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也別怪我。”王汀心虛不已:“誰讓你自己平時愛惹事,這能怪得了誰,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下手這麽狠是不是……”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掏方時恩的口袋,摸到手機以後,打開方時恩的手機,本來想先聯係一下方時恩的家人,卻在點開最近通話的時候,發現一連串十來個都是方時恩撥打出去卻被拒接的電話。王汀順手又點了一下,果不其然,幾聲鈴響後電話又自動掛斷。王汀繼續往下滑,看到了夾在其中的一個號碼,再往前日期就要推到明年了,王汀最後撥打了這個電話。蘇執聿洗完澡剛從浴室裏出來,就聽到了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音。他看了一眼,是江卓的電話,他按下接聽鍵。“喂,怎麽了?”江卓說:“蘇總,我剛才接到一通電話,是方時恩打的。”“怎麽,他聯係不到我就去找你,你還真的打過來,我上次不是說過你??”蘇執聿不知道方時恩給了江卓什麽樣的好處,讓他這個一直以來忠心盡職的助理這麽為他牽線。江卓猶豫了一瞬,開口道:“方時恩好像遇到了危險,他喊救命,聲音很虛弱,我怕真的出什麽事了……”深夜十一點,天空中飄起來細細密密的小雨。蘇執聿的車停在胡同口,車打開遠光燈,照亮昏暗的窄道。方時恩不知道是微涼的雨打在臉上將意識昏迷的他喚醒來,還是被這驟然亮起來的燈光刺到了眼。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龐上,原本緊閉的眼睛,睜開一道縫隙。方時恩看到穿著一身黑色羊絨大衣的蘇執聿,朝自己走過來,救護車的聲音響徹耳旁。蘇執聿走到方時恩麵前,看到方時恩恍若一攤爛泥躺在地上。方時恩這時候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往前爬了一點,他的身軀稍微一動,他的那隻腳處就會傳來令他心驚膽戰的疼意。一隻蒼白的,濕漉漉的手扒在了蘇執聿價值不菲的手工定製的皮鞋上,方時恩用力揚起來,望著他。蘇執聿看到一雙飽含痛苦又驚惶不安的眼,他的鞋麵都要被方時恩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打濕。他說:“救……救我,我要死了。”第26章 方時恩沒有死,但是被送入醫院的時候已經痛暈過去。他左腿的腳踝受傷非常嚴重,粉碎性骨折,送到醫院後很快就推上了手術台,做了手術,打了髓內釘。手術後他麻藥勁沒過還能昏睡著,到了藥效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就感覺到左腳的腳踝還是鑽心地疼。醫生給他打了一些止痛的藥,方時恩才再次筋疲力盡的得以安睡。除掉左腳腳踝處那嚴重的骨折傷之外,方時恩便隻有一些皮外傷了,腰部有一大塊瘀青,是被踹的,軟組織損傷,膝蓋上胳膊肘有不同程度的磕磕碰碰,在他過於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印記。而除掉這些身體上的傷之外,方時恩的精神顯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他被嚇壞了。說到底方時恩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應該處在上大學年紀的學生,從前也隻知道仗著程詩悅吃吃喝喝,哪裏會見得到這樣殘忍兇惡的大陣仗。手術第二日,方時恩從病床上緩緩睜開雙眼,他聞到空氣中散發的不太好聞的消毒水的味道,看到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醫院裏。這間病房的環境良好,地方寬敞,這樣的vip病房顯然不是方時恩現在能夠支付得起的。躺在床上的方時恩眼珠子轉動,終於在看到病間裏沙發上坐著的江卓的時,模模糊糊從昨日零散又驚悚的記憶裏搜刮出來一些什麽,依稀記得最後還算是良心未泯的王汀在自己身上摸走了手機,好像是播了幾個號碼。此刻看到江卓在這裏,方時恩有了猜想,不由在心裏就燃起了希望。