經成長為了一司把總,整個議事大廳裏的人沒有誰會懷疑他的勇氣,聽到他如此發言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


    趙阿五不解道:“遼沈有袁經略坐鎮,又有朝廷從各地調來的總兵七八員,參將、遊擊不計其數,兵力少說也有十二三萬,王把總難道以為隻有我們一支兵馬去和建奴對陣嗎?”


    王安年搖頭道:“沒用的,那些邊軍大多要兵器沒兵器,要鎧甲沒鎧甲,餉銀發不齊,飯都吃不飽。麵對建奴一迴去送死,兩迴去送死,三迴掉頭就跑。哪個將領手底下有敢戰的,敢在戰場上屹立不動,反而會被建奴層層圍住,一口一口吃幹抹淨。”


    葉飛陽也一臉疑惑:“營兵這麽沒用?但上迴柳河堡之戰,賀大帥帶的人馬相當有氣勢呀?又是步軍,又是馬軍,又是車營的,虎蹲炮轟轟幾下,韃子被打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一陣,笑聲裏滿是對韃子和建奴的輕視。


    王安年臉色脹紅,又氣又急。


    葉飛陽繼續道:“上次白塔鋪之戰我們雖然未能親見,但結果都是知道的,老奴三四倍的人馬都吃不掉賀大帥的一支孤軍,自己退了呀?”


    劉戎點點頭,心道屆時若是能同賀世賢互為犄角,風險倒是能夠降低不少。


    王安年說:“賀大帥和我們家大人同出一脈,他練出來的兵自然是了得,但像賀大人這樣的將官,全遼東二十個裏麵也沒有一個,可建奴卻是個個兇悍異常不說,還都有好兵好甲好馬,他們前麵衝鋒的馬甲兵甚至一人都穿兩三層厚甲,即使是衝到了三十步以內,邊軍的弓箭也射不透。”


    王安年情緒激動,補充道:“總之,建奴和咱們之前遇到的西虜韃子是完全不一樣的,各位兄弟千萬不要小覷了他們!”


    李仲宣狐疑道:“柳河堡之前,你就說韃子不好打,現在又說建奴不好打,你又沒打過建奴,怎麽知道他們厲害?”


    王安年言語一滯,憤憤坐下道:“賀大帥的兵那麽勇猛,還是死傷了那麽多人,你們都沒看見嗎?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大家愛信不信!”


    “老王我看你就是太小心了。大人現在手底下有一千三百多戰兵,前兩排個個有甲,有合擊銃,還有虎蹲炮,絲毫不比賀大帥的兵差!我老吳就不信了,建奴還能真是鐵打的不成?”


    “就是說。”


    “我說老王你迴迴戰場上蠻勇猛,怎麽一下戰場了就跟個娘們似的,你不是得了大人說的戰場綜合征啊?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王安年也被憋得臉色脹紅,劉戎抬抬手讓大家安靜下來,沉聲道:“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但戰術上務必重視敵人!”


    “更何況,王把總說的一點都沒錯,建奴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袁經略又不知兵。這迴他們傾力一擊,遼沈的邊軍恐怕要一敗塗地了。再往後,廣寧一線就要成為戰場了。”


    劉戎這句話一說出口,議事廳裏立馬變得鴉雀無聲,安靜的能夠聽到各人喉嚨裏吞咽口水的聲音。


    大家目瞪口呆,怔怔地互相看著。通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大家親眼目睹劉戎將一批農家子弟訓練成了銳不可當的戰士,將一窮二白的大新堡發展的紅紅火火,心裏已經將他奉若神明,自然對劉戎說的每一句話都堅信不疑。


    但這迴……依大人的意思,這遼沈要丟了?


    “大人。”趙阿五小心道,“我們參謀部按照大人交待的,將白塔鋪一戰仔細研究了一番,看結果,是雙方各有勝負啊。”


    劉戎解釋道:“據我所知,賀叔叔當時的戰陣已經是瀕臨崩潰,倘若不是老奴決心未定,突然撤退,恐怕就會是另一個結果了。袁經略後來雖然派出了援軍,但也是被戚老伯趕鴨子上架。他一個靠水利起家的文官,到底是抓不住戰場上的先機。”


    說著,劉戎竟歎了一口氣,道:“倘若熊經略不去職……”劉戎思慮一下,還是搖搖頭,兩軍對陣拚的是人數、裝備、鬥誌等實力,臨時調換一個主將,恐怕並不能帶來顛覆性的改變。


    趙阿五等了一會兒,又小心道:“大人明鑒,既然您料定了遼沈此番必敗,我們又何必再討論去不去呢?朝廷也沒有讓我們過去的旨意,不是嗎?”


