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執聿神情發生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很難想到方時恩真的會從心裏在乎這件事,嚐試調動起來情緒,用聽起來好像很真心實意的話對方時恩說:“恭喜。”


    方時恩這時候又說:“其他的被同學分走了,我留下來一個送給你。”


    蘇執聿低頭看見,方時恩一雙琥珀色的漂亮貓眼兒望著自己,伸過來的手裏捏著一個封裝好的蜂蜜黃油小熊麵包。


    期末考試一結束,預示著方時恩他們的寒假即將到來。


    在寒假正式開始後,蘇執聿帶方時恩又去那家私人心理診斷諮詢中心,在醫生的指導下調換了藥,減了一些藥。


    方時恩在緩慢恢複,這樣的疾病想要藥到病除也是一種幻想,蘇執聿做好陪方時恩慢慢治療準備。


    方時恩如今可以做到獨自上下學,雖然如果沒有熟人陪同不敢去人多密集的地方,但是在翠湖宛小區,和學校裏這種他熟悉的場所裏,他還是行動自如,在這個月甚至打破長期不和別的同學交流的局麵,分享了麵包,也可謂是一大進步。


    蘇執聿知道方時恩天賦有限又在生病,未曾心生過方時恩做學校裏的烘焙天才的幻想,不奢望他做第一名,隻希望他不要做末流。


    這不是蘇執聿到這個時候還依然對他的成績有所要求,隻是他知道色厲內荏的方時恩盡管表麵上咋咋唿唿,其實有一個非常自卑脆弱的心髒,如果成為班級裏的墊底可能會因為同學的目光和老師的批評陷入悲傷,這對於他的心理健康是有很不利的影響的。


    一向嚴格苛刻的蘇執聿不斷對方時恩放寬要求,知曉方時恩這眾人終其一生可能都沒有辦法變成一個優秀人類,退很多步希望方時恩以後能被蓋上“合格”的章。


    不做城市裏為城市經濟做貢獻的精英,至少不要做有害垃圾,可以做路邊的石子,做縫隙裏的野花朵,無用又無害就已經是最好。


    寒假開始後,陸霄因為家裏人都還沒開始放年假,於是自己在燕塘市找了一個日結的兼職,準備掙點零花錢給父母和姐姐買點新年禮物。


    方時恩在放假第三天和蘇執聿打申請,想要邀請陸霄來家裏玩。


    蘇執聿其實是領地意識很強的人,平時沒交過什麽朋友,也自認為不需要朋友,好友列表裏留下的都是有生意場上有利益往來的人。


    但是蘇執聿想到,方時恩假期是很漫長的,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方時恩的生活可能是很空白很無所事事的,一無所事事很可能就會胡思亂想,


    在方時恩目光逐漸由期待變成忐忑不安和乞求時,蘇執聿最後還是沒有說明確同意,隻是說:“不許讓他進我們的臥室,我的書房更是不行。”


    方時恩心裏想,進你的書房做什麽,難道他和陸霄兩個上不明白學渣去書房偷看書嗎。


    他心裏很多次都覺得蘇執聿很小心眼,但是麵上還是做出一副千恩萬謝的樣子。


    由於陸霄時常來家裏玩,方時恩的遊戲機又得以重啟。


    家裏暖氣開得足,兩人在泡泡的房間裏用投影鏈接遊戲機,在大屏幕上打的勁頭上來,甚至會出汗,這時候遊戲進入關卡,方時恩將遊戲暫停,然後看著陸霄穿著一件薄體恤,腦門兒上還熱出了汗,他說:“歇歇吧,找個電影看怎麽樣。”


    陸霄沒什麽異議地迴答:“好啊。”


