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濤這一趟鄉鎮跑下來,鄉鎮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負債、虧空上打了不少埋伏,實際負債虧空遠比報上來的要嚴重得多。


    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真的是萬萬不能,江林濤也很清楚,想要解決錢的事情絕非易事,邱解放這幾年大興土木,能收刮的邱解放早已經是挖地三尺,收刮得幹幹淨淨。


    眼下他有幾條路可走,一是依托他是從省委組織部下來的身份找上級部門化緣,但是包括省委組織部在內的省裏的很多部門能要的他都替理光要了,他不好開口不說,海螺可是富裕縣,以什麽名義要?扶貧款?海螺可是“富裕”縣,這肯定不合適。何況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再是省委組織部的人了,找省裏其他部門,恐怕更難,不在那個位置,人家就不一定會賣帳。


    找省裏要項目?出了邱解放那檔子事,很多人也不願沾上海螺這個邊。


    江林濤想來想去,唯一能想到一點辦法的也就是市裏了——海螺出了這麽大問題,市裏肯定是不能坐視不管。不過市裏能要到的資金也能想象得到,肯定是杯水車薪。


    主要還是要他從縣裏想辦法,而要從縣裏挖掘自身資源,他必須得獨辟蹊徑,才有辦法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


    海螺的工業企業倒是比理光發達一些,但是想要在短時間內稅收效益猛增,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賣地,這是江林濤首先想到的,土地運作無疑是最.能為政府帶來巨額收入的來源渠道,尤其是房地產行業發展起來之時,這幾乎就成了很多地方財政的一個最重要的來源,甚至超過了稅收。


    但是現在才九四年,土地價值的凸顯必須要等到九八年國家刺激房地產市場的政策出來之後才會真正迎來一個高峰。


    不管怎麽樣,海螺城區要比理光發達得多,在這方麵江林濤希望能有所作為。但是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江林濤是很想把政府的辦公樓和賓館給賣出去,隻是恐怕他就是想賣,縣裏也沒有人有那麽大資金能接手,而要從外麵想辦法引進資金來購買,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江林濤很是有些“怨恨”,邱解放這家夥,修政府大樓也就罷了,若是騰出這片處於城區最繁華的地段,就是地皮現在不能賣出什麽錢,可是若是搞點其他項目,那他怎麽也能倒騰個上千萬出來。不管怎麽樣,邱解放既然大搞形象工程,把縣城修得這麽漂亮,他多少還是可以加以充分利用,不然那才是最大的浪費。


    這些事情還是要等把各行局以及城區的情況進行深入的了解之後,拿出一攬子計劃恐怕才能奏效……


    江林濤穿上衣服看著縣財政局給他這幾年收支的情況,這賬麵確實是平的,但是江林濤總覺得這裏麵有問題。特別是在招待費上麵,幾乎所有的行局和鄉鎮招待費都在一個“合理”的水平。


    但是根據和宋東海聊天中得知,原來縣裏不管是行局和鄉鎮那接待都是標準很高的,吃吃喝喝,酒一般都是五糧液;唱歌跳舞隻要距離縣城不是太遠,經常都要跑縣城最好的場子;打麻將,書記鎮長、局長之類的最少都是五十塊錢一炮起步,紮金花基本都是十元的底,一百元封注。


    除了吃喝玩樂,還有給領導送禮之風也很甚,那麽點招待費,恐怕一個季度都不夠花,這錢從那裏來的?


    小金庫!


