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雁依盼又在天未破曉之際上車趕路,離開了如意樓。


    馬車依舊,車夫還是沉默的老薑,但少了景四端,整個車廂突然變得好空蕩。她坐著坐著,車輪聲單調,車窗外怎麽看都是風景不殊,才沒多久,就無聊到想打瞌睡。


    她一個人安靜度日這麽多年了,早已習慣;但此刻一沒人跟她鬥嘴閒聊,居然有種難言的心慌偷偷襲上心頭。她過一陣子就忍不住往四周看看,一聽見後頭有馬蹄聲就豎直耳朵,「路上心神不定。


    他是怎麽說的為了掩入耳目,她必須先行,加上他還有事要處理一一比方伺機把花大姊的帳本偷偷還迴去,等他忙完了,就會趕上來。不過遲個一天兩天,沒什麽大不了。


    「掩人耳目如意樓的姊姊們,不都知道我們是一起來的嗎?」雁依盼困惑反問。「知道的隻有花大姊,其他人都以為你是新來的姑娘。這兒姑娘來來去去慣了,不會有人太注意。但如果我跟你一起走了,就一定會啟人疑竇。」「什麽疑竇?」


    幽微晨光中,景四端盯著她片刻,露出那慣有的壞壞微笑,「人家會以為我這客人蓄意拐跑了姑娘你,連夜逃走。那我下次還怎麽來如意樓?到門口就被轟出去了。」


    原來擔心的是這個。雁依盼沒好氣,「我先走就是。隻不過,你不怕我卷了你的東西,就這樣跑得不見人影嗎?」


    景四端愉悅日道:「不怕。老薑是武術高手,他會守好我的東西。」所謂的「東西」,也不過一個衣包、兩個小藤箱,就是景四端所有的行李了。她已經無聊到打開來翻過,除了舊衣服,就是筆墨紙卷,幾本書冊,一點也不值錢,真是送人都不要。


    這人到底怎麽在妓院一擲千金,還能維持住大方闊氣的翩翩貴公子殊不知根本隻是空心大老倌,兩手空空,身上連一點多餘的銀子都沒有,難怪要貪圖她帶的財物


    不過……說真的,他雖然嘴巴稍壞,笑起來又邪,沒個清官的模樣,但心地應該是好的。一路出京到現在,多虧他處處照顧,若他真有一絲歹念,她早就被吃乾抹淨,半根骨頭也不剩,財跟色一起被劫光了。就算沒其他好處,有人陪伴說說笑笑的感覺也很好。她頭一道這樣覺得。


    以前在京城,和旁人說笑機會就隻是跟表姊妹們聚會,但因.為都是被母親逼著去的一一一她母親認為攀附千金、貴婦,對她自身一定有所幫助,說不定撮合個權貴富豪,一家都沾光了一一不管氣氛再熱鬧,她從沒有真的交心一始終是個局外人。


    而那些閨閣小話在她看來,都無聊至極:誰家的嫂子又生養了,誰家的閨女出嫁有多少嫁妝,誰的夫君又高升了,皇上多麼器重;自家老爺又跟哪裡的青樓狐狸精打得火熱,夜夜笙歌……多年來都是聽這些,千篇一律,表姊妹們也絲毫不覺無聊,聊得可起勁了,雁依盼卻給悶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表麵文靜傾聽,其實都在發呆或神遊。


    但,景四端不一樣。他整個人都不對勁,說話虛虛實實,似乎充滿了一個又一個謎團,挑起雁依盼的好奇之心。


    比如說,一個京官出門在外,為何處處隱藏身分,還寄宿在妓院裡那隻從花大姊房裡偷出來的紙卷,上頭到底記著什麽,景四端又為什麼如此留心,這就很有趣了。


    「小姐,到了。」趕了一整天的路,老薑幾乎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順利把雁依盼送到景四端事先交代好的地方,才來請她下車。


    一下車,雁依盼發現自己在一間雕樑畫棟的宅子前。夜色中門闊牆高,門口的火把照耀著一對威武的石獅子。


    一名總管模樣的男子聞聲開門出來,熟稔地對老薑招唿,「薑哥一路辛苦了,白大人呢?」


    「大人有要事纏身,晚來一步,讓我先過來打點:」夜色裡,總管上下打量了衣履樸素的雁依盼一會兒一方笑道:「你們這迴還帶了丫頭實在大可不必,我們府裡多少人搶著伺侯他這位貴客哪。」


