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以殷末簫的修養,在看到被放在麵前的那本《至衡律典》後,眼角亦輕微抽動了一下,他現在很好奇,多嚴苛的律法才能編出三寸厚的書。


    儒門法宗的律法可還不到一寸厚。


    法門的條律與之差不太多。


    這個厚度,已經非常正規正式,八成以上的派門都達不到這種程度。


    結果,眼前這三寸厚一本《至衡律典》。


    算是給殷末簫開了眼界。


    藺重陽提起茶壺給兩人添了茶:“請。”


    “多謝尊駕。”道謝後,法門教祖按部就班先觀看法宗使用的律法,不能說無可挑剔,但整體來說沒有大問題,並不像麵前之人說的那麽差勁。


    錚——


    拂過的山風撥動著琴弦,萬壑鬆風,曾被戲稱為琴中板磚,然其本身確實有巍然之勢。


    略顯深沉的紅褐色琴身上纂有高山之景,飾有金色紋路,或呈雲紋,或似樹幹,琴尾與琴首呈現出更深沉的玄色。


    琴尾有碧玉所成之青鬆點綴其上,琴首不僅有青山盤踞,古鬆更顯蒼勁。


    華麗的流蘇自左側“枝幹”垂落。


    藺重陽引山風為奏,端起茶盞品茶,坐在對麵的殷末簫亦飲茶緩了口氣,收拾思緒,而後翻開了麵前的《至衡律典》。


    就,內容竟然還挺正常。


    完全沒有他先前猜測的嚴苛。


    隻是十分詳細,且注解比律法條例更多,應當是擔心執法者自作主張。


    從儒生入門後應當學習哪些內容,到結業後會得到多少補貼,以及講師的具體月俸,都清清楚楚的寫在《至衡律典》之中,諸如責任與義務,以及身亡之後可以選擇的後事安排,事無巨細,簡直令人發指,至少殷末簫此前沒有見過。


    好在,律典中沒有規定儒生的衣著與飲食。


    隻是詳細卻不死板。


    但一些常見或不常見的案例,律典中都提供了解法與判決規範,對於法學者而言,這本律典本身就已經是無上財富。


    哪怕是殷末簫亦自其中學到了很多,那是與主流江湖完全不同的思路與角度。


    所以說,這本《至衡律典》其實根本不厚。


    它不僅不厚,而且很薄。


    殷末簫能在現有基礎上再次對其注釋,厚度至少能翻個三倍,從律法之中,他能夠看出這一脈風氣如何。


    同時也能看出編纂律法之人的性格,其中包括支脈的待遇都有規範,唯一的缺點……


    死罪有點多。


    對先天人的要求遠比對尋常儒生更嚴格。


    越是身居高位,限製越多。


    與絕大部分派門的律法完全相反,先天人犯錯罪加一等,若是掌權者,則要再加一等。


    儒門法宗也有儒門中人犯法罪加一等的條例。


    注解也簡單,三教先天,享有比尋常人更多的資源與權力,更高的地位伴隨更多的責任,嚴以律己方能嚴以律人。


    犯法,該償命償命,該下放下放。


    《至衡律典》中有規範的上升路線,律法越嚴格待遇越好,不論俸祿還是武學。


    隻要安份守己,理論上可以保送太初成就,成套的武學更不用擔心看不到前路,除非真的天賦差到無藥可救,然而隻要積累足夠的功績,總部這邊可以協助進行洗經伐髓。


    空穴來風,儒門位列三教之首不無道理。


    殷末簫也在其中看到了前路。


    加入儒門能夠為天下蒼生做更多的事,三教法宗同樣不是花架子。


    不過,等殷末簫迴過神來,已是數日之後。


    “這幾日有勞尊駕。”


    他正欲起身致謝卻被藺重陽攔下,茶盞中的溫度與數日前相同,仿佛時間曾在那一刻停止,隨著他迴過神重新開始流動。


    “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這三分薄麵,看來還算有點用處。”


    “尊駕過謙了。”


    “儒門法宗方麵會遣人與先生對接,往後,還要有勞先生為內務費心。”


    “自當如此,不敢稱有勞。”


    “哈。”


    “不知尊駕是否方便,我有一些細節,想要請教尊駕。”


    “先生請。”


    “詳情聽說……”


    殷末簫的問題有部分受時代局限,但他比襲滅天來能理解藺重陽,理解,而非了解,兩人的意識形態很契合。


    雖然在細節上同樣存在分歧。


    藺大劍皇不說殺業滔天,那也是滿手血腥。


    遙想他年輕時,畢竟走過以暴製暴的道路,以殺救世,以殺護世,以殺血仇,如今勉強能說一句修身養性。


    隻要將眾人團結在同一麵旗幟之下,對藺重陽而言便已經足夠,其他方麵,隻能說邊走邊看,因為人都是主觀的生命。


    而且,殷末簫也不是完全不認同,至少他麵對那些問題時找不到更好的解法。


    宏觀來看,他們均是身先士卒之人,均會明知不可為而盡力為之,隻要力所能及便全力以赴,不會因為所謂費力不討好便不去做、不去麵對,哪怕落實到細微之處會有分歧,但兩人所為之事本就有所差別,如果說藺重陽是打天下的那個,殷末簫便是能夠幫他治理天下之人。


    平定亂世後更需要律法,法、情可以兩全,當政者該學,身居高位者更該學。


    微觀來看,藺重陽遠比殷末簫更唯我。


    正如先前與襲滅天來說的那些。


    總之,兩人相談甚歡,引以為友,殷末簫也知曉了萬壑鬆風的特殊,是琴,是板磚也是劍匣。


    兩人論道三月有餘,儒門法宗方麵尚玉裁親身前來南武林拜訪,殷末簫與藺重陽告別,他確實需要迴返法門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藺重陽隻是給文風穀那邊傳了信,將事情的經過與結果告知寂寞侯。


    至於他本人,三個月前自北境南下,如今再迴去未免無聊,就在藺重陽思考接下來的行程時,寂寞侯那邊給他發來一封迴信。


    一封求助性質,但對他來說有些為難的迴信。


    眾所周知,藺大劍皇不會術法。


    他能夠使用的手段其他人看不明白,但將其轉化成術法,無疑是在為難他。


    而信中的內容確實有點意思,很有想法,於是藺重陽反手把燹王推薦給了師侄,種樹的事找專業人士合適,正好他們小兩口前些年又迴到苦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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