    這個詞馬上就從江林濤腦海中蹦了出來。


    黨政部門隻要敢搞小金庫,那收入來源就實在是太多了,邱解放為了增加財政收入,肯定要想辦法刺激各單位“創收”,上繳的款項不管是貸款的還是其他手段完成的,總之是完成了,至於多餘的部分,這些單位截流,估計也沒有人會多嘴。


    而這部分資金在很多人心目中,那就理所當然由單位支配了。哪怕就是縣裏再缺錢,這錢也不會充公的。江林濤也不禁搖搖頭,邱解放於海螺,這樣大興土木造成眼下這樣極度困難的局麵這隻是表麵的東西,而隱藏在其中,影響也更壞的是把海螺的風氣搞得太壞了,想要扭轉,這也是一件難事……


    江林濤也暫時不考慮那麽遠的事情,他現在想的是現在各單位的小金庫資金揮霍之後,現在還剩多少。這可是現成的錢,若是金額不少,那就想辦法把這些錢擠壓出來,當然這樣的事情被發現要繼續落在邱解放身上,至於直接充當惡人的執行者,還是讓市裏的相關部門來做好了……


    這事得抓緊時間了解,趁著這段時間風頭正緊,都還沒花掉的時候,而且越是時間提前,誰都不會想到這件事是他策劃的,他的幹係就越小……


    周一上班的時候,江林濤本來隻是想先找劉忠本談談財政上的事情,不過其他幾位副縣長都先後進了他辦公室,都是來看看他跑了一趟鄉鎮之後,有沒有新的工作安排。江林濤見大家既然來了,也就想趁此機會把這幾天的行程安排給幾位副職通通氣、


    “忠本縣長是不是有事?明主任,麻煩你一趟……”


    明海趕緊說道:


    “忠本縣長在下麵被建築公司要賬的人給堵住了,估計一時半會脫不開身。”


    “這些天到縣政府要賬的是絡繹不絕,這日子咋過啊?”分管科教文衛的範玉金,也是麵色憂苦。


    分管農業的柯啟斌歎了一口氣說道:


    “這還沒到年關呢,要是到了年底,要賬的就能把縣政府門檻踏平。恐怕我們這些人隻有幹地下工作了,冒個頭恐怕都很難脫身。”


    分管工交的副縣長黃誌勝說道:


    “其實哪個縣又不欠錢?欠賬賴賬已經成了政府常態性的行為,政府被這些要錢的人搞得頭痛,可是不欠賬又不行,公用事業要投入,基礎設施要搞,人民生活水平要提高,這年複一年縣城裏總不能沒有一點變化吧?隻是我們海螺的狀況實在是太嚴重了,估計像我們海螺欠這麽多,全省恐怕都少見。”


    聽到明海這麽一提起要賬的事情,幾位副縣長見要等劉忠本也都七嘴八舌的談論了起來。


    江林濤想了一下說道:


    “誌勝縣長這話有道理,不發展不行,如果你不加速發展,和發達地區的差距隻會越拉越大,但是政府搞建設發展也量力而行,如果超出了自身能承受的極限,那就不是發展而是冒進了。而主要目的是為了拉動經濟發展的建設,就必須要產生積極的經濟效益。這需要形成一個配套的能增進經濟發展的係統工程,互相促進相互支援,並且也不是能夠立竿見影的……”


    正說著劉忠本滿頭大汗的快步進來:


    “這幫人也真是太難纏了,好不容易才把債主們打發走。”


    “忠本縣長,你這已經是夠快了,看來應付這些債主已經是很有心得了。……”


    劉忠本一邊搖著綢扇,一邊苦笑著道:


    “那有什麽心得,是個熟人,以為找我比較管用就把我給堵住了……”


    江林濤也知道時間越是往後麵推移,不但是縣政府欠的賬人家要來討,還有鄉鎮欠的賬,也會到縣裏來討說法的。恐怕這樣的情況會越多。可縣裏一時是沒辦法解決這些欠賬的,他也不會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說道:江林濤笑道:


    “躲債也是一門技術活,特別是熟人,話重了,得罪人,話輕了,人家又纏著不放,忠本縣長能這麽快就脫身,肯定是有絕活的……”


    江林濤的話一下讓氣氛輕鬆起來,輕咳一聲清清嗓子:


    “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把我的行程簡單的講講,明天開始,我主要就是在城區了解情況了。特別是工業企業的狀況,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盡快翻身……”


