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內的雲霞宮裏,慧德太後和張德大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此時已到掌燈時分,雲霞宮裏沿著牆壁,逐次亮起一盞盞璀璨的宮燈。

    幾名翠袖紅衫的宮女,一個個手持紅燭,蓮步輕移,在雲霞宮裏悄無聲息地遊動著忙碌。

    “張大人,你今天就在這隨我一同用膳吧。”

    慧德太後見時辰不早了,淡淡地吩咐道。

    “諾。臣謝太後隆恩。”

    晚宴開始前,張德迫於形勢,權衡再三。

    終於還是將內廷殺手組的醜事,向慧德太後老老實實地稟報了。

    “什麽?你們內廷居然還出了這等大事?”

    慧德太後聽罷大吃一驚的同時。

    那名影子般垂首站立在她身邊的年長太監,眸子裏精芒一現。

    而後又繼續靜默了下去。

    “張大人,現在的局勢,你有何看法?”

    慧德太後驚異過後,平下心來,向張德發問道。

    “太後,目前雪門關之危已解。朝內局勢,隻怕又會一變。太子那邊,老臣鬥膽妄言,隻怕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會再次滋生出禍端。”

    張德進言道。

    “嗯,張大人此言,正合本宮心意。隻是皇太子目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們也很難抓住對方的什麽口實和把柄,公開將他正法。”

    “太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子雖然把自己關在府裏,深居不出。但是我們可以想辦法將他逼出太子府。隻要他走出太子府,我們就有理由將其正大光明地處決。”

    “哦,張大人對太子一事,有什麽好的想法和建議嗎?”

    “太後,朝中現在的局勢,表麵上看,雖然已經安穩了。但內地裏卻暗流湧動,山雨欲來。其中支持皇太子的勢力,不容小覷。但是那些人,全都是因為看到皇太子還健在,指望著有朝一日,太子能重出朝局,再掌朝政。眼下我們雖然還不能公開處決太子,但是主動權,卻牢牢地掌握在我們的手中。臣是這樣想的,臣打算再派殺手,前去威脅和驚擾太子。同時臣打算派出心腹手下,冒充耿彪派來接應太子出城的軍中高手,前去誘導太子出城。我想那皇太子劉坤,在刺客殺手的日夜幹擾下,麵對出城去與耿彪將軍匯合的誘惑,他一定會冒險一搏的。因為太子心裏很清楚,永安城內,他隻能苟活一時罷了。他的那條小命,隨時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張德大人的這條計策,不能不說是考慮周詳,麵麵俱到。

    對皇太子劉坤眼下的心理狀態,也看得很透。

    “太後,太子殿下隻要經受不住誘惑,相信了我們的人,秘密出城。我們就可以在他出城途中,當場將其擒拿。當場指證皇太子的再次叛逆之行。屆時我們再公開將皇太子正法。我想太子黨人等,在鐵證如山下,也沒有理由和膽子公然反抗我們。隻要皇太子劉坤一除,則皇太子黨羽,失去領頭之人,自然也會樹倒猢猻散,其中大部分,自然會主動站到我們這邊來。至於剩餘的頑固份子,也一定是少數,不足為慮。翻不了什麽大浪。太後您看如何?”

    慧德太後聽罷張德的獻計,並沒有馬上附和。

    而是凝神思謀了一番,冷靜地開口發話道:

    “張大人所獻之策,確為好計謀。隻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還要從長計議。張大人你可曾想過,除去太子後,我們又當如何?這先皇打下的劉氏江山,我們又該找誰最終來繼承?這個問題不解決,皇太子那裏,派刺客殺手去驚擾一下他,是可以的。但是取其性命,則時機尚未成熟。這件事要就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得滴水不露,不容有半點紕漏。否則打蛇不成,反遭蛇咬的話,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對了,張大人,你看摧毀我們京城外圍的殺手組織,究竟是哪一方人馬幹的?會不會是耿彪已經率軍秘密潛迴京城附近了?”

    慧德太後對那股暗中不明底細的敵對力量,竟然重視得很。

    這是內廷左使張德的醜事。

    他本想用皇太子的事情,蓋住這件事,將太後的注意力引開。

    但是太後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中,暗含著重新立太子或是改朝換代的重大抉擇。

    這就不是張德大人,所敢輕易參與和進言的事了。

    現在太後重又將話題引迴到內廷殺手組一事上。

    張德大人,在心中捏一把汗的同時,也暗自為自己叫了一聲僥幸。

    他趕緊順著太後的思路,小心翼翼地應對道:

    “太後,這件事情,臣正在抓緊查找真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這股突如其來的敵對力量,實際上也暗示和提醒了我們。現在的形勢,已經很緊迫。敵人已經開始向京城匯集,且越聚越多,步步緊逼了。”

    “嗯,張大人此言不虛。現在我們是外患剛除,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內部的隱患,就已經又冒出苗頭來。哼,那些人當我婦道人家,是很好欺負的嗎?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一個不要命的,竟敢公開和我作對!公開向我們發出挑戰!張大人!”

