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洗完手出來,在二樓走廊處,突然撞見了一個他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的人。


    是蘇執舒。


    “呦,這不是蘇總嗎?怎麽混到這來了。”


    兩兄弟相見,氛圍說不出來的冷冽。


    蘇執聿聽到蘇執舒的聲音,目光落到了對方身上,蘇執舒這兩年過去,周身看起來氣質比從前成熟了不少,隻是性格還是依舊這樣幼稚自大,站在那裏揣著兜對著蘇執聿張嘴就陰陽怪氣:“我以為你鬧這麽大動靜,從家裏出來是要做什麽大事業,現在都從蘇總混到蘇總監去了。”


    蘇執聿嗤笑一聲,像是很無所謂蘇執舒這些刺耳的話語:“我想放慢一下生活步調,過一下自己的生活,怎麽了嗎?”


    蘇執舒卻認為蘇住聿說這些話不過是故作逞強,明明以蘇執聿的性格絕對不是這種願意屈居在一些能力不足的人手底下的,從胡春躍那老狐狸那裏離開也可能是因為遭受了不公正的對待才離開。


    蘇執舒模仿蘇執聿的語氣:“還放慢步調,這話留著騙你自己去吧。”他對蘇執聿譏諷道:“你以為出來跟你在家裏一樣,誰都要讓著你?這迴栽跟頭了吧。”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蘇執聿麵無表情,聽蘇執舒在這裏自以為是的幸災樂禍,很不耐煩,又到現在認為已經完全沒有再和蘇執舒表演兄友弟恭戲碼的必要。


    蘇執舒已經說了這麽多,蘇執聿迴了這麽一句嘴,他就表現得像是大受刺激一樣對蘇執聿說道:“跟我有什麽關係!你說跟我有什麽關係!?”他朝前邁了一步,臉上怒意淩然:“你倒是從家裏說走就走了,撂這麽個爛攤子給我自己一個人撐著,你他媽有沒有良心啊,爸媽白養你了,你個不孝子!這麽多年你說斷絕關係就真的一個電話都不打,你還是不是人啊!”


    “當初是爸讓我滾出去,說權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他那是氣話。”蘇執舒這時候望著蘇執聿,語氣裏是說不出的咬牙切齒,似乎對蘇執聿的冷心冷肺深有了解:“你那時候說要走,說不帶走蘇德的任何,你也是氣話嗎?”


    “真是個沒心肝的。”


    蘇執聿本來就喝了酒,這時候被蘇執舒這些喋喋不休羞辱的話激起來情緒,但是他知道和蘇執舒這種人在這裏浪費時間是很沒有必要的。


    “讓開。”蘇執聿邁開腿走過去,目不斜視,像是根本不屑於給予蘇執舒目光一樣:“我要迴家了。”


    “你說的家是那老舊小區的小破房子嗎?”


    蘇執聿腳步一頓,蘇執舒望著他弟弟一片漆黑的背影,繼續說道:“你養的那個小的知道他上班的地方其實是你背著他偷偷開的店,故意把他困在距離家隻有八百米的地方嗎?他知道你最開始是利用他來故意激怒爸的嗎?”


    蘇執聿臉上最後一絲溫度也褪去,他緩緩轉過頭來,望向蘇執舒:“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第58章


    會時不時有人來往走動的與衛生間相接的走廊,顯然並非是一個合適的談話地點。


    二十分鍾後,二樓偏僻的花園陽台上。


    蘇執舒說完之後,站在那裏側著身子,手裏拿著的打火機發出來兩聲打火的聲音,火光搖曳,照亮蘇執舒那半張能隱約窺探出來和蘇業堂年輕時候相似的眉眼。


    蘇執聿望了一眼這位他從來不太放在眼裏的大哥,不管是多少年過去,不管是爭搶的東西是什麽,蘇執舒好像都永遠學不會成熟一點。


    小時候兩人爭搶玩具,在蘇業堂或者陳碧婉出現後,蘇執聿裝作懂事的樣子開始謙讓起來的時候,蘇執舒也會很快對這件兩人爭搶許久的,來之不易的戰利品失去興趣。


    蘇執聿收迴目光,垂下來眼眸:“你可以從蘇德總部派過來副總為你操持這些事,犯不上非要找我。”


    蘇執舒聞言冷嗤一聲:“什麽叫犯不上找你?你不姓蘇?”