    江林濤喜歡簡潔明了,盡量開短會,他努力想要把這種風格帶進縣政府辦公會中,雖然他也知道這有些困難,但是總得要去努力嚐試改變才行。


    江林濤講了幾句,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讓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但把劉忠本留了下來,等其他人走了,江林濤說道:


    “忠本縣長。我這一趟鄉鎮跑下來,對鄉鎮真實的財政狀況也有了個大致的了解,實際情況比他們報上來的嚴重很多,恐怕翻一翻都不止,鄉鎮他們能自己解決問題都難,根本是指望不上的,我讓明主任把曾誌忠也叫上,主要就是想全麵了解下縣裏真實的家底,你是常務,要是曾誌忠有啥隱瞞。也應該瞞不過你的……”


    劉忠本也知道下麵鄉鎮不了解江林濤這個新來的縣長到底喜歡那樣的幹部,肯定都多多少少打了埋伏的,但是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


    劉忠本說:“江縣長,政府分工很明確,原來是縣長主抓財政、人事、審計和辦公室,邱解放幾年來一直如此,我雖然也主持了一段時間的工作,對財政略有了解,不過師玉生在位的時候,財政那幫人隻管催促各單位完成任務,現在啊,是玩數字,說句難聽地,財政局要說沒錢,我也隻有抓瞎,我也正準備給江縣長你匯報呢,財政局的人講解決人員工資都成問題,根本沒錢解決因為養殖海狸鼠生活困難的農民……”


    江林濤淡然的點起煙,他可是把解決因養殖海狸鼠困難的事情放在解決工資的前麵的,那就是要優先解決前者,看來財政局根本就沒有把這事給放在心上,或者講,根本就沒有把劉忠本放在心上。


    財政局原局長師玉生和邱解放一起“光榮”了,即便是海螺財政困難,財政局長這個位置不好坐,但是財政局總是政府最最重要的行局之一,像財政局局長這麽重要的位置,肯定是輪不上縣裏其他領導發話的,代理局長曾誌忠十有**是鄭來懷的人。


    “忠本縣長,是我不了解情況,難為你了……”


    江林濤有些歉然地說道。雖然他知道曾誌忠有可能沒給劉忠本麵子讓劉忠本有些怨氣,他需要安撫住劉忠本,但是他也不會在個時候直接去指責曾誌忠。


    但是話裏既有那麽一點安慰的意思,也隱隱有對曾誌忠不是太滿意的意思,這裏麵的分寸他還是清楚的。


    劉忠本見江林濤說得懇切,搖搖頭道:


    “財政那幫人專門玩數字,說沒錢,又能把他奈何?等會他來了,肯定就是向江縣長你哭窮,江縣長你要是真的心一軟,說不定還真的滿世界幫著去搞錢呢。”


    劉忠本這是直接給曾誌忠上眼藥了,江林濤微笑著,也溫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不管怎麽樣,劉忠本能這麽說,知道劉忠本至少不很敵視自己,加強一下兩人之間的私人感情,以後對工作也應該有利。不過,雖然劉忠本有像自己靠攏的跡象,但是看來還得了解一下自己這個副手的底細,除了他背後的關係之外,還得了解一下這個人為人行事也就是人品究竟如何,若是人品不行,像這種在他麵前上眼藥的事情就很值得考究,便是再有能力再有關係,自己也不能托之以大事……


    說話間,宋東海敲門進來說:


    “江縣長,財政局曾局長到了。”


    江林濤大聲說:


    “有請有請!”


    曾誌忠在外麵聽得分明,江林濤之前剛到的時候也召見過他一次,不過似乎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並不多。他原來是財政局的副局長,原來鄭來懷和邱解放爭奪主導權的時候,他和原局長師玉生也是搞得很僵,最後鄭來懷退讓了,他也就被師玉生完全壓製住,現在師玉生也栽了,終於掀翻了三座大山。作為一個財政被搞得稀爛的財政局長,焦頭爛額的時候肯定不少,但是畢竟級別上去了,何況手握財政大權,再窮還能窮了財政局?