    「噯,路上也得有人伺候大人。」


    雁依盼好一會兒才迴過神。她就是他們嘴裡的「丫頭」啊合著她從現在開始得伺候景四端了


    而且景四端現下又成了「白大人」,每到一地就換個假身分,這人到底在幹什麽見不得光的勾當


    「讓我當丫頭?」有沒有搞錯雁依盼被迫提著衣包,跟在他們後麵走,忍不住乘隙低聲問老薑。


    「不是丫頭,那就得說是夫人,這樣好嗎?」老薑也低聲迴答。


    當然不好雁依盼的耳根子辣辣的燙起來。


    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但一肚子不甘願不管丫頭或夫人,都是給景四端占了便宜去哪。


    說到佔便宜,她陡然想起前夜被他輕薄了去的光景,火更是越燒越旺,整個臉都漲紅了。


    可惡的景四端,待明日見了麵,看他怎麽解釋


    結果明日沒見麵,後日也沒見麵,景四端整整慢了四天才趕上。當風塵僕僕的他趕到桂城富商甄員外的宅第時,一進為他精心安排的房間,就見著一個「丫頭」正埋首在圓桌前翻書,旁邊還擺有紙筆。


    燭光搖曳,映在幾日不見的清麗臉蛋上,景四端竟看得癡了:這些天陌生的心慌至此終於落實,真相大白一一


    全是眼前的姑娘害的。害他一向自由自在的心似乎被絲線綁住一時不時的就被扯一下,微疼一下。總莫名其妙想起她,想她在做什麽,有沒有乖乖聽老薑的安排,吃得可好、睡得可穩,手傷有大礙否


    牽腸掛肚的感受還是頭一遭,他花了好幾天才明白過來。


    雁依盼也察覺了,抬起頭,一雙明媚眼眸眯著,不甚友善地瞪他。「怎麽沒易容?」他淡淡笑說:「給人看見了,會懷疑我帶個這麽美的丫頭在身邊一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隻不過才幾天沒見,怎麽覺得他比記憶中更個儻風流長身玉立,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態,真是壞透了,卻又讓人心兒怦怦亂跳。


    「不認識我了嗎怎麽光瞪著我看?」


    雁依盼聞言起身,乖乖走到他身旁,佯裝柔順地屈膝行禮,低頭問:「大人一路辛苦了。用過晚飯沒有要不要梳洗讓小眉服侍您好嗎?」真是厲害,學什麼像什麽。扮丫頭就是個丫頭,沒話說。


    既然這樣,景四端也不能輸。他拉起乖丫頭的小手端詳,「當然好。不過這麽嫩的手,真能洗衣服、端茶水我可不信。」吃豆腐之際,還乘機撩起衣袖檢視了一下,燙傷的痕跡已經淡了,應該很快會恢復白嫩。景四端放下了一顆心。


    雁依盼把手一抽,倒退一步,裝出受辱丫頭的驚恐貌,「大人想對小眉做什麽?」「自古以來,男人對身邊漂亮丫頭會做什麽,你不知道嗎?」他故意靠近她,笑容轉為猙獰。


    他突然靠過來的俊臉,讓雁依盼心頭又是一陣亂跳。言語動作真真假假,親昵的調笑交談著,兩人越靠越近,氣氛正奇異而曖昧時一一


    「咳咳。」神出鬼沒的老薑,在門外廊上咬了咳,讓他們同時嚇了一跳,趕快彈開。「大人,甄員外有請,正等您一起用晚飯呢。」


    「我這就來。」景四端迴話。迴頭還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俏丫頭的嫩嫩臉蛋,壓低嗓子道:「這一頓酒席會吃到半夜,你別等我,早點睡吧。」「誰說等你了?」雁依盼兀自嘴硬著。殊不知她等他來,已經等了四天了。