    “都到這個時候了,再裝模作樣有什麽意思?”蘇執聿現在已經毫無耐心再和蘇執舒演戲,一把扯過這些年的遮羞布一樣對蘇執舒說:“你明明從小就知道我不是媽親生的,你們一家明裏暗裏擠對我這麽多年,現在我走了,你們不是應該開心才對嗎?”


    “我什麽時候從小就知道了,你以為誰都像你,從小就這麽敏感多疑,彎彎心思一堆。”蘇執舒越說越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被抱迴來的時候才三個月大,睜眼都隻會哭,我才兩歲,我能記得住什麽?我怎麽知道你是私生子?這麽多年家裏虧待你什麽了?成天這個擠對你,那個擠對你,就非要什麽全是你自己的你才能滿意?就是因為你這樣,小時候媽給我們切一塊水果都恨不得用尺子量著切,即使做到這種地步,你還是不滿意。”


    蘇執舒發誓,他的弟弟蘇執聿是他目前為止見過最心胸狹隘的人,無論做什麽非要分個第一第二,分個你的我的,劃個清清楚楚,好像一家人全是他的競爭對手,他一一打贏才算完。


    蘇執聿麵對著蘇執舒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也冷笑一聲:“到底是誰不滿意誰,我們都自己心裏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蘇執舒褲兜裏的手機開始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後按掉又放迴兜裏,就算是在蘇執聿離開後,本來已經半退休狀態的蘇業堂迫不得已重新迴來,蘇執舒也是身兼重擔,整日裏忙到分身乏術。


    按掉電話後,他對蘇執聿說:“這對你沒壞處,而且這本就是你的責任,你自己考慮清楚,別逼我去你家上門談。”


    蘇執聿看著他放下這句囂張的,蠻不講理的話,心頭慪火至極,但是看蘇執舒這就轉身要走,他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出聲說:“那我要求我所有的工作標準和恆盛的一樣。”


    蘇執舒不知道蘇執聿出來以後到底是過得什麽日子,他側臉迴頭,“這麽點兒錢我還能虧了你的?”


    兩人對視,蘇執舒看到蘇執聿沉默而依舊冷漠沒什麽表情地望著自己,他很快意識到發現蘇執聿所說的工作標準並非是薪酬待遇。


    正月十五前一晚,蘇執聿接到蘇執舒軟硬兼施的“邀請”。


    蘇執聿不知道蘇執舒這樣的舉措到底是自作主張還是真的有蘇業堂的授意在裏麵,比如蘇業堂其實已經知道錯了,知道蘇家其實離了他不行,蘇執舒雖然空長了兩歲,但其實更適合做蘇執聿的小弟,被蘇執聿領導。


    “出差?”


    方時恩聽到蘇執聿通知自己不能和自己一起過元宵節的消息,愣了一瞬,因為從蘇執聿跳槽了新公司之後,明顯看起來比之前狀態悠閑許多,迴家的時間也是越來越早,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節假日裏出差。


    “是的。”蘇執聿沒有很詳細地迴答:“因為一個很緊急的項目。”


    方時恩拆開蘇執聿為自己準備的元宵節禮物,看到是一個個湯圓狀的圓乎乎的白玉吊墜,他把吊墜放在自己手心把玩,感覺手感溫潤滑膩非常,自己也分不清這材質如何,於是便關心地抬頭問蘇執聿:“這貴嗎?”


    “貴。”蘇執聿見他迴答之後,方時恩手攥著那個吊墜,顯出來幾分愛不釋手的意思,並且發現方時恩很快就沒有在自己元宵節出差的事情上表示失望或者其他什麽負麵情緒。


    孟琳和蘇執舒算是從小青梅竹馬,按理說這樣的關係應該對蘇執聿也並不陌生,但是蘇執聿從小到大都是一個特別聰明但是特別不易相處的人。


    孟琳的母親是陶碧婉的大學好友,孟琳和蘇執舒早於蘇執聿之前就相識,可能是基於,小時候蘇執聿讓孟琳必須在他們兄弟之間二選一選擇一個最好的朋友時,她選了蘇執舒這件事,蘇執聿就開始對自己逐漸冷淡。