    再說了,縣裏財政困難,那更能體現出他的重要性……


    江林濤見曾誌忠進了辦公室,出於對年紀大過自己甚多同誌的禮貌,也站起身來招唿了一下,


    “曾局長,你可是縣裏的財神爺,上上下下都是指望著你,估計縣裏就數你最辛苦了……”


    劉忠本也笑著道:


    “老曾你好大的麵子呢,江縣長都叫你財神了。”


    劉忠本也知道江林濤現在的心思,估計對誰都不會顯露出他心裏的真實想法,甚至邱解放犯事進去了,江林濤都沒有直接批評前任。年紀雖輕,城府還真不是一般的深。


    而曾誌忠的感受卻是大不一樣,聽到江林濤如此講,他覺得心裏很滿足,不過臉上卻隻是扯了扯嘴角,謙虛的說道:


    “江縣長,我怎麽當得起呢,如果在江縣長的英明領導下讓海螺財政起死迴生,讓我這個財政局長能挺起腰杆,我就是再苦再累那也高興啊。”


    江林濤嗬嗬一笑鬆了手,曾誌忠又去跟劉忠本握手,三個人寒暄幾句,江林濤就切入了正題:


    “曾局長......”


    曾誌忠忙說:


    “江縣長不介意就叫我老曾吧,劉縣長他們都這麽叫的。”


    江林濤就改口說:


    “老曾,財政缺錢,你給我說說具體如何吧。上一次匆忙中我也沒仔細了解。另外解決因為養殖海狸鼠出現生活困難的農民的資金有沒有著落?吃財政人員的工資有著落了沒有?”


    曾誌忠迅速地說:


    “江縣長,財政賬麵負債將近三個億,銀行貸款都貸不上了,現在發工資都完全是靠地稅和收費勉強支持著的,幸好教師放假了,教師八月份的工資就挪在九月份一起發,不然這個月工資都困難得很……唉,現在我是焦頭爛額啊,縣裏國有企業效益不好,沒稅源就沒返還款,地稅來源也不廣,這接下來怎麽維持下去,想想我就是夜不能寐……”


    江林濤點點頭說道:


    “曾局長,縣裏的財政狀況如此糟糕,不知道財政局有沒有想想其他辦法呢?”


    曾誌忠苦著臉說:


    “縣財政實在是困難得不能在困難了,我們財政局自身實在是沒轍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市局哭窮。爭取點額外的經費了。不怕江縣長批評我,現在人家見了我就跟見了瘟神一般,我到市局請人同誌也請不到,都躲著我呢。江縣長,這事您能不能招唿一聲,跑腿的事情我是絕對不含糊的……”


    江林濤也總算理解劉忠本為啥說起這個曾誌忠就帶著一臉的鄙夷了,作為財政局長,沒本事給新縣長提供任何相關改善縣財政困窘的計劃的也就罷了,卻隻知道在他麵前哭窮,要哭也要在市裏去哭啊!


    何況,財政局采取了什麽措施,他這個代理局長哪怕是表功爭取在他這個縣長麵前有一個好印象,曾誌忠想要去掉局長前麵的代理二字,人大那是一關,他這個縣長也還是有充分的發言權的。曾誌忠是算死了他這個縣長不敢反對他被扶正?!


    這個財政局長有點意思啊,江林濤看曾誌忠這樣子,根本就不提解決因為養殖海狸鼠出現困難資金的事情,知道就是再問也是白搭,想問出什麽也難,看了看劉忠本,然後說道:


    “老曾。你也別沒底氣,該去爭取的就要去爭取,九月份學校要開學了,教師再不發工資,恐怕也不妥了,還得辛苦你趕緊去籌措,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慢慢商量解決……”


    曾誌忠一聽江林濤這話就趕緊起身告辭,再耽誤下去,他也怕江林濤做出讓他為難的指示,到時候應對不恰當難免會讓江縣長心生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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