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在脖子,好功夫。”悶葫蘆惜字如金。


    黑七看了看地上的蹄34印和殘留的馬糞,眉毛擰成了疙瘩,自言自語:“怪不得,馬群怎麽會不留人看守?那麽多追兵又是如何能全身而退?”


    悶葫蘆滿臉疑惑的看著黑七。


    房中一燈如豆,楊柯與剛才的醉態判若兩人,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看著唐仲“二叔,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觸目驚心,天下真的要大亂了。”


    唐仲點點頭:“貪官汙吏上行下效,奢靡享樂,不行善政,不事農桑,苛捐雜稅讓中產之家十室九空,貧苦人家更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民生國本已呈傾頹之象。地方豪強橫行聚斂田產,民無可耕之地,以致流寇橫行,流民之眾為曆朝未見,一旦生亂,朝廷在數月間將會看到遍地狼煙。異族內遷卻為官吏豪強役使,可一言以決生死而無罪,有漢以來,一直都有莫大的隱患,而今已是積怨日久,一觸即發了。朝中諸公要麽爭權奪利,要麽擁兵自重,武備不修,軍紀渙散,官軍光天化日之下竟公然劫掠商旅百姓,如石崇之流遍於州郡商道,兵賊不分,邊關不靖,戰端一啟,何來可戰之軍?唉,爛透了,已經爛到骨子裏了。”(石崇是千古聞名的有錢人,也是生活腐化墮落的反麵教材,他老爹分家產的時候,一文錢都沒給石崇,有人打抱不平,石崇的老爹說:“這小子以後自己能掙很多。”果不其然,石崇後來成了服不服排行榜的首富。但石崇的錢是怎麽來得呢?答案是石崇在任地方行政長官的時候,帶著官兵打劫行商發了財,不是編的,是正史記載的,所以說,當時是兵賊不分家。)


    “對,正是因為爛透了,才有機會刮骨療毒,去腐生肌。”


    “哦?”唐仲隱約覺得有靈光閃現,但又不得其要,隻是朦朦朧朧看到了一點希望:“依你之言,爛透了其實隱藏著機會?”


    “是大機會。”楊柯加重了語氣:“曆來朝局之變無非三種,蒸蒸日上、死氣沉沉、動蕩分裂,實則並非各自孤立,相反是朝代更迭的一脈相承,周而複始,循環不絕,隻有動蕩分裂,才是重新布局的最好時機,所以,我才說動劉淵做這第一個破局人,牽一發而動全身,此行我本想的是查看邊關民生、邊貿、軍備和吏治,結識了劉淵卻是意外之喜,二叔,你且拭目以待。”


    楊柯所言的已非聖人之言,而是後世的哲學問題了,其實就是任何事物都有生命周期和量變與質變的循環演化,這也正是楊柯兩世為人最大的優勢,通俗的說就是既有曆史的預見性,又有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高度與先進性,而此時朱熹、王陽明等大家還處於浮遊生物時代,唐仲雖然學富五車,機謀百出,對這番言論也是聞所未聞,但細思之下卻覺得奧妙無窮,博大精深,對楊柯的敬佩如高山仰止,又有諸葛近妖之感:“公子學究天人,已不是老夫所能洞見的了,隻是劉淵若依公子之策而行,邊患必起。”


    楊柯沒做解釋,而是直指要害:“二叔以為柯是為私仇而勾結匈奴,罔顧蒼生嗎?”


    唐仲點點頭:“除此以外,老夫實在看不出還有何理由。”


    楊柯默默的思忖,總不能向唐仲解釋這是曆史潮流浩浩湯湯,不論自己是否向劉淵建言,匈奴最後都會寇邊,直至建立漢國政權,還追奉那個千古聞名的阿鬥皇帝劉禪為孝懷帝來當虎皮大旗,吸附人心。而自己借獻策之機一是取得了劉淵的信任,二是和其結盟,埋下了另一種改變曆史的可能性,那就是“合戎”而不是“交兵”,即便到時避免不了與劉淵一戰,但劇透了曆史,就意味著自己還有一步棋可走,讓劉淵提前半年發動,牽製司馬乂、司馬穎、司馬越和司馬騰,前世的史書當中記載得清清楚楚,這四王之間的戰爭正是點燃劉淵起兵的導火索,劉淵一旦擁兵自立,四王的大後方立刻升級為硝煙彌漫的前沿陣地,他們也變成了處於少數民族與中央之間鑽進風箱的老鼠,這四王自然無暇顧及朝堂之爭,更是輕易不敢將自己放在腹背受敵的窘境,反而隻能站隊到中央一邊,對抗外敵,八王之中穩住了四王,就為自己爭取了最寶貴的時間,能分而治之,各個擊破。唯一的風險就是如果劉淵不提前發動怎麽辦?或者說他發動以後提前將這四王打得人仰馬翻,而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完成朝局翻盤的任務。前者還好辦,如果不行自己再放幾把野火,燒得劉淵坐不住。至於後者,就要靠自己速戰速決,搶到頭柱香了,算算時間,皇後與藩王之爭也快了,唐彬的消息也該到了。這也是目前能選擇的唯一利益最大、危害最小的辦法了,作為穿越者楊柯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本沒有萬全之策,隻是根據自己的目的去做利弊的選擇題,什麽都想要的結果必然是什麽都要不到。


    想到這裏,楊柯看著唐仲,用緩慢而堅定的語氣說道:“二叔,休烈無論用什麽計策,一定不是為了爭權奪利,而是為了用權利息兵止戰,與民生息,無論漢人也好,異族也罷,都是華夏子民,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休烈今日立誓,一定要為天下百姓免去這場浩劫。”


    唐仲眼神中透露著欣慰,神情卻很悲涼:“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休烈,你若真能息戰養民,那是無量功德,老夫拚卻殘生,助你一臂之力,死不移誌。”


    離石城外,黃沙漫天,古道人稀,長篷之下,劉淵率眾與楊柯等人依依惜別,飲過了離別酒,楊柯從腰間解下佩劍,雙手奉上。隻見劍鞘古樸,劍柄上篆文刻著“泰阿”二字:“此劍是小弟心愛之物,臨別贈與兄長,留個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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