    「丫頭可以這般懶嗎主子還沒迴來,當然不能睡。」他調笑著。「我又不是真的丫頭!」這人演上癮了是不是


    景四端大笑而去。


    有了他爽朗的笑聲,寂靜了好幾天的陌生地頭,突然都溫暖舒服了起來。


    賓主盡歡的酒酣耳熟之後,景四端在接近二更天才迴到借住的小院。他的「丫頭」果然還待在小廳裡,不過不敵睡意,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桌上的蠟燭搖搖晃晃,燭淚堆積一快燒完了。


    知道她怕黑,他重新續了燭火。正小心地把壓在她玉臂下的書卷抽出時,雁依盼醒了。


    她揉著眼,迷糊問道:「你迴來了?」


    聽她問話,一股暖意突然染上景四端心口。


    多久了,沒人對他這樣問過飄泊多年,為了生活、為了公務一迴房總是倒頭就睡,不管是在溫柔鄉、在京裡禦賜的宅子、在窮鄉僻壤的小驛站……都是一樣。


    「不是要你先睡,不用等我嗎怎麽還待在這兒?」


    「我有事情問你。」她坐正了,指指被他收起來的書卷,正色問道:「你那裡頭寫的,都是真的嗎?」


    景四端心頭一凜,故意避開那雙明眸的注視,輕鬆調笑道:「丫頭怎麽管起主子的事情來了?」


    「我不是丫頭,你也不是主子。」別演過頭了。雁依盼認真追問:「景大人,你調查的這些人裡麵,包括本朝的丞相、護國將軍,甚至是王爺;隨便動到一位,別說官位了,說不定項上人頭都不保,這可不是說笑的!」


    「那又怎麽樣呢?當官就是聽差辦事,辦哪些事,又不是我能選的。」他的語氣還是很風涼。帶點微醺的他逕自在她對麵坐下,一雙含笑的眸盯著那張神色嚴肅的芙蓉小臉看。


    「那也不必把收賄、貪汙的事全寫出來呀!」雁依盼急了,「連如意樓的姑娘們都知道要用暗號,你怎麽钜細靡遺寫得一清二楚?」


    「我也用了暗號,隻是你剛好看得懂而已。」景四端不能不承認她實在聰慧過人。如意樓的姑娘們用的暗號,她一下子就學會;他堂堂一個禦使所用的暗號,有漏字、有迴文,還有奇奇怪怪的數字對照,她也鑽研出了頭緒。


    這姑娘是真聰明,腦筋靈活又靜得下心,不容小覷啊。


    他伸長手,抽過她研讀了好幾天的書卷,隨手翻了翻,「看來你這幾天一點也不無聊,偷看了我的機密不說,還自行推敲出了不少結果。」


    「是你自己把要緊檔全打包讓老薑一起帶來的。」而且他還晚了這麽多天才來,怎麽能怪別人無聊到去翻書


    「你也不能大大方方就打開來看呀。」


    雁依盼秀氣的下巴一抬,挑戰似地望著他,「我就是看了,你又如何不能讓我看的東西,就別這麼放心地擱在我身邊。」


    「既然這樣,我不能隨便放你走了。」他搖了搖頭,臉上一副惋惜貌。「最不濟,也得把你的嘴封死才行。」


    她柳眉一挑,「是嗎我倒是想請問大人,打算怎麽做?」男人是不能隨便激的,尤其是稍有酒意的男人。景四端對她勾了勾手指。「過來一點,我讓你看看,怎麽封住你的口。」


    「我才不……唔……」


    下一刻,嬌嫩的小嘴被含笑的薄唇給封住。帶點酒味的親吻輾轉纏綿,她給親得快沒氣了,整張臉漲得通紅,頭昏心慌之際,差點摔倒。


    當然,被男性的雙臂一接,整個人給摟坐到他懷裡。他根本沒打算放過她,熾熱的吻一個又一個,嚐她的嘴、粉頰,甚至是耳朵、玉頸……


    當她的前襟被拉開時,雁依盼才在恍惚中驚覺,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外表那樣,老是輕鬆調笑,似乎很無所謂;他的迂迴佻達,其實都隻是在隱藏目的與行動,伺機才動,一出手,便絕不落空


    「你……不能…這樣!」她嚇得拉緊前襟,掙紮若要逃脫。


    「想了你好幾天,不能讓我親一親、抱一抱嗎?」喝了酒的他完全不似平常模樣,竟如此大膽;他輕輕咬著她的頸側,大手扣牢她纖細的腰肢,不讓她逃開,另一手則按住她捍衛胸前的小手又揉又捏的,放肆得讓她羞窘欲死。「你、你竟把我當如意樓的姑娘嗎!」雁依盼嬌聲怒斥。景四端的動作停了片刻。


