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久等了,錢小姐,如果方便的話,這次會麵的時間,往後順延好嗎?”


    “不要緊的劉老師,其實沒兩分鍾——倒是難得你遲到,是出門吃午飯?”


    “公安那邊請我過去諮詢個案子,迴來交通有點堵。錢小姐你呢?這次倒是比平時要早到,吃過沒?”


    “吃過了,就在樓下吃了碗麵。”錢小姐講,神情有一絲失落。


    劉瑕抬抬眉毛,“那你是到得早,今天沒上班?”


    “沒有,”錢小姐猶豫一下,搖搖頭,“工作辭掉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怎麽講?”


    “說起來……也是我不好,”錢小姐就像是拿考卷給家長簽字的壞小孩,縮頭縮腦的,語氣閃爍又心虛,“上周嘉伯不是感冒了嗎,我就想……哎呀,劉老師,和你老實說,就是從你這裏出去以後,我實在也是忍不住,就給他買了一隻雞燉湯送過去……”


    見到劉瑕沒有訓斥她的意思,她的聲音稍微大了點,但態度依然自知理虧,“沒想到嘉伯新女朋友也在……最後……要鬧到公安局。”


    劉瑕神色一動,錢小姐又急急忙忙解釋,“最後沒立案,沒立案的,警察講這個怎麽立案,我是去送雞湯的,又不是去送刀子的——”


    講到這裏,她有一絲得意,但轉瞬又消沉下來,“不過,嘉伯把這件事和我們總監說了,總監前幾天找我談話,你知道,我們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上海統共也就這麽幾家公司,他覺得我這麽做……影響不好,傳出去對公司名聲不利。”


    “所以,他希望你主動離職嗎?”


    “沒有,那倒是沒有,其實總監對我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來都很照顧我,他是關心……”錢小姐黯然說,“是我自己覺得對不起他,想想,這麽大的人了,一事無成,還做這樣的事,讓朋友為我擔心……”


    她哽咽起來,“我想辭職休息一段時間,總監沒許可,還在辦手續——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搞,反正不管怎麽說,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講了。”


    劉瑕點點頭,目光垂下,看到錢小姐腳邊的購物袋,“所以,過來這邊之前,還到商場拉拉卡,慶祝一下休長假,是吧?”


    錢小姐的眼神跟過去,倒也笑了,“哎呀,愛馬仕歸愛馬仕,其實一條絲巾也不貴啦,劉老師你別擔心,我積蓄還是有點的,再講最近代購也賺了一筆,其實上不上班,真的沒什麽。”


    “你不是說,代購隻收成本,不求賺錢嗎?”


    這個問題,搔到癢處,錢小姐的臉一下就亮了起來。“講是這樣講,總是稍微賺幾塊錢手續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這裏特別便宜,訂單真的很多的,代購又不包快遞的嘍,快遞費裏又能掙幾塊,再講我量很快就做起來了,日本那邊貨源就好講價了呀——剛好我有個小姐妹在日本,幫我聯係廠家,直接走批發價,你想,日本貨源過來,快遞幫我包好分別發貨,我每天就發發朋友圈,和快遞溝通下,淨賺呀。我同我媽媽說,這個做得好,以後轉做一級代理,上不上班其實真的無所謂了。”


    看到她自己調節過來,甩盡陰霾、神采飛揚的樣子,劉瑕也不禁莞爾:像錢小姐這樣的女人,有一種異樣的生命力,她做的事當然不太正常,但作為旁觀者來講,與其說是討厭,倒更有點欽佩。


    “那,這麽多客戶了,還關注得過來嘉伯的朋友圈嗎?”她問。


    “當然!我幫嘉伯他們特設一個分組,別的客戶來加我,朋友圈我全部屏蔽掉的。”錢小姐快樂地說,但很快意識到劉瑕的意思,又低沉下來,“但……但我還是想改的,劉老師,真的,你看我現在工作都做不下去了,這個毛病我真的想要改掉的。”


    這樣的話,錢小姐說了30多遍,次次都沒有下文,劉瑕本已絲毫不會相信,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該給錢小姐什麽,一些勉勵,一些分析,一些‘我在努力’的自我安慰……但今天她並不打算繼續這個節奏。“真的想改嗎?”


