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


    “再來。”


    ......


    汗水順著臉龐和發絲不斷滑落,可裴煦像是不知道累,像是自虐一樣不挺地說著“再來”,一直到第七組,裴煦咬著牙還在推,但明顯已經有些力竭。


    霍應汀皺著眉,手已經全程跟著杠鈴微微用力。


    他的輔助做得非常好,不是幫忙用力從而讓裴煦的力竭感緩解,隻是保持著一個保護的力道讓杠鈴不會在意外時砸下去。


    所有的推舉力量依舊是裴煦發出的。


    所以裴煦六組下來隻覺得酣暢淋漓。


    第二十個做完,霍應汀和裴煦一起把杠鈴推迴了原位。


    “再......”


    “不來了。”霍應汀強硬地打斷他。


    裴煦沒再出聲。


    天花板的光有些刺眼,在他閉上眼之前,汗濕的臉龐被霍應汀蓋了一塊毛巾,視線被遮住,裴煦隻能透過白色的毛巾看到燈光。


    他喘著粗氣,心緒不定。


    刻意的力量發泄後,情緒並沒有被如裴煦所想地那樣穩定下來。


    他抬起因為報複性發泄而微微顫抖的手,隔著毛巾捂著自己的眼。


    他知道霍應汀之前為什麽沉默,裴煦也想對他說什麽,可不敢開口。


    他今天和肖臻徹底撕破臉,說的話狠戾又沒有一點人情,裴煦不知道霍應汀當時在包廂門外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他說出了當年肖臻對自己用強,被校園霸淩,又直言讓肖臻去死,發著你死我活的通牒,難聽不留情的刻薄話一字一句都是他真實的想法。


    可他一點都不想讓霍應汀看到這樣的他。


    霍應汀聽了之後會怎麽想他?


    是不是又會覺得他比自己想得還表裏不一,會不會看清他的糟糕過往和心狠手辣,然後明白他們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覺得那一晚會議室裏的保證根本就是個笑話?


    他在天台那晚開玩笑地承認過自己的報複心,可和現在直白地讓霍應汀看到,又是不一樣的。


    那些他千遮萬掩的,就這麽猝不及防被霍應汀撞破了。


    裴煦從來沒在霍應汀麵前這樣忐忑過,明明說好了要試著相信他的。


    可還是會忐忑,會患得患失。


    兩個人在健身房裏再次沉默下來,各自藏著心事,可兩個雷厲風行的職場精英,居然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問問對方你是不是在生氣?


    耳畔新聞播報的聲音忽遠又忽近,不響,可裴煦又覺得耳朵開始嗡嗡的了。


    他七歲受傷之後就聽力敏感,對高分貝的聲音會產生排斥,聽到時鼓膜會不受控地震動,嚴重時還會耳鳴。


    可每次這樣的情況出現時,隻有霍應汀的聲音能被他聽得清清楚楚。


    裴煦不知道這是不是就代表霍應汀對他來說是最特殊的,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能解釋為什麽他這麽不想在霍應汀麵前暴露最瘋狂的自己。


    沉思之際,的聲音響起,裴煦忽然感覺到腰腹下有種莫名的觸感。


    異樣的感覺傳來,他渾身一僵,一把抓下臉上的毛巾,挺起上半身,看著正彎腰替自己係褲腰帶的霍應汀。


    霍應汀整個人都像是俯在他身上。


    手的位置又是如此不可描述。


    裴煦陡然之間麵紅耳赤,渾身開始發燙,剛臥推完的青年喘著氣,一瞬間忘了腦子裏那點憂鬱躊躇的事,朝在自己腰上胡作非為的人大吼:


    “霍!應!汀!”


    鬼迷心竅情不自禁的霍應汀:“......”


    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就上手了你信嗎?


    ...


    “對不起。”


    兩人迴到客廳,霍應汀給氣鼓鼓的裴煦倒了杯水。


    結果裴煦抱著臂吹著冷風,背對著他不說話。


    “......看你太累了,就順手......”


    “你要不要順手幫我把澡也洗了?”裴煦沒好氣。


    霍應汀眨了眨眼,看著他不說話。


    裴煦感覺自己真的從他目光裏讀出了“需要的話可以代勞”這幾個字,臉色一黑,拿起水一口氣喝完。


    “你慢點,別嗆著。”


    裴煦腦子裏很亂,逐客:“......你迴去吧。”


    “很晚了。”


    “才九點。”


    “我家門禁十點,趕迴去來不及。”


    “什麽時候有的門禁?”