    然後,他捧住她紅透的臉蛋,專注而認真地看進她水眸深處,一點調笑意味也沒有地正色說:「當然不是。在如意樓那是工作,得作戲給人看;我可從沒有招惹過誰,真占過哪個姑娘的便宜。」


    「哪……那你為何要占、占我的便宜?」她不服地反問。


    他的唇角一扯,笑意再度染上他微醺的眼眸。


    不就是因為她特別嗎?


    「一開始可是你來招惹我,硬要與我同行的。我都依你了。」他壓低了嗓子,又開始在她柔嫩耳際輕輕吻著、啃著。「你若不願,我絕不勉強。不過,我們問問你的心,好嗎?」


    「我……」


    再怎麼聰慧的姑娘,遇上了這等調情高手,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在溫柔調笑、低聲誘哄中,她緊抓著衣服的小手還是鬆開了。因持韁繩馬鞭而結了薄繭的男性大掌探進前襟,撫摸著處子嬌嫩如玉的肌膚,然後覆住了她左側高聳的豐盈。


    「跳得好快。」他低笑道,「你的心,想對我說什麽呢?」雁依盼根本不知道,她整個人已經昏了,醉了一一


    這男人嗬…真是……


    壞蛋,惡棍,痞子,謊言滿天的無賴


    隔日,甄員外特地請了一班歌妓到府裡,飲酒作樂,聽歌說笑,隻為了招唿這位「白大大」。


    先不管景四端到底用了什麼鬼官名在這兒招搖撞騙,但看他一手好酒、一手美人的愜意風流樣,雁依盼火大得恨不得把一罎子酒往他頭上倒昨夜摟著她,信誓旦旦的是怎麽說的從沒招惹誰,也不占姑娘的便宜


    對她最特殊隻想抱著她那現在是怎麽迴事


    「白大人,您的丫頭……怎麽眼色這麽兇哪人家好怕喲!」美豔歌妓一曲唱罷,依偎在俊美公子的懷裡撒嬌,卻頻頻被旁邊小丫頭眼睛射過來的冷箭給刺中,坐立不安,忍不住對公子抱怨起來。「沒關係,不過是個丫頭,不用管她。」


    「是呀,還不快敬白大人酒。小春、小玉再一起唱個曲兒來聽聽,熱鬧一點。」甄員外親自作陪,也是喝得滿臉通紅,嗓門都粗了。看看,這跟在如意樓有什麼不同當然,甄員外努力巴結、奉承的模樣在如意樓是看不到的。


    雁依盼實在不懂,財大氣粗、宅院比京裡許多小官的宅邸還富麗堂皇的甄員外,為何對化身白大人的景四端如此卑躬屈膝


    「嘿嘿……白大人,我再敬您一杯。」酒酣耳熱之際,甄員外舉起酒杯,對著景四端敬酒,肥頭大耳的臉上堆滿笑容。「大人好久沒經過寒舍了,最近事情多、公務繁忙吧?」


    「是呀,忙得很。」景四端眉一挑,「不過就是賺點辛苦錢,哪有員外您這麽發達?」「白大人客氣了。」甄員外陪笑,壓低嗓子問:「哪敢問大人,前次提起的那筆買賣……」


    不料景四端聽到這兒,表情罩上嚴霜,「我還沒跟你算這筆帳,你倒是有膽自己提起買賣我聽說有別人私下找你接洽。談得正入港;你可好,轉頭就找到別的靠山、夥伴?」


    「沒有這迴事大人千萬別冤枉小人!」甄員外殺豬似地嚎叫起來,「您聽說的是趙爺吧他是找過我合夥,不過我自然是婉拒了,得先跟大人您商量過才行嘛。咱們多久的交情跟合作了,怎麽可能一有了新生意,就忘了白大人呢有錢大家賺,您說是不是?」


    「哼,算你有點良心。」景四端張口吃下歌妓殷勤遞到嘴邊的蜜棗,一臉貪官得逞的誌得意滿。「當然當然。我得先請示過白大人,像那位趙爺提議的差使,到底妥不妥當哪做軍隊的生意,雖然利潤高,但風險也高,一不小心一一」