江卓這時候聽到病床上傳來的動靜,發覺方時恩已經醒來,於是起身從小沙發上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詢問道:“終於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裏感覺特別不舒服?”方時恩看著他,搖了搖頭:“沒有,隻有腳腕子特別疼。”剛做完手術第二天,不疼才是奇怪,方卓看著對方臉色幾乎和腦袋下的白枕頭一樣白,岔開話又問:“餓不餓?這裏有準備好的早餐。”方時恩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粥時,不知是傷口在疼卻還是如何,手還在止不住地打哆嗦,他的聲音啞著:“江助理,執聿哥呢?”江卓看著他如驚弓之鳥般的樣子,眼神複雜,停頓片刻,忍不住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蘇總在和你的主治醫生談話,一會兒就該進來了。”方時恩:“哦。”了一聲,還是很不放心,半躺在病床上,一邊用勺子攪和著粥,大口喝著,一邊眼睛又時不時瞄著門。終於,在方時恩喝完一碗粥,吃掉三個包子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算算時間,方時恩其實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見到過蘇執聿了。迴憶起他還和蘇執聿在一起的日子,那時候他姐姐還在,他還經常和姐姐抱怨蘇先生種種不解風情的壞習慣,那些日子如今看來仿若過眼雲煙。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因為打了石膏,半坐起來的姿勢看起來很不舒服,腦袋上頭發翹著,一雙淺色的貓眼兒也失了從前的靈動,滿是惶惶之意。臉小了些,人瘦了不少。蘇執聿打量完畢,收迴視線,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卻莫名還是讓此刻在病房裏的兩個人感覺到他情緒不太妙。“醫生說手術做完以後,避免傷口發炎,飲食要盡量清淡些,另外最起碼要好好靜養三個月,不要亂動,避免以後留下什麽後遺症。”方時恩看著蘇執聿,將嘴裏最後一口包子咽下去,然後小聲說:“我想喝水。”江卓這時候剛要起身,就看到他們蘇總已經上前一步,拿起來床頭櫃上的杯子,遞了過去。那是一開始江卓早就幫忙接好的溫開水。方時恩接過水杯,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後又把杯子遞給了蘇執聿,又去觀察對方臉色。片刻後,方時恩濕潤了一些恢複了血色的嘴唇微抿,他望著蘇執聿,先是有點小心翼翼地道謝說:“謝謝你救我,幫我付醫藥費。”蘇執聿漫不經心地迴:“不客氣。”“你先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已經讓江助理幫你找了護工,在醫院裏再住個十來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好好休息。”他說罷,便像是轉身要走。方時恩看他這樣,猛地伸手就要去拽他,這一下動作太大,他像是扯動了傷口,疼得臉色刷白。蘇執聿聽他唿痛,忍不住蹙眉,他止住腳步:“都這樣了,你還不安分。”方時恩看他停下,立馬伸出來兩條胳膊,去抱他的腰,是個蹬鼻子上臉更不安分的架勢。“我沒地方去,我出院……我出院後,能不能先在你那裏住一陣,等過了一陣我保證走,我絕不糾纏你,我保證。”方時恩揚著一張惶恐不安的臉看他,語氣裏滿是哀求。“求你了,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蘇執聿看著方時恩,知曉對方是很不值得可憐的人,會有今天淒慘的樣子,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但是很不合時宜地,蘇執聿想到自己那塊被他偷拿的表,估計那個時候方時恩就已經被催債的盯上了,走投無路的方時恩才又做出來這樣下作的事。但是那塊表最後被蘇執聿從方時恩這裏要迴來後,摔到了垃圾桶裏去了。