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被大新堡士兵趕得越來越擠,很多人眼看活命無望,又開始自發地迴過頭衝擊大新堡的槍陣。


    長槍兵們按照旗槍的指引,一排長槍不停吞吐,將麵前成群的蒙古人盡數殺死,長槍兵兩翼的鳥銃兵早已經開始自由射擊。


    漫天的驚叫聲中,口令已經越發聽不清楚,一部分人已經脫離了原本的建製,長槍兵們隻知拚命地前衝突刺,有些鳥銃兵甚至緊張地打飛了通條。


    大新堡士兵雖亂,蒙古人則是亂得無以複加。


    大新堡的攻勢越發淩厲,自發迴轉對抗的蒙古人死傷枕籍,血水匯成溪流,四處流淌。


    胡玉年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第一排,王長順和李萬才都不見了蹤影。


    細密的汗水冒滿他的額頭,王安年在前麵聲嘶力竭地叫喊,他也聽不清楚,隻知道跟著隊伍跑,前麵有什麽就殺什麽。


    突然左前方黑影閃動,將一名衝在斜前方的鳥銃兵撞翻,又對著長槍陣而來。


    一眾長槍兵齊齊呐喊,三四支長槍連續刺中那匹驚馬,其中兩支長槍啪啪折斷,幾名長槍兵也被這衝勢帶的東倒西歪。


    驚馬的衝勢一緩,在原地蹦跳掙紮,旁邊的幾杆長槍又對著他連續捅刺,胡玉年更是對著他的脖子狠命一槍,那馬全身鮮血狂飆,終於倒在血泊裏抽動著後腿,低低地嘶鳴。


    來不及休息,胡玉年等人端著長槍又向前跑去,這一耽擱,把總王安年那隊人已經離他們有些距離了。


    火焰燃燒的濃烈氣味兒充滿鼻腔,胡玉年穿過營地的煙霧,瞪大眼睛辨別眼前的人。


    忽然又一個黑影一動,他下意識地動手就刺,那黑影應聲而倒,他此時才注意到那黑影很小,竟然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胡玉年愣了一下,這一分神,一個蒙古人避開他的長槍,舉著明晃晃的彎刀就對著他的腦袋砍過來。


    胡玉年來不及收槍,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柄彎刀映著冷月的寒光在他的瞳孔裏疾速放大。


    “噗嗤”一聲,那蒙古人忽然身形一滯,然後丟下刀,雙手捂住他汩汩冒血的脖頸,滿眼不甘地跪倒在地。


    李萬才槍頭一甩,又將那人抽倒,跑上來對著胡玉年罵道:“入你娘,幹愣著幹啥!”說完挺著長槍快速向前跑去。


    胡玉年一個激靈,也端起槍往王安年那隊趕去。


    胡玉年趕上隊伍,不知道又殺了多久,眼前突然一空,人潮消失了,他們已經殺穿了韃子的大營。


    胡玉年幾乎累得虛脫,雙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李萬才他們,隻見戰友們也是滿臉滿身的血汙,都在粗重的唿吸。


    原來殺人也會累成這樣。


    把總王安年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緊皺著眉頭看了看四周,胸前的鱗甲隨著他的唿吸劇烈地起伏著。


    “一局往左,二局往右,再殺迴去!”說完,王安年帶著稍稍整隊的一局,又往左前方的呐喊處跑去。


    “這個殺才!怎麽不累死老子!”李萬才狠狠地低罵一聲,也端起槍跟著自己的百總往右前方衝去。


    此時,劉戎穿著一身厚重的鎧甲,剛剛進入韃子大營不久,旁邊的親兵隊長李子權帶領一幫護衛小心地保護著他。


    眼前的地上滿是屍體和雜物,一半的帳篷都在燃燒,不少受傷的蒙古人躺在地上哀嚎,李子權的護衛隊根本無暇去管他們,隻是將劉戎行進路線上的傷員捅死。


    聽著韃子大營驚天動地的哭喊聲,毛文龍興奮道:“打贏了!”


    劉戎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見到活著的戈勒赤,殺再多的韃子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劉戎說完轉頭看看東方,一道魚肚白正在天際緩緩出現。


    對他來說,自大新堡士兵衝進蒙古人大營開始,這場戰鬥就已經毫無懸念了。


    他苦練這麽久的精兵,如果還打不過黑夜中一群找不到馬和弓的牧民,那他還是早點離開遼東的好。


    劉戎在眾人的保護下徑直向大營中間的一處帳篷走去,黃金祥的人自開戰後沒有向他傳遞過任何消息,他很擔心戈勒赤是否還活著。


    一行人小心提防著穿過雜亂的韃子大營,終於走到了一處正被嚴加保護的帳篷跟前。


    這是一座頂上鋪了厚毛氈,描勒著金色絲邊,看起來頗為華貴的大帳篷。


    黃金祥帶著一局的長槍兵將它守得密不透風,他們的槍尖無不往下低著鮮血,帳篷的周圍堆起了厚厚的一層屍體,帳篷門口甚至有膝蓋那麽深。


    見到劉戎過來,渾身浴血的黃金祥趕忙小跑迎接,離了幾步就鄭重地立正敬了個軍禮。


    劉戎迴了一個,看著門口的架勢,想必戈勒赤保住了性命,隻是不知道受傷沒有,腳下不停,隻是輕聲問道:“怎麽樣,那戈勒赤還好吧?”


    黃金祥快步跟在劉戎身後,匯報道:“迴大人的話,那韃子頭兒毫發無損。”


    劉戎白了他一眼,擔憂道:“你們沒有對他不敬吧?”


    黃金祥搖了搖頭,道:“知道大人要活的,怕影響大人的大事,兄弟們就沒敢造次,非但沒有羞辱他,甚至連綁都沒綁,就那樣著了幾個兄弟在裏麵看著的。”


    劉戎聞言點了點頭,這時,他已經走到了帳篷門口,士兵們正在協力清理出一條道路。


    劉戎沒有立馬進去,他讓身邊的護衛都守在外麵,又委托毛文龍待會收攏士兵,清理戰果。


    毛文龍心中稍有失落,但既然劉戎已經委婉表示不想讓他一起去見炒花汗,他自然裝作大大咧咧地滿口答應。


    等毛文龍帶著一隊人風風火火地離開,劉戎這才跨過去,掀開帳篷簾子走了進去。


    隻見一個身材瘦削,小辮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一個胡床上,神態自若地喝著奶酒,外麵亂糟糟的聲音早已傳入他耳中,他卻坐在大帳內紋絲不動,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似的。


    直到意識到劉戎進來,那老者才抬起頭,鷹隼似的目光徑直投過來,一股上位者的威嚴立馬散發出來。


    劉戎想不到這炒花汗身為階下囚,竟然還能有這種威勢,禁不住就對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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