    方時恩從推薦裏隨便找了一個評分高的喜劇電影,點擊播放後,他從地毯上起來,走到廚房旁邊打開冰箱,從裏麵拿出來兩瓶汽水。


    “給。”方時恩迴到房間,遞給陸霄一瓶,然後重新想要盤腿坐下。


    就在陸霄接過方時恩手裏的汽水,望著他說:“謝啦。”的時候,他咧著的嘴突然一僵,目光不小心掠過方時恩的領口。


    陸霄看到一些痕跡,還有成片的緋紅。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迷茫和不解,陸霄這個時候是真的還沒來得及多想,就已經抬起來了手,指向了方時恩的鎖骨,陸霄問:“你這裏怎麽有一個牙印。”


    方時恩不笑了,他的心“突突突”地開始狂跳起來,緊張程度遠超之前第一次坐飛機時飛機起飛,和被劉老板圍追堵截那天心跳得一樣快。


    方時恩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呆愣愣望著陸霄,一瞬間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無法應對一樣,怎麽說,怎麽解釋,這個位置腦袋在脖子上的正常人類可能自己咬到鎖骨嗎,說是泡泡咬的能這真的像嗎,隻有牙印嗎,陸霄會不會看到了別的痕跡。


    陸霄這時候就算是真的神經大條也不至於什麽也不懂,到底是看過幾次小黃片的成年男人,他在看到方時恩像是被雷打了一樣的表情後,瞬間意識到了什麽,一時間臉紅的程度和方時恩已經不相上下,陸霄結結巴巴起來,“我……我不是,我沒想到,我剛才沒過腦子脫口而出了,不好意思,我隻是沒想到你之前說你做過竟然是真的,我以為你故意在我麵吹牛呢。”


    方時恩這時候心一橫,後槽牙一咬,說道:“是,我是,我其實跟,哎呀,我哥其實不是我哥。”


    “那是什麽?”陸霄被這話繞得有點兒聽不懂了。


    方時恩這時候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後希望自己有底氣一點的語氣說:“我就是和他已經結婚了,我們是合法夫妻,我可不是,可不是那種亂搞關係,不道德的人。”


    陸霄這時候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前麵的電影播放到精彩時刻,也完全吸引不了他分毫了,陸霄說:“什麽!你這麽小就已經結婚了!?”


    可能是因為是家裏的老幺,加上還沒有出學校,還認為自己是學生,陸霄又看方時恩比自己更顯小的臉蛋兒很是吃驚。


    “其實已經不小了。”方時恩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臉色卻是白的。


    光影昏暗,陸霄看不真切他的臉色,隻是聽他聲音有些不自然,於是也不自覺嘀咕起來:“怪不得,我就說哪裏不對,上次吃飯我就覺得你們倆之間氛圍古怪……”


    “真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你竟然瞞住我一學期才跟我說,還是不是兄弟了。”陸霄用胳膊肘碰了方時恩的肩膀一下:“咱又不是那不開明的人,真是的!對了,你們為什麽會這樣早結婚?”


    陸霄本意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因為感覺到方時恩有點兒緊張的情緒,於是故作自在,表示很想傾聽一下他們之間的故事。


    方時恩垂下來眼睛,卷翹的睫毛撲閃一下,他含糊地迴答說:“他求婚我就答應了。”


    “什麽叫他求婚你就答應了?”


    陸霄突然迴憶起來最初他的遊戲機放進方時恩的書包時,方時恩被蘇執聿誤會,然後迴學校後狀況很糟糕,憔悴的臉色,還有紅腫了一個星期的才好的手。


    那時候陸霄真是以為蘇執聿是方時恩哥哥,就算是錯怪了方時恩對他動了手,因為是哥哥教訓弟弟也多少能理解,可這時候再細細琢磨這事就滋味完全不一樣了。


    陸霄望著方時恩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了一些,他問:“你喜歡他嗎?”