蘇執聿不會做類似,如果他沒有把手表從方時恩這裏要迴來,他拿去抵債會不會這次就能保下來這條腿,這種假設,也不從認為自己討要迴來自己的東西有什麽不應該的地方。可是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到此刻,還在用充滿期盼的,祈求的目光看著他,好像把他所有聯係方式拉黑,不留任何情麵拒絕,從未對他給予過任何溫柔關懷的蘇執聿是他的救世主一樣。很可能是由於方時恩求了太多遍,蘇執聿即使善心有限,於是在此刻也勉為其難地,願意稍微可憐他,沒有立馬拒絕。“為什麽?”蘇執聿問。方時恩這時候還沒鬆手,他的側臉貼在蘇執聿腰上,自下而上地望著他,像是隻在母貓跟前走丟了,胡亂攀附在人類腳邊的貓崽子。方時恩這時候抿緊了嘴唇,而後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充滿恐懼膽寒又神神秘秘,他說:“我惹到了黑社會。”三月份的天氣,即使春天已經來臨,到了夜晚,吹來的風裏還是帶著冰冷的涼意。蘇執聿在車裏把車窗打下來一半,指縫裏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我也是剛迴國,可不是故意不找你,等我忙完公司選址的事,有機會就去你那裏找你聚聚。”顧辛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蘇執聿問:“怎麽突然迴來了”“總給別人打工受夠了唄,我跟幾個同事一起迴來的,準備創業。”顧辛的心情聽起來不錯,是個要開啟人生新征程躍躍欲試的姿態,他語氣分不清是真心還是試探地問:“怎麽樣,你感不感興趣,要不要來加入我們。”感興趣?蘇執聿其實一直以來對他的所學的專業也好,工作也好,都說不上是特別感興趣。盡管他在這些方麵多年來都盡力拿出來一個優異的成績,但是這對他來說都是應該的,於是也從來沒有獲得過太大的成就感又或者別的什麽。他付出努力,得到迴報,這不是理所應當嗎,又不是憑空得來,有什麽值得稀奇?又是“要不要來加入我們”。蘇執聿從幼時到少年學生時期,就很多次地聽到過那些在記憶裏已經麵容模糊不清的人對自己說出這句話。這些人手裏拿著風箏,遊戲機,桌牌遊戲盒……在蘇執聿的窗外,蘇執聿的周末,蘇執聿的長假,很多次地,熱情地詢問:“你要不要來加入我們?”每當這個時候,蘇執聿都會義正詞嚴地拒絕,他會說:“不,我要學習。”循規蹈矩地,按照陳碧婉嚴格要求的條條框框成長到如今,好像全身上下都蓋上了“優秀人類”的章的蘇執聿,好像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麽過分離經叛道,跳脫的,大膽的事。短暫地走神兒的蘇執聿沒對顧辛做迴答,隻是沉默很久,才用很輕鬆的語調問了一下:“怎麽,你要來挖我過去嗎?”顧辛這時候接著又說:“我們這種小公司,可不敢勞蘇總費心勞神,不過你要是你有時間的話,到時候可以來我公司看看,有閑錢沒處使的話可以來做我們公司的大股東嘛。”蘇執聿這時候點評道:“你可真能折騰,你在國外年薪都拿到那個數了,現在又拐迴來從頭開始。”顧辛這時候也笑:“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就在這時,蘇執聿右側緊閉的玻璃車窗外走過來了一個人影,彎下腰來,敲了敲車玻璃。車窗降下來,蘇執聿看到是江卓。顧辛那邊聽到動靜,察覺到蘇執聿突然的沉默,意識到他應該是有事要忙,於是幹脆利落地說道:“那你有事先忙吧,下迴我過去找你,別忘記請我吃飯。”蘇執聿:“嗯,一定。”電話掛斷,江卓這時候才開口:“找到了,就是這裏,我已經派人下去打招唿了。”“把人請出來吧,這個時間點,別耽誤他做生意,也別嚇著客人。”蘇執聿說完,打開車門,抬頭看到霓虹燈牌上“瀾海酒吧”四個大字,門頭招牌毫無設計,牆邊還有一攤積水,不知道是空調漏水還是灑了的酒,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如果不是方時恩,蘇執聿可能這輩子也不會踏足這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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