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看著兒子,斬釘截鐵的吐出兩個字:“不見。”


    話音未落,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謝衡、蕭中嶽等士族族老一齊闖了進來,王祥府中的管家被擠到了一邊,看他的神情就能猜到,士族族老是強行闖進來的,管家又不能動粗,沒攔住。王祥揮了揮手,示意管家退了下去。


    “現在謀主遠離京都,正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我們聯絡了朝中故舊和親眷,聯名上書,公推cd王攝政,廢除科舉,裁撤中樞院,王老德高望重,振臂一唿必然會群臣響應,當次緊急關頭,王老可不能再作壁上觀了。”謝衡滿臉的義憤填膺。


    “是啊,王老,您可千萬不能再明哲保身了,朝廷危急,國家危急,還要靠您來主持大計啊。”眾人七嘴八舌,紛紛附和。


    王祥眯縫著雪白的壽眉下那雙老眼,眼神卻如刀般鋒利,一一打量著麵前的這群人。自從上次科舉案之後,楊柯快刀斬亂麻,逼迫謝衡辭官,蕭中嶽則是被罷官抄家,萬幸的是保住了命,袁氏族老則被罰俸降職。這樣一來,王、謝、蕭、袁四大士族除了王祥一人在朝,其餘士族族老全部被清理出了朝堂,元氣大傷,族中親族子弟雖然依然有不少人是官身,但已經是無頭之蛇,散沙一般了,在朝中再難形成抱團勢力。


    “恐怕不是什麽朝廷危急,國家能危急,而是你們靜極思動,要反戈一擊吧?”王祥一語誅心,不留任何餘地。


    “王老,就算我們要反戈一擊,不也是為了士族利益嗎?”謝衡今天是鐵了心要說動王祥,所以不閃不避,爭鋒相對。


    王祥歎了口氣:“你們誰能告訴我,上次我們士族究竟是敗在何處嗎?”


    這句話一出口,其他士族族老不禁麵麵相覷,不明白王祥為何有此一問,蕭中嶽性子最急躁,在科舉案中背的黑鍋最大,受的損失也最多,連家都被抄了,所以是所有人中對楊柯最深惡痛絕的一個,搶著說道:“敗就敗在我們不如楊柯心狠,不如楊柯卑鄙,逼著謝兄在彈劾奏章上聯名簽字,讓我背了個泄露考題的誣名,才讓我等士族一敗塗地。”


    王祥淡淡的看著眾人:“你們都是這麽想的麽?”


    其他人均不開口,顯然是默認了蕭中嶽的說法。王祥冷冷的哼了一聲:“咱們敗得其實一點都不冤枉,到現在還是糊裏糊塗,就不要再癡心妄想著和人家去鬥了,第一次人家是手下留情,如果再來一次,咱們就等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吧。”


    袁熙忍不住說道:“王老怎麽光長他人誌氣,那楊柯不也是一個腦袋,難道真是諸葛在世不成,能算無遺策?”


    “老夫曾經說過,這個年輕人是我平生僅見的人傑,你們用的是權謀,而他用的是積勢,善積勢者,如決水於千仞之高,你們好好想想,他手握軍政大權,完全可以不教而誅,這就是他的勢,可為什麽他還要用計謀來對付士族?”


    謝衡插言道:“我就不信,他敢將我等士族趕盡殺絕?”


    “癡人說夢,你以為他真不敢,古往今來的梟雄有哪一個是真正顧忌天下非議的?楊柯之所以不趕盡殺絕,隻是因為還有兵不血刃的辦法,你們自以為這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依老夫來看,士族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還不自知。”


    謝衡用王祥的話做了注腳,反駁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王老,如今楊柯眾叛親離,連他的叔父楊濟都和他公然決裂,cd王也加入了這場角逐,藩王和朝臣不一樣,他們可是手握兵權的,再加上還可以利用萬歲與太後分庭抗禮,這不正是王老所說的積勢嗎?士族和他們形成聯盟,各取所需,楊柯孤家寡人一個,有何懼哉?”


    “朝局變幻詭譎,人心深不可測,僅僅憑著風聞言事就妄加判斷,壓上合族的身家性命去做賭注,你們是方寸已亂,病急亂投醫,浮雲遮眼的當口怎麽能行得了高山峻嶺的險路,一個不慎,那是要跌落懸崖粉身碎骨的啊?”王祥看著眼前的這一群人,分明是看到了一群蠢蠢欲動,被仇恨燒了心,被利益熏紅了眼的瘋子一般。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老你倒是說說,咱們該怎麽辦?”謝衡急迫的問道,他心中清楚,現在的士族如果加上王祥的力量,那會讓士族的籌碼最大化,也才能讓士族的利益最大化,所以是鐵了心的逼王祥表態。


    王祥依然是苦口婆心:“cd王此來,必然挑起皇權之爭,這皇權之爭的背後從來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賢明之士避之唯恐不及,你們還哭著喊著要往這個火坑裏跳,別忘了,你們背後還有士族的子子孫孫,就算不顧念自己,難道你們也不顧念自己家族?我們士族風光了這麽多年,也該歇歇了,別到頭來輸得個幹幹淨淨。”


    謝衡歎了口氣,用兇狠的眼神看著王祥:“王老,我們四大士族是幾輩子的交情,一直都是同氣連枝,患難與共,您今日的這番話,無異於是要和我們分道揚鑣一般,可是全天下誰不知道,您王老是我們門閥之首,天下士族之望,就算您真的袖手旁觀,可外人未必會這麽看啊。”謝衡此言一出,實際上已經是在赤裸裸的威逼要挾了,言下之意不外乎是你王祥即便不摻和,可架不住士族眾口一詞潑你的髒水,也架不住天下人的猜測和議論,到那個時候,你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而且是兩頭都得罪的幹幹淨淨。


    王祥突然淡淡的笑了笑:“老夫一片赤誠之心,沒想到招來的卻是以怨報德,既然如此,諸位請迴吧,言盡於此。”說完這句話,王祥闔上了雙眼,如老僧入定一般,再也不發一言。


    眾人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顯然是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灰頭土臉的一個個走出了房間。隻有王祥之子還遵著禮數將眾人送出了府門。送走了士族族老之後,王烈重新迴到了父親的臥房,他看著閉目養神的父親,半晌囁嚅著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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