    這個挑戰性問題,雖然問得雲淡風輕,但依然讓錢小姐眼睛睜大——節奏上的改變,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但此時此刻,於情於理,隻能抵死不認,賭咒發誓。“當……當然了,不然我幹嘛來看醫生啊,劉老師,一周開支一千塊,我好請個住家阿姨了。”


    劉瑕笑笑,給錢小姐加了些茶,“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錢小姐,今天不算時間了,慢慢聊。”


    錢小姐的不安之情略增,“劉醫生你講——”


    “其實講起來你肯定也知道的……”劉瑕把肖恩華和方立的案子,刪繁就簡講給錢小姐聽,這個八卦,轟動本城,錢小姐當然聽說過,並且表現出極強的興趣。“哎呀!劉老師,你這麽厲害啊!警方都要請你當顧問!我太佩服你了,我真正太佩服你了——”


    聽完了整個案子來龍去脈,錢小姐當然也是唏噓連聲,“那保險公司還要賠錢?真正哪有這樣的事!就不能把錢賠給他們,狼心狗肺的東西!活該他們被高.利貸追著跑,惡人自有惡人磨!哎喲,就是這個未婚妻太太可憐了,叫人哪麽忍心,十年青春啊,就因為男朋友衝動,現在好了,人也沒了,錢也沾不到手,肚子裏還一個拖油瓶,真是稀裏糊塗,賠到家了。”


    “是啊,方立是滿可憐,一念之差,自己命也斷送了……其實就是不送命,他也沒有好結果,技術科已經還原了現場,他挺不過審訊的——錢怎麽都是拿不到,他還要去坐牢。”劉瑕說,“他的這個決定,是很不明智,錢小姐,你猜他為什麽會這樣做?”


    “為什麽?”錢小姐不知‘大禍’臨頭,依舊興味盎然。


    “因為方立放不下。”


    “放不下?”錢小姐疑惑,“你是說那50萬?”


    “是也不是,”劉瑕說,“錢小姐你講,以方立的職位來說,工作八年,也沒有奢侈消費,攢下90萬,肖恩華對他,算優厚嗎?”


    “嗯……這個倒也很難說,”錢小姐在計算上是尤其有天賦、有興趣的,她掐掐算算,“按你講的,肖恩華前幾年賺頭大,方立算是他們公司副總對吧,前幾年外貿黃金期的時候,其實一年給副總開個一百萬都有的,到現在攢出90萬來說,普普通通的,肯定是比對一般員工強,但要說多好,我個人看法也不見得。”


    “這就是梁婷和方立經常發生矛盾的一點,”劉瑕說,“梁婷在審訊裏一再提到,也許是無意識地感覺到了這一點的重要——她一直希望方立能接受大公司拋來的橄欖枝,進入更大的平台工作,這樣穩定性更強,發展前景也更廣闊,但方立則始終堅持跟隨肖恩華,認定了肖恩華對他不差,留在肖恩華的公司,他的前景會更好。”


    錢小姐若有所悟,“到底肖恩華最後還是沒能對得起他,唉,這樣講,他一時衝動,其實也是情有可原了。”


    “情有可原嗎?”劉瑕反問。


    “至少肖恩華也有錯吧。”


    “錢小姐,有句話,我一直覺得很有道理,”劉瑕說,“每個人都選擇自己的軌跡,實際上,在兩人走到最後這一步之前,方立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迴頭,年中他發現肖恩華陷入極大的經濟危機時,他可以離開,肖恩華向他借這筆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50萬時,他可以拒絕,他有很多機會把這50萬變得不再重要,即使是現在,以他的資曆,要找一份薪水優厚的工作也不是難事——這樣想的話,你會發現,他其實遠遠談不上陷入困境,50萬摧毀不了他的人生。”


    錢小姐若有所悟,劉瑕說,“在明知自己的50萬已經拿不迴來之後,方立自己依然選擇了和肖恩華一起前往南非,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軌跡,如果不是地鐵站的意外,我們可以想象,方立會和肖恩華一起去南非,坐視他被槍殺,肖恩華的家人拿到巨額賠償,然後等待著肖恩華的妻子從某個隱秘的渠道拿到肖恩華的遺囑,把50萬還給他,或者還要加倍奉還——即使這隻是一個很渺茫的希望,即使他明知不可能,但他也依然會等。”


    “但……她未婚妻不是說過嗎,方立其實知道了肖恩華不打算還錢以後,是很生氣的。”錢小姐怯怯地說。“都知道這一點,都自己說過‘肯定不會還錢’了,難道還會等嗎?”