    “剛剛。”


    裴煦:“......”


    裴煦氣笑了:“你別不講道理。”


    “不是。”霍應汀把被裴煦調低了的溫度調了迴去,靠在牆邊看他,“你不生氣了我就走。”


    “......”裴煦手緊了緊,“係個褲腰帶而已,沒那麽小心眼。”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霍應汀說。


    裴煦低下頭,看著手裏的杯子不說話。


    其實他根本沒有因為霍應汀擅自來而生氣,但他現在卻因為自我防禦而說不出“我沒生氣”這四個字。


    裴煦甚至還在卑劣地想,如果現在用“正在生氣”這個借口讓霍應汀忘掉他今晚對肖臻說過的所有話,並且不準在心底唾棄他,這個做法是不是可行。


    可縱使裴煦是一個自我矛盾的人,也知道這種事情不是等價交換,裴煦在霍應汀麵前的坦蕩正直麵前已經自愧不如了,現在對他更做不出這種事來。


    他盯了良久,最終隻是問:“你今天聽到了多少。”


    霍應汀不說假話:“差不多都聽到了。”


    裴煦看著他:“那你就沒什麽想說的?或者沒什麽想問的?”


    你不覺得我很可怕嗎?


    不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嗎?


    霍應汀插著口袋,走到他身旁貼著坐下,像隻黏人的大狗,發亮的眼裏隻裝得下裴煦。


    他說:“想問你,我手裏有能弄垮肖家的東西,你需要嗎?”


    裴煦愣住了。


    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他忐忑了一晚上,以為麵前這個人至少會說一句“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結果這個人根本不按他想的來。


    這算什麽......


    “你什麽時......”


    霍應汀很聰明,一看裴煦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了,心裏歎了口氣,心想和那本書一樣,帶殼的牡蠣是大人的心髒,但裴煦這個殼未免也太緊。


    到今天了還在緊緊地把自己關在裏麵,遮遮掩掩那些自認為嚇人其實隻會讓人心疼的東西。


    霍應汀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裴煦不管多狠他都覺得是世界虧欠他的。


    他伸手將裴煦發尾快要滴落的汗水接在指尖,又像是要藏住一樣地撚掉,說:“裴煦,我說過,你可以相信我。隻要你能讓自己平安無事,無論什麽事,我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砰砰。


    心髒在撞擊。


    但裴煦還在怔神。


    霍應汀撥了撥他的耳垂,他似乎很喜歡做這些小動作。


    “霍家私底下處理過的髒事比你這些小打小鬧更甚,我雖然從小在國外,但見過的也不少了,所以總說你反擊人的方式太柔和,問你要不要幫忙。”他笑了笑,“你不會以為我每次都和你開玩笑的吧?”


    “至於什麽時候查的肖家,就是上次在遊樂園我威脅完肖臻之後。”霍應汀又戳戳他的腿,目光和語氣都溫柔得不得了,“怎麽樣?我從不說空話,隻要你開口,我什麽可以拿給你。”


    他話裏的暗示讓裴煦目光微顫,心髒一下接著一下有力地跳動,不知道是為著麵前這個人還是這個人說的話。


    “霍應汀。”


    他看著麵前小心翼翼安慰自己的人,腦子裏有什麽答案唿之欲出。


    “在呢。”


    他聲音輕緩如安撫。


    那雙深邃又深情的眼睛像是汪洋要把裴煦溺斃,但裴煦在風浪間陡然清醒。


    理智迴籠。


    他一秒別看眼,聲音不穩:“不用,我自己可以。”


    霍應汀像是沒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又像是對他的迴答早有所料。伸了個懶腰把手搭在裴煦身後的靠背上,笑說:“好,我相信你。”


    裴煦心裏微動。


    想到那天在醫院他也說了相信自己。


    當時他還以為霍應汀隻是安慰他,但現在看來......霍應汀是真的比他以為的更了解自己。


    擔心的事情根本不成立,裴煦微微鬆了一口氣,心裏又有些微妙,看著起身準備離開的霍應汀,裴煦忽然有種想把人留下來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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