    劉戎聞言站起身走到了懸掛在議事廳牆上的遼東地圖麵前,幾個主官見狀也紛紛起身,圍了過去。


    其實劉戎是一直想做一個沙盤的,但黃金祥的夜不收隻有上次去遼陽的時候才順帶偵查了一下各處地形,數據還沒匯總統計好,沙盤的事情自然還得耽擱一段時間。


    “朝廷危難如此,吾輩作為軍人,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可大人在課堂上也給我們講過,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趙阿五是參謀部主官,負有協助劉戎製定大新堡軍務策略的責任,所以他在謀劃階段表現的尤為積極。


    劉戎也鼓勵他們在這個時候暢所欲言。


    劉戎笑了笑,抄起一根經過細致打磨的纖細棍子在地圖上劃了一圈兒道:“不錯,所以吾輩報國也要講究策略,不能憑一時意氣做無謂的犧牲。也正是因為如此,本官才決意出征遼沈!”


    大家越聽越迷糊了,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嗎?哪裏講究策略了?


    劉戎將大家的疑惑看在眼裏,笑了笑繼續說:“方才王把總對遼沈邊軍的評價稍失偏頗,我們的邊軍中也不乏堅定敢戰的士兵,隻可惜他們沒有精良的裝備,沒有係統的訓練,吃不飽,穿不暖,焉能不敗?”


    說著劉戎將目光對準王安年:“可一旦這些兵入了我大新堡,那就會是所向披靡,銳不可當的勇士!”


    王安年聞言低下頭臉色變了變,這才抬起頭直視劉戎,劉戎報以善意的微笑。


    劉戎又道:“袁經略的意思是,將遼沈邊軍全部集中在撫順、清河等邊牆一線,做出要搗巢的樣子。然後再派一支強軍深入,引誘老奴出擊,然後就是強軍據營堅守,其他各軍一擁而上,從後麵再將老奴反包圍。”


    趙阿五搖搖頭道:“都司府的各位大人太想當然了,老奴連步軍都有馬,他完全可以靠著騎兵快速機動的能力越過那支強軍,到周邊輪番打一圈兒。”


    葉飛陽也應和道:“對,隻要能吃掉邊邊角角的一兩支邊軍,袁經略的方略就全被打亂了。”


    黃金祥是搞情報的,他對自己的專業方麵比較敏感:“老奴又不知道袁經略的籌劃,不見得就會那樣打。說不定他眼裏放不下那支孤軍,偏偏要迎頭痛擊一下呢?”


    劉戎笑了笑,他很滿意自己的班底都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這些人都是自己一力培養的,將來是要獨當一麵的。


    “老奴定然知道。”劉戎斬釘截鐵地說,不過他不想再提遼沈那四麵透風的保密係統了,轉而道:“況且,我們本著料敵從寬,禦敵從嚴的原則,也絕不能把希望放在萬一老奴沒有識破這種事情上。”


    身邊眾軍官連忙躬身稱是。


    “如果我是老奴,我就會隻留一小部分兵力占據險要處據寨堅守,大部兵力則直插遼沈腹地,比如屆時定然兵力空虛的沈陽。這樣,袁經略的十幾萬大軍就得全部迴頭,我就再靠著遠超邊軍的機動能力,尋機各個擊破。如此,便又是一個薩爾滸。”


    眾軍官臉色愈發凝重,但劉戎並沒有給他們更多思考消化的時間,而是繼續指著地圖上三岔河以東的大片區域道:“如果建奴一邊攻打沈陽、遼陽,一邊派一偏師直插三岔河東岸,對遼沈邊軍形成包圍,那麽潰敗後的邊軍便插翅難飛,十幾萬大軍都要盡數覆滅在遼東不可。”


    眾人聽到這裏均是心顫不已,葉飛陽更是禁不住道:“那我們上報遼東都司府,要趕緊在三岔河東岸多駐軍隊。”


    劉戎搖搖頭道:“袁經略恐怕沒有餘力。不過,朝廷經營遼東二百餘年,各式軍堡星羅密布,雖說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但建奴未必知道,老奴要想行此險招也是需要魄力的。”