    “至少從事實來看,方立並沒有搶先謀殺肖恩華,並偽造成自殺的意圖,這是一次臨時起意的殺人,天時地利人和,環境的便利促使他釋放了自己的恨意,但如果沒有這個巧合,是的,方立是會繼續自我欺騙下去的。”劉瑕注視著錢小姐,“就像他明知自己得到的並沒有比行情價更高,但卻一直在重複‘肖老板對我恩重如山’一樣,他會始終自我欺騙肖恩華給他的比別人能給的要多,錢小姐,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錢小姐露出不安表情,就像是一處瘡疤被人觸碰,又似一頭落入陷阱的小動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已無力逃開,隻能如著魔般配合,“……為什麽?”


    “因為承認事實,就等於否定過去的自己,”劉瑕輕聲說,“有的人是很難做出這個決定的,這種人不適合炒股,他們永遠不會認賠離場,也就永遠都不能及時止損……錢小姐,你和嘉伯,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是吧?”


    錢小姐雙肩一顫,她脫口而出,“你怎麽能猜到——”


    看了劉瑕一眼,話又斷在嘴裏,她自失地搖搖頭,笑比哭難看,“有……沒到三個月,孕激素不足……自然流掉了……”


    “刮宮痛伐?”


    錢小姐的眼淚落了下來,掩麵低泣,輕輕點頭,“痛的……你想象不到,劉老師,你想不到有多痛……”


    劉瑕送上幾張紙,“錢小姐,你什麽事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但做人其實也不是不爽氣。我想,這個不幸,不會讓你生出怨氣,兩個人兩情相悅,有了愛的結晶,是件喜事,即使發生意外,那也不怪嘉伯,是你願意為愛人承受的損失,隻要他是愛你的,這份愛就抵得過苦——隻要他愛你,就都是值得的。隻是……你沒想到,嘉伯那麽快就移情別戀,同你說了分手,是不是?”


    錢小姐已說不出話,她超大聲地擤鼻涕,抽息著拚命點頭。


    “對嘉伯來說,戀愛已經結束,他對你也許還有愧疚,但可以麵對這個事實。但對你來說,困難的不是承認嘉伯已不愛你,最困難的是,承認你曾錯認了嘉伯,原來在你滿心以為他還愛你的時候,他的愛情早已經變薄變淡……很多剛失戀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很笨,錢小姐,其實你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愚笨。”劉瑕說,“你做不到方立未婚妻的灑脫,她一確定自己押錯寶,立刻割肉走人,你和方立一樣,都困於自我欺騙的軌跡中。方立那一推,與其說是一時衝動,倒不如說是情結的爆發,他做不到自己從心結裏走出,隻能毀掉造成困境的客體肖恩華,這和仇恨、報複無關,隻是在那時那刻,他等不到別人出手,也不能接受別人履行,這種摧毀,隻能由他自己來完成——他已經模糊了思想與現實的邊界,遺忘了這麽做會產生的種種後果。”


    她幹脆把一整個紙巾盒都給了錢小姐,“錢小姐,你對嘉伯的騷擾,也在於邊界的模糊——對你的潛意識來說,現實是錯誤的,它在鞭打著你盡快改正,再製造出一個愛你的嘉伯。但這種行為,真的能奏效嗎?——方立即使不死,也要服刑,一生幾乎全毀。”


    “當然,你不會這麽過激。”劉瑕柔聲說,“但錢小姐,這世界,不是繞著你來旋轉,你看,嘉伯也是會報警的。”


    錢小姐的雙眼瞪得圓大,像是第一次認識劉瑕,又或者第一次認識自己,她左右躲閃著劉瑕溫和的視線,囁嚅說,“我……我不知道,劉老師,以前……以前別的諮詢師,從來沒給我講到這點……”


    “因為他們一旦試圖開始和你分析心理,展現出真正解決問題的決心,你就會把他們換掉。”劉瑕說,“錢小姐,你的爆發要來得細碎而持久,甚至於你和它已經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共生,甚至於排除外人的幹預——你很滿意我的服務,恰恰就是因為我明白你的需求,從沒想過去幹預什麽。”


    “我……我……”錢小姐訥訥不成言,她忽然站起來,但又坐下,雙手在腿上絞成麻花。


    屋內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劉瑕說,“沒有關係的,錢小姐,指出問題,並不代表我一定會強迫你去解決它,你可以選擇結束這個也許不那麽愉快的話題,下次會麵,繼續一如往日——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也可以換個諮詢師,我會為你轉介。”


    這句話有效地緩解了錢小姐的慌亂,她的表情鬆弛多了,咬著下唇,一邊擦眼淚一邊東看西看,偶然深思熟慮地瞥劉瑕一眼。


    “那……”過一會兒,她終於重新找迴了節奏,“那,劉老師,你為什麽要說這個?”