    「這個得從長計議。你先把趙爺告訴你的,一五一十說給我聽聽。」「是,小的這就向大人報告。」甄員外湊到景四端耳邊,低聲訴說起來。本來正想幫景四端的酒再加點料的雁依盼,看他們這樣,陡然一驚。


    xxx


    從奉縣到這兒,看似沒頭緒,但,脈絡卻慢慢浮出。


    景四端先前到奉縣的如意樓,是因為那兒一向是之分之鄉。來往京城與各地的商人常在被處落腳。


    他扮作尋芳客,跟清倌名妓們談笑調情的當下,不著痕跡地問出這位趙爺最近的行蹤,也確認了趙爺跟花大姊有金錢上的往來。畢竟妓院一向是大爺們花錢的地方,大筆銀子由此轉手,不會遭到注目。


    接下來,景四端又搖身一變,成了作威作福的芝麻綠豆小官,到桂縣的大戶甄員外家騙吃騙喝,允諾要幫忙打通東裡的關節.實則是在套取秘密。


    照景四端的手稿裡所寫,若她沒猜錯的話,這位趙爺表麵上是個商人,做的生意卻都不是尋常買賣,似乎跟京裡某些人有某些相關。


    雁依盼花了整整三天,反覆閱讀推敲景四端的手稿,也隻半推論半猜測地知道了這麽多。至於生意是什麼,又牽扯到哪些人為何有許多重要人物的名字出現她完全沒頭緒。


    她忍不住憂慮地偷偷看他,他也正好抬眼向她看來。兩人視線一碰,她的心頭猛然一跳,卜通卜通撞得胸口微微發疼。


    這男人就是這麽邪門她忿忿地轉開視線,繼續躲在角落忙自己的。


    「……趙爺其實有差人送信來,就這兩天應該會到附近。到時,讓小的作東,宴請兩位一起吃個飯,好好談一談,可以嗎?」甄員外說完了重要事,這後頭幾句就放鬆了,不怕人聽見。


    說著說著,他示意小廝把準備好的藍布小包袱拿上來。「當然了,要麻煩白大人在繁忙公務中耽擱幾天,一點點心意是少不了的,這點小東西,請大人收下。」


    「沒有這樣的道理……」景四端假意推辭著。


    當然,推了兩下,那沉甸甸的包袱就到了景四端手上。


    原來盤纏是這麽來的雁依盼冷眼旁觀,忍不住瞪他一眼。


    「大人,您看看,那丫頭又在瞪人了,好嚇人哪!」今天請的歌妓擺明瞭跟她過不去,一直找麻煩,巴不得攆她走。


    雁依盼自然是易了容的,當下麵無表情地低下頭。


    「我看這丫頭不大靈光,不如賣掉吧。」甄員外皺著眉打量在角落的雁依盼,「這兒廚房要粗活人手,我用五兩銀子買下好了,也算是幫大人的忙。大人在外奔波需要人照料的話,我府裡有不少漂亮俐落的丫頭,任大人選。」


    「這倒是個好主意。」景四端居然欣然同意。他指著幫忙倒酒、剝水果、拿點心的幾個歌妓,笑道:「可惜我沒錢幫你們贖身,要不然,全都買下來當我的丫頭,天天就唱歌給我聽,啥事也不用做,多好!」「大人真愛說笑!」


    「討厭,哄我們開心來了!」一時之間,巧笑撒嬌聲此起彼落,好好一個員外府上的大廳,就像是如意樓一樣。


    「若大人喜歡,儘管選,贖身的銀子,小人幫忙張羅便是。」有人拍馬屁拍得極為賣力。


    「是嗎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而有人還真厚臉皮


    爽朗笑聲中,雁依盼靜靜地拿起一盤剛啃完的玫瑰瓜子殼,趁眾人相談甚歡、沒人注意她之際,一古腦全倒進剛剛開封的一壇美酒裡。瓜子殼迅速沉入壇底,神不知鬼不覺。


    啊,旁邊廊上養著黃鶯兒。正好,鳥吃的小米不如也加一點進來一一


    要把她賣到廚房好,就先讓他見識一下自己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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