    另一方麵蘇執聿在初中後獨自一人去了國外念書,這導致孟霖一直對蘇執聿接觸不多,但是這並不代表著蘇執聿在這個家裏的存在感就真的變低。


    蘇執舒從小到大不知道在孟琳這裏說過多少他這位自私鬼弟弟的光榮事跡。


    比如他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迷上足球,在家庭餐桌上,蘇業堂曾許諾給他們兄弟誰可以在考試中數學考到滿分,就願意抽出時間帶他們去歐洲看世界杯,結果蘇執聿很輕鬆拿了滿分,蘇執舒拿了九十八分,差了兩分。


    到了蘇業堂確實實現承諾,帶蘇執聿去的時候,蘇執聿發現蘇執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收拾了行李,妄想跟在他們後麵,便站在門口大張著手臂,嚴厲地阻止他哥哥跟著去。


    六年級的蘇執舒可比小學四年級的蘇執聿高大許多,看到蘇執聿竟敢阻攔,上去一胳膊肘就把他推得一個踉蹌。


    蘇執聿在阻止蘇執舒不力的時候,便去蘇業堂麵前告狀說發現蘇執舒要偷偷跟去的事情,沒有想到蘇業堂並沒有表揚蘇執聿的揭露卻和蘇執聿說什麽,“你哥哥這次也很努力了對不對,我們也給他一次機會怎麽樣”這種話,蘇執聿自然說不怎麽樣,又提醒爸爸,是你自己說要考滿分才能去,蘇住聿不明白明明是蘇業堂自己擬定的規則,為什麽蘇執舒不遵守連蘇業堂自己也要模糊要求。


    但是蘇執舒也一起去,本身就是父母的默許,畢竟其實最想去看球賽的就是蘇執舒,更何況蘇執舒這段時間確實很努力在學習,而且隻是差了兩分,這比他之前已經進步了太多。


    而且蘇業堂抽出時間陪伴家庭並不容易。


    這樣的默許,對自私自利,不能容人的蘇執聿傷害是很大的。


    在這種全家默許的作弊下,蘇執舒如願以償,趾高氣揚地拉著行李箱跟隨他們上了飛機。


    在飛機上,看著蘇執聿仿佛遭受了全世界的背叛,被氣哭的臉,哈哈大笑。


    孟琳從這些事情裏了解,蘇執聿一直是一個過分“獨”的人。


    對於這場發生在三年前,聲勢浩大離家出走戲碼,一開始就蘇執舒所說也不過是因為蘇業堂沒有滿足他的要求,讓他帶一位品行不端,在外麵身份不幹不淨的狐媚子迴家。


    當然,這件事在蘇德瀕臨破產的事情發生之後,蘇執舒也逐漸迴過來味,聰明的蘇執聿當初離開地這麽決絕,這件事可能並沒有那麽簡單。


    在蘇執聿離家三年,第一次重迴蘇家的這天晚上。


    蘇家老宅裏並沒有邀請外人,這晚全是自家人,連旁係親戚也不曾邀請。


    蘇執聿就算是被迫迴來,也不會做太出格的事,畢竟他自小到大,也無數次地和旁人虛與委蛇,做過不計其數的,那些場麵上的把戲。


    他拎著一些東西迴來,家裏以前照顧過他們兄弟的老阿姨見到他,還一副激動的樣子。


    到了飯點,蘇業堂從二樓下來,陳碧婉本來想伸手扶他一下卻被他自己抬手攔住了,蘇業堂自己拄著拐杖,兩鬢斑白,目光卻是依舊銳利沉穩,帶著威嚴感。


    他走到桌前,目光掃過蘇執聿,停頓了一下,卻並沒有多說什麽,收迴目光時,隻說了一句:“開飯吧。”


    幾人落座,紛紛鬆了一口氣,那模樣太過明顯,坐在蘇執舒旁邊的蘇執聿也聽到蘇執舒這樣輕輕吐出一口氣。


    才知道叫自己迴來,其實是蘇執舒自作主張。


    三年前在蘇家老宅裏發生的父子大吵一架的事情,被輕輕揭過,蘇執聿沒有和“養的那個小的”一刀兩斷的意思,蘇業堂也沒有任何想要接受的意思,但是沒有對蘇執聿的出現大發雷霆又或者表露願意理解接納的意思,不提此事,已經是彼此給出的最大的讓步和台階。