    事兒已經成了,劉瑕清楚地知道這點,她看著錢小姐,就像是看著一本打開的書——隻是不像是錢小姐,這種掌控感,並不會讓她沉迷與自得。


    “因為我想要你知道你在做的是怎麽樣的選擇,錢小姐。”她說,眼神懇切,看進錢小姐雙眼,語氣穩定、緩慢,仿佛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有一部分的你,一直希望改變,那部分的你,會讓你在辭職時感到愧疚和難過,那部分的你,讓你持續不斷地來尋找幫助,那部分的你就像是在暴風圈裏大聲呐喊,但所有求助的聲音,都被情結遮掩。我想讓你知道,錢小姐,其實你並不孤獨,你有地方可以求助——也許這麽做稍微違背了心理諮詢的規範,分析得太多主動,但我願意承擔這個風險。”


    一個不為人知的事實是,這種純粹善意的關心,雖然需要一定程度的演技,但往往是瓦解所有諮詢者的利器,常常處理負麵情緒的個體,往往更不能對付善意,錢小姐的防衛,在劉瑕的情感表現前土崩瓦解,她捂著嘴,又一次無聲地掉起眼淚。


    劉瑕沒有打擾她的宣泄,錢小姐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哭了一段時間,然後又開始特色擤鼻涕,她幾乎用完了一整盒紙巾。


    “每個人選擇自己的軌跡,是吧。”她低著頭整理沙發上的紙團,鼻音還很濃重。“隻能幫助想要被幫助的人——把你介紹來的齊老師也這麽說過的,我問他為什麽不給我做諮詢,他就這麽說了一句,我其實當時還真沒明白。”


    “齊老師水平的確很高。”劉瑕說。“他也是我的心理督導,如果你想要迴去找他——”


    “我不想迴去找他。”錢小姐說,“劉老師,假設……隻是假設……如果我真的想要治療的話,你打算怎麽開始?”


    劉瑕沒糾正她的錯誤用法,諮詢和治療其實不完全一致,“那下次諮詢,我們會從探索心結的成因開始,找到解開心結,克服這種應對模式的辦法,這會是個漫長的過程,也許不乏反複。”


    “探索成因。”錢小姐重複說,她笑了一下,“探索成因……聽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


    劉瑕笑笑,“當然不可怕,這是個治愈的過程,不會每次都和這一次一樣痛苦的。”


    “好吧。”錢小姐把紙團全收集好,丟進垃圾桶,拍拍手說,“那就試試看唄,下周還是這個時間對吧劉老師?”


    劉瑕點點頭,站起來送錢小姐,錢小姐的眼神沒和她對上,而是落在反光玻璃上,“哎喲!我的眼線!劉老師,借你們洗手間用一下噢,哎喲哎喲,真的糟糕了——”


    借著眼線,她順暢逃開,碎步跑到辦公室門口,忽而又停下腳步,迴頭一盼。


    “劉醫生?”


    “嗯?”


    “謝謝你。”錢小姐頂著兩個熊貓眼,對劉瑕淺淺一笑,又輕輕欠身。“謝謝你。”


    劉瑕也不禁失笑,“不客氣。”


    #


    送走錢小姐,劉瑕略事休息,迴到辦公桌前,沈欽早發來了十幾個花癡表情。


    *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完全滿意!!這下什麽都明白了!!*


    *【心】不過,比起方立的心理,我更喜歡的還是劉小姐在諮詢時的英姿!【心】【心】【心】【心】舔舔舔舔,舔了好久屏幕!*


    ……這人可還真是,這都什麽惡心的比喻。劉瑕往後靠了一下,禁不住微皺眉毛,而沈欽肯定看見了她的表情,他變本加厲,發來了好幾個小動物舔人的表情。*不過,話說迴來,我真的覺得你的諮詢滿發人深省的,其實,很多人的心理問題,是不是也能簡單地歸結為‘放不下’呢?*


