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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邊談邊走,不知不覺走完了台階,到了門前。二人的侍從遞上名帖,石崇的門人頭前帶路,進了莊園。園外是隆冬時節,園內竟然桃花灼灼、柳絲嫋嫋,樓閣亭樹交輝掩映,蝴蝶蹁躚飛舞於花間,魚躍池塘,小鳥啁啾,對語枝頭。唐仲仔細看了看,發現園中流水竟然水汽蒸騰,且暖氣襲人,便猜到石崇在建這個園子的時候一定是利用了天然的溫泉,端的是匠心獨具。


    走了約小半個時辰,沿途雕梁畫棟,樓閣與山水儼然是渾如天成,更奇特的是,迴廊亭閣之中點綴的飾品竟然是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之物,宛如神仙宮殿一般,饒是唐仲見多識廣,也不禁瞠目結舌。領路的門人似已見怪不怪了,語氣在恭敬中也帶著一絲自得:“這些物品均是我家老爺派人去南洋群島搜羅來的,貴客見笑了。”


    石崇矮胖身材,淡眉細眼,看似平平無奇,偶有雙目開闔之際,透著精光四射,正撫著頜下長須舉杯敬賓朋。唐仲一望而知這種人貌似凡庸,實則陰騭。看看滿座的賓客,自己一個人也不認識,倒是有不少人與蒯欽之間觥籌交錯,寒暄客套。自武帝晚年開始,便帶頭大興奢靡之風,舉國貴族和官僚上行下效,均以奢靡為榮,類似這樣的飲宴在石崇家中隻怕是再平常不過的,也是同僚之間交際的一種手段,蒯欽剛剛升任五品中書,既是新貴,也是太後直管的近臣,今日也在受邀之列。


    酒至半酣,坐中一人起身敬石崇道:“大人,今日入這金穀園,賞此美景、嚐此珍饈、品此瓊漿,方知人生極樂無窮,多謝大人殷勤款待,下官敬大人一杯。”


    石崇得意的哈哈大笑:“這有何奇,崇府中歌舞才是值得一觀。”說完擊掌為信。


    鼓樂聲起,眾人均停下了酒杯,矚目看著大堂。當先進入的卻不是舞女,而是一群仆從,哼哧哼哧抬著的竟然是一張牙床,通體晶瑩剔透,放在了大堂中央。接著是幾位妙齡女子緩緩走進大堂,身著錦緞華服,金絲鑲邊,繡工精妙,發髻裙釵間還裝點著璀璨奪目的美玉寶石,奪人心魄。幾位女子探手入自己隨身的香囊,舞姿曼妙,隨著手臂的擺動,金光閃閃的粉末布滿了牙床,還有一股異香撲鼻,經久不散,令人神清氣爽,竟然是沉香木混合的金粉。正在沉醉之時,樂聲戛然而止,幾位妙齡女子緩緩退下,眾人意猶未盡,不覺大失所望。


    堂外一陣笛聲飄飄蕩蕩,若有若無,高處聲聞九霄,低處徘徊悱惻,樂聲悠揚中,兩名侍女牽著曳地流蘇,送進來一位傾城佳人,膚白勝雪,眉若遠山,眼含秋水,手執一支通體翠綠的翡翠笛,纖纖玉指點著丹寇朱紅,紅綠相間。旁若無人,吹得如泣如訴。眾人在一瞬間目眩神迷,渾然忘我。


    笛聲停下,樂聲四起,侍女將佳人扶上了牙床,捧著長裙退下。佳人露出了蟬翼般的舞衣,衣帶當風,竟似要淩空飛去一般,一雙雪白的天足粉妝玉琢,落在沉香屑之上,整個人與溫潤的牙床融為一體,竟似通體晶瑩一般。


    隨著樂聲,佳人在方寸之地翩翩起舞,合樂而歌,歌聲曼妙,如泣如訴:“我本良家女,將適單於庭。辭別未及終,前驅已抗旌。仆禦涕流離,猿馬悲且鳴。哀鬱傷五內,涕泣沾珠纓。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淩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願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


    一曲《明君》舞罷,曲終人散,空留異香,眾人呆望牙床,佳人的身影仿佛流連未去,滿座無聲。直到石崇開口說話,眾人才從無盡的臆想中迴過神來。


    “此女為越地民女,越地民俗以珠為上寶,生女稱為珠娘,故名綠珠,善吹笛,能歌舞,通詩賦,諸位大人所聞的明君一詞就是綠珠所做,是我新納的寵姬,讓各位見笑了。”說到這裏,石崇吩咐堂下:“來人啊,抬牙床給諸位大人一觀。”


    堂下仆從去而複返,抬起了牙床,繞堂一周,眾人驚奇的發現,牙床之上沉香屑俱在,竟然沒有留下一個腳印,真是身輕如燕,絕無僅有。石崇得意之極,哈哈大笑:“來人啊,賜百珠,以勉綠珠。傳侍女入內,為各位大人奉酒。今日盡歡,一醉方休。”


    侍女敬酒,堂上一片交口稱讚聲不絕於耳,複歸於喧嘩。侍女每敬到一人麵前,被敬的就一飲而盡。待敬到一位黑衣文士麵前的時候,那文士卻是堅辭不飲。石崇不悅道:“我誠心以美酒款待先生,先生不肯喝,莫非是嫌我的酒不好麽?”


    “非也,非也。”黑衣文士約年過四旬,黃麵短須,雖是文人打扮,但身材矮小,形容醜陋。(麒麟可可獨家授權起點發布“亂世太平王”,更新最快最全盡在起點,歡迎來捧場)


    “既然不是酒不好,那一定是敬酒的侍女不中先生的意啊,來人啊。。。。”石崇對身邊的侍衛擺擺手。


    那侍女手中的酒壺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渾身發抖,滿臉的驚恐之色。侍衛近前來拖起侍女便出了大堂,片刻功夫,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呈上了大堂。坐中有耳聞的竊竊私語,不明就裏的瞠目結舌。又一名侍女戰戰兢兢進了大堂,手捧酒壺,為那黑衣文士斟酒。


    蒯欽壓低聲音對唐仲道:“此黑衣文士為名士劉伶,早聞聽石崇宴客常派侍女敬酒,賓客不飲則殺侍女,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酒不盡者,使黃門交斬美人。)


    唐仲冷眼旁觀,隻見那劉伶不卑不亢,拱手道:“稟大人,在下曾在神明前盟誓,吃齋禁酒,今日受邀,不敢不來,但委實不能飲酒,請大人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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