    孟琳是個情商很高的女人,在飯桌上由蘇執舒打配合,逗得一向寡著臉的陶碧婉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蘇業堂在這天晚上多喝了不少,醉酒之後眼神不似之前銳利也頻頻看向過蘇執聿幾迴,都是自己家裏帶大的孩子,最省心,最懂事的孩子,就算是做錯了一迴事,偶爾走岔了道,那也是旁的不懂事的勾引教唆的,他心裏這樣想,卻沒有這樣說,三年時間再大的火氣也要被時間和對子女的想念消磨,蘇業堂是老謀深算一輩子的人,沒道理在這件事上犯軸,也想明白沒必要把蘇執聿趕出門,這不是白白便宜狐狸精,應該想辦法把他們拆散。


    卻又在飯桌上一副老態,目光落在蘇執聿身上,嘴裏說:“聽說你在胡躍春那裏受了委屈,外麵到底不比家裏。”蘇業堂目光又瞥過蘇執舒:“以後你們兄弟倆好好幹。”


    話音落下,蘇執舒和蘇執聿兩人都舉起來酒杯敬了蘇業堂一杯酒。


    蘇業堂今晚多喝了太多,飯到最後陶碧婉開始勸他少喝一點。


    飯後,蘇執聿坐在沙發上,看到手機屏幕上,家中的狀況,看到方時恩正側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張毛毯,看元宵節晚會。


    他一隻手垂在沙發下摸著泡泡的腦袋,泡泡抬頭頂他兩下,他用手指逗它轉了兩圈,然後泡泡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胸前,讓泡泡窩在自己懷裏了。


    而後窗外傳出陣陣轟響,像是煙花團團炸開。


    過了好一會兒,注意力有點兒不集中的蘇執聿才意識到他手裏的手機並沒有開聲音,是他所在的雲淮市的城市在放煙花。


    吃過飯,孟琳因為今晚來得遲,到的時候就直接落座開餐了,因此也沒能和蘇執聿好好打聲招唿。


    這時候因為暖氣太足換掉衣服的孟琳從樓上下來,路過蘇執聿時,目光不小心一瞥,便看到了蘇執聿的手機屏幕裏的小人兒。


    雖然看不真切,也能認出來是一個看起來秀氣精致的白淨小臉。


    “這是整的,絕對是整的。”


    孟琳迴憶起蘇執舒在瀏覽過“魚是有了你”的微博,之後指給自己看他弟弟“養著的那個小的”的微博圖片。


    那是發布在跨年前後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過分大的眼長長睫毛,嘴唇紅彤彤,除了是個短頭發,從旁的角度一時間很難看出來是男是女,是一張流行的誇張網紅照,雖然隻露出來半張臉。


    就算是到了現在,蘇執舒讓蘇執聿重迴蘇家,也並不代表原諒,或者說願意接受蘇執聿做出來這樣的事,他說:“他品位太差了,這可能是他從童年時期就性格特別扭曲的結果,導致審美變異。”


    當然這些談話,隻能存在他們私下。


    隻是,無論如何,那一瞥而過的模樣,跟那張記憶裏的“蛇精”臉看起來並無什麽相似的地方。


    蘇執聿似乎是察覺到那道若有似無的打量視線,突然手指一按開關鍵,手機屏幕黑下來,他抬眼看向孟琳叫了一聲:“嫂子。”


    “怎麽了,是在看家裏養的小貓嗎?”孟琳突然笑著起來,裝作根本沒有看清楚什麽的樣子。


    蘇執聿:“嗯”了一聲。


    孟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又問:“乖嗎?”


    蘇執聿想了想說:“之前不乖,後來爪子拔了就乖很多了。”


    孟琳聞言一愣,又看向蘇執聿那看不出來什麽情緒,神情冷漠的臉,她毫不在意地嗬嗬一笑後,又意味深長地問:“弟弟,你離開蘇家之後,怎麽沒有加入你那位老同學?聽說他創業蠻成功的。”


    蘇執聿說:“這誰又能預料?”


    “就算如此,加入創誼,這對你來說也太保守了不是嗎?”


    “是嗎?”蘇執聿敷衍一笑:“可能吧。”


    可能因為今晚飲酒的緣故,蘇執聿感到一些頭暈,麵對著孟琳探究的目光,也疲於應對,於是表示自己已經有些疲憊,需要去樓上休息。


    蘇執聿迴到自己二樓被收拾好的房間,裏麵的擺設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分毫未變。


    蘇執聿再次打開手機,看到手裏屏幕的方時恩已經在沙發上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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