    *你這就和把所有過得不開心的人都簡單歸結為‘心理障礙’是一個道理,*劉瑕說,她巧妙地切進話題,*但,是的,可以這麽說,有很多心理障礙,都可以用‘放不下’來概括。*


    她頓了一下——就像是抽出一把籌謀已久的刀,總會有些猶豫——隨後繼續鍵入,*就像是你……沈欽先生,對我來說,你也是某種程度的‘放不下’*


    沈欽並沒有迴複,剛才那玩笑的輕鬆氣氛,不知不覺,已經一掃而空,但劉瑕沒有如之前一樣放棄,她知道沈欽在看,*和錢小姐一樣,你的許多行動,也體現出了你對於幫助的渴望,沈欽先生,你知道自己出了一點小問題,需要介入,你也渴望得到專業的幫助——你一再和我發生接觸,對於我經手的諮詢案例,興趣非比尋常的濃厚,這都是明確的信號,我一直能感覺到這一點,隻是,我還不知道阻礙你接受幫助的‘放不下’是什麽。*


    *當然,選擇權永遠在你,就像是我對錢小姐說的那樣,每個人都在選擇自己的軌跡。隻是,我想說的是,沈先生,雖然我絕對不是你所說的,‘s市最好的心理諮詢師’——*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沈欽的迴應,*你就是*。


    劉瑕刪掉了打出的拚音,重新接上沈欽的話頭:現在,她需要表示出一些誠意,而適當的示弱,能讓沈欽獲得更多的安全感。*不,我不是,事實上,僅僅是今天,我就做了兩件不專業的事:1我明示你旁觀諮詢,這是對案主*與諮詢倫理的極大侵犯;2我違背錢小姐的個人意願,對她進行了侵入式的諮詢技巧,這是對專業知識和技巧的濫用。*


    *所以,我不會承認我是個好的,甚至是合格的心理諮詢師,但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誠意,沈欽先生,我觸犯這兩條禁令,恰恰是為了向你展示我的能力與決心。*適當的示好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有能力幫助你,錢小姐證明我的能力,我很想幫助你,我的行為證明我的誠意,沈欽,雖然你曾拒絕過我的諮詢邀請,但現在,你能讓我幫助你嗎?*


    沈欽又沉默了數秒——好像還在迴味,但好事是,他沒有再度迴避交流。


    *我明白了……方立是給錢小姐準備的,錢小姐是給我準備的,這是個三連環的套啊!靠!我居然還特麽一腳踏了進來——【兔斯基用磚砸頭.gif】*


    他發了幾個懊惱的表情,但劉瑕並沒有被逗笑的閑情,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瞳孔微縮,雙手不自覺地輕握成拳——她在緊張。


    *沈欽先生……*


    *好啦好啦,*沈欽又發來幾個笑臉,像是對她的無奈做出的痞笑迴應。*我需要幫助嗎?也許是的,不過,我接受過很多心理諮詢,效果都非常不好,我覺得心理諮詢對我不會有任何幫助的。*


    *那是因為你沒有和我一起諮詢。*


    *我真的在很多專家那裏諮詢過了,真的,比如說xxx\\xxxx……*


    *他們不是我。*


    *但我絕對不會接受你的諮詢的。*


    劉瑕擰起眉,她感受到一種陌生的情緒——片刻後,她才意識到這是煩亂,也許還有一點點挫敗,不是被沈欽的孩子氣煩得不行的那種,要更深入,更認真,在這個‘錢小姐’跟前,她也有了別的諮詢師一樣的反應——


    同樣罕見的,她手指比思維動得更快。*為什麽?*


    *因為……*也許是體會到了她的情緒,沈欽迴得很慢,*嗯,因為……*


    劉瑕索性把鍵盤往後一推,盤起手瞪住屏幕,她沒注意到,但她的腮幫子已有些鼓,氣鼓鼓的那種鼓。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這幅畫麵也許引起了幾聲輕笑——又也許沒有,畢竟在現實中,沈欽的情緒,一向不曾這麽外露。


    但不論如何,他的迴複速度,終於迴複了正常。


    *我永遠也不會接受你的諮詢……*他說,*那是因為……*


    *因為,我喜歡你呀,劉小姐。*


    *有時候,你也真夠笨的:)*


    *不過,我喜歡:)*


    *【心】*


    *【心】*


    ……


    *【心】*


    *……*


    *【心】*


    ……


    *【心】*


    *【心】*


    *【心】*


    *【心】*


    *【心】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歡。*


    *:)劉小姐,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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