    “不過,鑒於建奴兵力有限,本官認為此次遼沈之戰,他們當以攻取沈陽、遼陽等各城為主要作戰目標,對我大明邊軍也會以當麵擊潰為主要目的,並不尋求全殲。”


    “因此。”劉戎陡然間將聲音提高幾個分貝,神色嚴肅地掃過堂內眾官,沉聲道:“本官認為,隻要籌劃得當。我們當可避開建奴主力的進攻路線,並相機擊潰一股建奴偏師,接應一部或幾部朝廷潰軍,再迅速撤過遼河,迴師廣寧。”


    “此戰虎口奪食,甚為艱難!各位要做好心理準備,咱們大新堡自立堡以來,最為兇狠的敵人,馬上就得在戰場上見麵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各位還有什麽意見?”


    各部主官都是經過劉戎悉心選拔培養的,又經過了一年多的戰火淬煉,早已非普通人可比。


    他們聽完劉戎的介紹已經心下了然,大人此番雖說是火中取栗,但隻要戰前謀劃夠細心,戰場決斷夠果斷,倒也不是不能一試。


    況且去了,非但能在戰場上同建奴見一番真章,讓手底下的殺才們漲漲見識,說不定還能撿一些武器裝備,甚至百戰老兵啥的。


    葉飛陽沉吟道:“如此的話,我們一要選擇戰場,進可攻,退可走。二要選擇撤退過河的地點,這個地點既要具備架舟橋的條件,又得足夠隱蔽,否則到時候潰兵輕易找到,鬧哄哄地擠過來,我們自己人反倒被滯留在東岸了。但是大人,我們並不會架設舟橋呀?”


    眾人聞言也齊聲符合,他們這一年多來,都是和土匪、韃子交戰,急行軍什麽的訓練的多,土工作業也慢慢有了一些,可是架橋修路還真不是他們戰兵的工作範圍。


    現如今遼東已經是天寒地凍,隻要再冷一點,河麵就會全部冰封,架不架舟橋都無足輕重,但為了防患於未然,還是備著的好。


    劉戎看出大家的疑惑,目光轉向民事官員王大雷道:“王大人,能完成任務嗎?”


    王大雷作為民事主官,剛才一直躲在後麵不出聲,現在聽見劉戎召喚,趕忙走到前麵,躬身道:“迴大人的話,這兩三個月,屬下在招募的流民中選了一些精幹有力的,一直都在做這個事兒呢。現在已經可以在大淩河上架設舟橋了。廣寧那裏派來的專業軍匠也幫了屬下不少忙。大人,要說這些軍匠確實都是些修橋鋪路的能手,屬下能不能不還迴去了?”


    “哈哈哈哈,廣寧城家大業大,還會在乎這幾個軍匠?全都給本官留下來。”說完劉戎還補充道,“告訴他們,倘若能再挖過來一些昔日的老夥計,每挖一個人,獎勵五兩銀子。”


    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大新堡最重視工匠和戰兵,戰兵可以自己訓練,但工匠還基本上都是靠從別處挖來的。


    靠著這一政策,大新堡的工匠規模迅速擴大,劉戎甚至有餘力將一些工匠從李本川的軍器廠分出去,專門供民事主官王大雷修橋鋪路,建設屯堡用。


    現在架設舟橋已經沒問題了,至於選擇地點的事情便落在了黃金祥的夜不收身上。


    “黃金祥。”


    黃金祥也朝前一步抱拳答道:“屬下在。”


    “出發的時候,我們隨著大隊過河就行了。但迴撤的時候,全軍須另尋隱秘平緩的渡口過河,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夜不收了。”


    “屬下定不辱命!”


    交待完後,劉戎又看了看牆上的地圖,悠悠道:“此番去遼沈,既不能遠遠地躲著看戲,又不能冒進鑽進建奴的袋子裏,還要尋機和數量相當的建奴打上一仗,說實話,還真是難呐,走一步看一步吧。”


    “參謀部,先拿個初步的意見出來。”


    “可是大人,朝廷沒下旨讓我們去遼沈……”趙阿五又提出了他的憂慮。


    劉戎擺擺手道:“無妨,遼陽迴來前我已經拜見過高大人了,想必調令不久就會連同咱們營兵的兵額一起送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從遼東問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鵝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鵝貨並收藏明末從遼東問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