    方時恩似乎是被問一個既陌生又奇怪的問題,他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最後皺著臉,歎了口氣說:“不知道。”


    “但是這不重要。”


    陸霄很快就說:“這怎麽會不重要呢!這可是婚姻大事,如果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相伴一生那該是多麽痛苦啊。”


    陸霄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的男孩,對情愛還有著至高無上的純潔幻想,他不了解方時恩這樣的人,是從怎樣的環境裏成長出來,以為要先有愛才有性,再有其他,但是在方時恩這裏,這一切都是很無關緊要的。


    方時恩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又來了,或許像陸霄這種普通的正常人應該會先從戀愛開始,再慢慢相處有了深厚的感情再鄭重地走入婚姻吧。


    而他和蘇執聿的開始,從買賣開始的關係,一場與感情無關的求婚,


    他和蘇執聿結婚前甚至結婚後,每一步都是很難再去細細迴想的,好像從認識的每一步走得都很不堪。


    “還好吧,習慣了就好了。”就像是他一開始不適應和蘇執聿做,次數多了就適應了,之前剛結婚時也被蘇執聿教訓很慘,但是後來吸取教訓不惹他生氣,現在也很少挨訓。


    “他對你不好嗎?”


    “不算不好也不算太好。”方時恩最終也隻能給出一個這樣的模糊不清的答案。


    “那你為什麽還要和他在一起?”


    電影這個時候已經播放到男女主相遇,音響裏響起來浪漫音樂,熒幕突然暗下來,方時恩的神情也隱藏入了黑暗中。


    站在門外的蘇執聿聽到方時恩在這個問題後沉默了很久,最後他用又悶又輕的聲音迴答陸霄:“可是他是姐姐留給我的。”


    第47章


    蘇執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泡泡的房間門口離開的,又是怎樣悄無聲息地迴到了書房裏,然後打開了電腦,以史無前例的低效率完成一份本該十幾分鍾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匯總。


    方時恩和陸霄在房間裏看電影的聲音那樣大,以至於對於蘇執聿已經迴家這件事毫無察覺。


    陸霄看到時間已經到了他要去兼職的時間點,離開了他們家。


    方時恩一個人把投影儀收起來收好,把泡泡的房間還給泡泡,離開前又順手幫它往食盆裏放了一大勺狗糧。


    等做完這一切,方時恩又倒在沙發上刷了二十分鍾的短視頻,這個時候他才算是想起來了蘇執聿,從微信上找出他來,拍了拍他,然後問“什麽時候迴來呀?”


    “哢嚓”一聲,門鎖擰動,蘇執聿從書房裏走出來。


    方時恩這個時候才知道蘇執聿已經迴來過了。


    日子如常。


    臘月二十七日,前一天白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雪直到這天天亮才停,小區裏的花壇以及地麵都被白雪覆蓋,枯樹上結了銀霜,氣溫降到零下十多度。


    早上七點半,泡泡開始瘋狂地用腦袋頂門,然後發出來非常擾人的哼哼唧唧的聲響。


    蘇執聿本來還抱著方時恩正在睡,兩人都被泡泡吵醒,這一大早上這樣擾人清夢,讓休假第一天的蘇執聿煩躁不已。


    泡泡是一隻非常講究的狗,從來不願意在家裏拉屎,必須要有人遛他,它在外麵才能排泄,一開始的時候方時恩還興致勃勃,遛過兩三次,後來天氣冷了就全權交給了蘇執聿,蘇執聿早上上班前會替方時恩遛狗。


    這會兒休假了,就算是蘇執聿有生物鍾,不代表他必須要在大冬天裏,零下的溫度裏非要脫離溫暖的被窩。


    那泡泡哼唧了三五分鍾,蘇執聿就受不了了,從被窩裏撐著身子起來,臉色極臭,對懷裏也睡眼惺忪半睜開眼的方時恩,語氣很不善:“方時恩,去讓它別叫了!”