    “臣在!”

    “本宮命你,速速查實兇案幕後黑手。不管牽扯到朝中哪一級人物。一旦查實,立斬無赦!”

    “屬下領命!”

    “還有就是,京城禁衛軍龍虎營中的虎營將士,從今日起,也分派給你指揮。此事關係到我們朝廷的臉麵和威信,萬萬不可有失。”

    “臣粉身碎骨,誓保太後江山永固。”

    “至於皇太子劉坤一事,張德大人,你迴去後,將你方才的謀劃,再具體一下,寫個折子,秘密呈送給我。”

    慧德太後繼續吩咐道。

    “諾。”

    張德大人的迴答,響亮而自信。

    “還有無名那孩兒一事,張大人也要重新慎重考慮一下對策。張大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慧德太後說到這裏,用目光逼視著張德的眼睛。

    其目光中的含義,意味深長。

    “諾。臣明白。”

    張德一麵迴答著,一麵暗自心驚。

    難道太後和自己一樣,也懷疑名兒已經迴到了京城?

    太後在吩咐完如何處理真兇一事後,就緊接著說起名兒的事,這其中的玄機?

    實在是有點高深莫測!

    張德迴答完太後的話,背上已經開始有點冒冷汗。

    因為韓無名畢竟是他,親手帶入京城,引見給太後的。

    同時,韓無名還是他公開認養的義子。

    韓無名一事,如果自己最終不能料理好的話,在太後這裏。

    張德深知,自己也是罪責難逃,脫不了幹係。

    名兒呀名兒,大好的前程,你不要。

    卻為了一名女子與太後為敵,自毀前程,自取滅亡。

    你這樣做,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張德大人心中對韓無名又愛又恨的同時。

    又透著幾分不解。

    慧德太後見張德神情間已經開始顯得有點緊張起來。

    她的臉上,這才流露出些微的滿意之色。

    她不再逼問張德了,而是突然間和顏悅色地提醒著張德道:

    “張愛卿,請用餐吧。”

    此時在太後和張德麵前的桌案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酒菜。

    “老臣謝太後恩典。”

    張德聞言,連忙再次起身向太後行了一個禮。

    這才重新坐下來,腰杆筆直,麵色微白。此時一名宮女白嫩的手臂,紅豔的衣袖,在張德大人的眼前,掌著一壺酒,為他案桌上的酒杯,倒注美酒。

    張德目不斜視地看著麵前那名宮女白嫩的手臂。

    目光連微微向上抬起一點,去看清對方容貌的舉動,也沒有。

    此時由於有宮女在他們麵前近距離地伺候。

    所以太後和張德都心有默契地不再說朝廷上的事了。

    他們全都耐心地沉默著,一直等到伺候用餐的宮女,全都忙活完,退下去以後。

    才再次準備開口談事。

    此時永安城內,已經是萬家燈火,暮色深沉。

    一彎淡淡的月牙,恍如一枚精巧的飾物,在纖雲淡霧中,明明滅滅。

    而初春的風,還隱含著冬末那來自北方的寒氣,吹在人的臉麵上,依然是生冷生冷的。

    隻是這生冷的風中,似乎還隱隱透著一絲淡淡的殺氣。

    雲霞宮裏,在宮女們剛忙活完退下去的當口。

    突然一陣風,偷襲般潛入,吹襲到太後的身上。

    將太後的衣袂,吹得向後飄揚而起。

    一縷絲絛,飄揚到太後身邊那名影子般垂目靜立的年長太監的臉頰上。

    那名年長太監,感應到這陣風後,白眉聳動,雙目豁然睜開。

    一束閃電驚鴻般的目光,從他的老眼中射出。

    張德大人坐在慧德太後的下首,也是驀然間神色一變。

    全身上下,迅即下意識地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

    慧德太後將張德大人的表情,看在眼裏,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張大人,你這是怎麽了?”

    “太後,是殺氣!是臣突然間感應到一股巨大的殺氣!那個幕後殺手,隻怕,隻怕此時已經潛入進京城了。”

    張德大人的臉上,在緊張凝重之餘,還隱隱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議的驚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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