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衰族衰,王殞族滅,以祖玄翨之性格,必然不會將噬玄祖擊殺,但他們會一同沉睡,昆侖靈族與窮奇族雖不至於因此滅族。


    但。


    先前身亡的族民,也不會複生,兩族在多年征戰之後,皆失去了繼續興戰爭霸的底蘊。


    局勢,被維持在了某個平衡。


    確實是祖玄翨之性格會做出來的事情。


    究其原因,除了要維持善惡平衡,還有更為關鍵的一點,在久遠之前,昆侖靈族之元靈與窮奇族之祖獸曾為一體,因不明原因分裂。


    就是有這一層關係存在,才會帶來戰火,不過知曉這段秘辛的人極少。


    奧古昆侖自封,窮奇族應當也會隱世。


    自混沌時代存留下來的族群,如今隻有人魔兩族持續活躍,其他各族都有各自的問題。


    這一想法,截止瑟九琪翻到書信的最後一頁。


    “此事你要去處理嗎?”


    書信最後一頁之中提到,丘山百妖路異動,不僅襲擊過附近城鎮,還劫掠商道,甚至吃人,現場隻有血跡存在。


    前往百妖路問罪者,儒生,道士,僧人。


    皆有去無迴。


    接迴書信的藺重陽,眼簾微闔,長長的睫毛將目光遮掩:“我本打算將他們留給後輩解決,迴頭再看,這個決定果然還是太過仁慈。”


    “丘山百妖路,是妖族生存的地方?”


    瑟九琪似是想起了什麽,開口詢問了一句。


    “當年由鬥神血泣開創的所在。”


    “是他。”


    一道黃發中摻雜著幾縷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瑟九琪腦海中,其性狂傲好戰,昔年戰敗之後出走冥界,此後再無音信,未曾想也開創出一份霸業。


    可惜妖族後輩不賢不孝,這份基業……


    怕是保不住了。


    “鬥神血泣轉世之後,百妖路分為黑獄,無始暗界以及怪樂地,六百年一治權,如今算下來應該傳承到了第五代治權。”


    出言同時,藺重陽將書信遞給妻子,這件事是通過一層層上報傳上來的。


    也就是說不止德風古道知曉。


    算算時間,三教審判庭那邊應當已經接手。


    百妖路的目的,無非是以此舉來試探佛鄉,那佛門方麵,必定會根據此事做出應對。


    “在初王轉世的前提下,五代亂政已然不差。”


    瑟九琪也未料到,鬥神血泣竟然轉世,也隻有初王出現狀況才會產生這種問題,想來是當年那一戰留下的傷勢所致。


    他還是給出了一個相當中肯的評價。


    “亂政,與我何幹?”


    “但進攻城鎮,劫掠商路,吃人。”


    清冷的聲線聽不出喜怒,態度卻極為堅決。


    百妖路亂政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但傷害到百姓,就不止是他們的事,站在苦境百姓的立場,天佛原鄉出手針對百妖路,實乃大快人心之舉。


    此番若他們直接去攻佛鄉,便是雙方之事。


    但,利用城鎮與百姓進行試探。


    那便是另一迴事了。


    一係列變數,讓百妖路保有更多實力,所以在多年修養之後,變得膨脹了嗎?


    “萬死難償其罪。”


    直至最後一字落下,此時此刻,瑟九琪才對自己這位好友,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與了解。


    「就算是衛護蒼生之人,也並不是真的在乎天下蒼生,而是因為敵人危害了他們的利益,或者傷害到了相關之人,他們不過是因此反擊。」


    「蒼生,百姓,族人,不過是一塊牌坊。」


    「從未將他們放在第一位,卻與他人說,自己和他們站在相同的立場,站在同一戰線。」


    「九琪你說這不可笑?不荒謬?不諷刺?」


    「隻有人,才能真正理解人。」


    見到友人的態度後,瑟九琪再迴想昔日兩人的那些談話,方才能夠理解其中深意。


    “所以,此番佛門方麵會出人解決此事。”


    …………


    轟隆隆——


    丘山百妖路之外,黑雲壓城,悶雷陣陣,似在預示暴雨將至。


    “菩提作樹原非相,玉鏡生塵豈是心?勘破因果無來去,笑對玄機忘古今。”


    一道身影出現在視線盡頭,手持一杆通體朱紅的長槍,接近兩尺長的槍頭形似火焰,飾以金藍兩色紋路,其名火中斬,乃滅度梵宇之兵刃。


    比起長槍,這般形製或許稱其為長刀更合適。


    「他們所造的罪業,就這樣了結嗎?」


    「此地人人通熟佛法,卻沒人懂得公道嗎?」


    「殺業無數,如果僅施渡世三昧,便得救贖,對犧牲者而言公平嗎?」


    「為何善者就該原諒?為何惡者得享慈悲?」


    「若說因果有道,那這報應,為何不能親手討還?」


    昔日,問菩提對佛提出疑問,佛卻遲遲不言。


    滅度梵宇宗旨,乃是引惡入善,渡魔成佛,那是一條救世路,並非是為了滿足人之私譽,而是將那冤冤相報的仇恨斬斷。


    縱受眾生之怨亦不曾悔,乃大慈悲之心。


    彼時的問菩提懷有一腔熱血,對於這樣的佛斷然不認同,於是,他提劍去討了一個公道。


    但此舉也觸犯了梵宇之法:以修者之身,私刑殺害皈依僧眾,知法犯法。經審判,最終伏法於聖器佛牒之下,結束了第一段人生。


    因果循環之下,因果之子,迎來第二段人生。


    彼時,因為師兄佛劍分說親自出手,才使問菩提對自身理念愈發動搖,甚至鑽了牛角尖。


    獨自思考,參與三教對厲族之戰,在共修中結識了來自其他教派的朋友、前輩,在交流辯論的過程中,問菩提對過往逐漸釋然。


    後又在劍皇之處以一茶問心,終知錯在何處。


    當道路逐漸清晰,當熱血不再盲目,從前的愣頭青終於成長,開始嚐試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問菩提不怨梵宇之法加諸於己身。


    隻是,心中依舊有悲,悲此法不能警惡護生。


    長久以來,問菩提參與過天都的建立,參與過天都律法的編纂,見證了時代變遷,也見證了盛世正在被建立,親手促進佛門改革,拜訪過三大源流之一的雲鼓雷峰,遊曆過雷峰下的那座雷音城。


    應了當年那句:佛法唯心,紅塵為心。


    參與過各種各樣的公案,聽到過不同人對渡世三昧的態度,也見過它在他人手中大放異彩,道路在實踐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雲鼓雷峰腳下,那座雷音城的存在,讓走在求道與實踐道路上的問菩提看到了答案。


    那麽,一切的一切,迴到了最開始那個問題:


    「比丘殺人,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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