    方時恩這時候臉一皺,也哼唧起來,眼睛都沒完全睜開,臉一歪,噘著嘴在蘇執聿鐵青的臉上碰了碰:“哎呀,我有什麽辦法嘛,你去嘛……”


    “那你起來啊。”


    “我起不來嘛,我好困,你去吧。”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說過,對它負責不了就不要養……”


    蘇執聿指責的話被方時恩打斷,他又在那裏拖著嗓子說:“求求你,老公,幫我,幫幫忙,快起來吧。”


    蘇執聿看到方時恩不喊還好,一喊他完全縮在被子裏去,連腦袋也捂住,他最後無可奈何,從床上起來,帶著一身的起床氣,換好了衣服,又戴上手套,給泡泡戴上項圈,牽著狗就下樓了。


    因為臨近年關,街道上很多早餐店,都已經關門了,趕著迴去過年。


    零下十幾度的小區外麵的街道上,還有些環衛工人在鏟雪。


    蘇執聿一邊不耐煩地遛狗,一邊找一家還在開門的早餐店。


    與沉著臉的蘇執聿不同,泡泡見到雪後極其興奮,有好幾次險些掙脫項圈,蘇執聿都懶得嗬斥它,感覺它聽不懂人話,蘇執聿隻有在麵對方時恩時才會有很多嗬斥的,想要教育他的話要講。


    等泡泡終於解決完畢,蘇執聿也買到了油條和豆漿,拎著往小區走。


    王晴晴看到蘇執聿竟然牽著一條小狗在遛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蘇執聿是一個在必要時完全不吝笑容的人,但是已經在公司裏和他接觸過的王晴晴知道,蘇執聿是一個完全和謙遜溫和完全無關的人。


    盡管蘇執聿在公司裏並不隱瞞自己已婚的事情,但是總的來說蘇執聿周身的氣質以及幹淨利落到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非常不近人情行事風格,在規則範圍內從來隻顧利益最大化的決策手段,讓此刻的王晴晴在看到蘇執聿以一種非常生活化的不爽地牽著一隻看不出品種的串串狗走在翠湖宛小區的時候,感到非常難以想象,總覺得在看到這一幕時腦海裏會想響起來蘇執聿語氣冰冷地質詢這隻小狗“你對這片小區創造過什麽價值?”的聲音。


    直到人都走到了自己眼前,王晴晴才不得不確認,確實是他們創誼的蘇總。


    “蘇……蘇總?”王晴晴磕絆一下,對著蘇執聿打招唿。


    蘇執聿腳步一頓,停下來看到走到自己臉前人,認出來的是他們公司之前負責過他三個月咖啡的女實習生,王晴晴。


    從她實習轉正後,蘇執聿就能夠記得她的名字了。


    蘇執聿對著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這時候遇到陌生人又顯得極為熱情的泡泡想要往王晴晴身上撲,被蘇執聿眼疾手快地又一拽牽著的繩。


    王晴晴目光落到泡泡身上,又打量過蘇執聿手裏的豆漿油條,遲疑地開口:“蘇總,你不會是住在這裏吧。”


    翠湖宛小區雖然地理位置優越,但是在燕塘市並不屬於什麽高檔小區,就綠化環境和小區建設來說,不過屬於中等,房屋戶型也都不大,就是平常最普通的商品樓。


    蘇執聿說:“是啊,怎麽了?”他看了王晴晴一眼:“你也住這個小區?”


    王晴晴擺了擺手:“不是,我是來找我爸媽的,他們住在這裏。”她笑嘻嘻地打趣起來:“蘇總拿那樣年薪,怎麽住在這裏啊?”


    “這裏離公司不遠。”蘇執聿語氣平常。


    王晴晴說:“離公司是不遠,可是這裏的房子戶型都不大啊,我以為你該住大平層或者獨棟別墅呢,蘇總。”


    蘇執聿麵上淡淡,心裏卻不以為意,對他來說,住再大的房子也不過費力氣再多鎖幾扇門,旁的也沒什麽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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