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時間夠晚,街道上車流不算擁堵,蘇執聿在車後排座椅那裏,看了一眼車窗外,公司大樓在視線裏已經越來越小。“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蘇執聿這時候終於轉過頭,語氣冷靜地對方時恩說。方時恩看到車窗外,車燈打出來暖色的光,有一瞬間照亮蘇執聿的側臉,對方垂著的眼睫卷翹,睫毛打下來的陰影落在下眼瞼上。莫名的,方時恩在對方這樣的視線裏,無聲地吞咽了一下,而後他咬著牙,搖了搖頭,“我不想去哪,我來找你的。”“找我?找我做什麽?”蘇執聿語氣似乎是十分平靜地敘述了一遍:“我不是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有兩個臭錢就高人一等,不過是多等了幾十分鍾,就要發脾氣,我不耐煩你,你也不樂意伺候我了嗎?”在前麵開車的江卓忍不住坐得更直,脊背都要離開座椅後背,視線不偏不倚緊盯著前方,他未曾想到他們蘇總對待小情人的態度是這樣的。“……”方時恩不明白為什麽蘇執聿這樣出色的記憶力要用到這裏,麵色不甚自然地停頓了一會兒後,方時恩深吸了一口氣。蘇執聿注意到方時恩的胸脯突然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後他聽到方時恩聲若蚊呐地說了:“執聿哥,我那天……我那天喝多了…說胡話,別生氣了吧,我真錯了。”“對不起……好嗎?”“原諒我,我以後不會再遲到了。”方時恩窺看他的臉色,而後小心翼翼伸手抓住了蘇執聿的衣袖,晃了一下,看對方沒阻止自己,於是又晃了一下,“我保證,這次是真的……”“別生氣了,求求你了……”方時恩嘴裏這麽幾句話,顛三倒四地說,之後感覺自己晃得手脖子都酸了,才聽到蘇執聿冷心冷肺地說了一句:“你的保證最好有用。”方時恩一般在這種時候都不敢在心裏罵蘇執聿,主要是怕一時不慎脫口而出,便要落個前功盡棄。“有用有用!絕對有用!”方時恩忙不迭說道,接著目光又緊張地往前望了一眼,看到江卓在駕駛位上正目不斜視專心致誌開著車,才像是趁人不注意一樣,身子往前一伸,嘴唇在蘇執聿嘴角上討好似的親了兩下。盡管方時恩知曉自己並非是什麽道德品格高尚的人,但是讓他也是極不情願在人前表現很不知廉恥。親了後,他又就這樣的近的距離望著蘇執聿小聲說:“不氣了吧。”蘇執聿聞到方時恩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沒再用那款女士香水了。蘇執聿被這樣輕輕親了兩下的嘴角,肉眼可見的,冰冷的弧度見緩。目光再次落到方時恩身上,兩月未見,方時恩頭發都長長了不少,柔軟的淺色發絲貼在臉側,一張小臉皺著,眼睛目露祈求望著自己。已經將人晾了兩月,左右也沒徹底煩膩,蘇執聿沉默一陣後,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道“沒有下次了。”方時恩聽到這句話,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就抓著對方衣袖的姿勢,把自己凍得發涼的手塞進蘇執聿的手掌中,腦袋也很刻意地歪在蘇執聿肩膀上,“謝謝執聿哥,大人有大量。”方時恩這時候其實很是想再說一些恭維誇讚蘇執聿的話,但是奈何他實在是詞匯貧瘠。“我就知道,哥這種人是不會和我計較的啦。”“執聿哥這段時間有沒有想我呢?”蘇執聿聽他在自己肩膀上黏黏糊糊地說話,過了一會兒,感覺有點熱了,於是伸手把他推開了。方時恩的模樣看起來像隻剛找到窩的貓崽,剛團了身子就被拽了起來。身子雖然被蘇執聿推開,但是兩隻手還在摟著蘇執聿的胳膊。他看著行為看起來很不檢點的方時恩,神情不悅,說道:“自己坐好。”盡管是這樣類似訓斥的字眼,但是細聽起來那語氣裏幾乎是聽不到任何一點嚴厲的意思,好像如果方時恩不願意坐好,繼續對蘇執聿說做一些不檢點的事,也沒有關係一樣。江卓完全無意於窺探任何有關蘇執聿私生活的隱私事跡,可也未曾預料會在今夜看到這樣完全陌生的蘇執聿。這位叫方時恩的小男孩是那樣肉眼可見的笨拙,哄誘取悅男人的手段也稱不上高明。但是蘇執聿這種極度挑剔的人,會選擇給予二次機會,並且接受方時恩的低三下四,低俗地獻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荒謬的事。“哦。”方時恩聽到蘇執聿的話,有幾分不自在地又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江卓,手腳收攏起來,安分坐好了。這時候蘇執聿餘光一瞥,發現了方時恩自己搓弄手掌時,手腕上戴著的那塊表。是自己送的那塊表,隻是……方時恩察覺到對方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視線後,還故意抬手搖晃了一下手腕:“這是你送我的手表,認不出來了?”蘇執聿抬手握住了方時恩的手腕,再次看了一眼後,問:“我送你的是這隻表嗎?”方時恩在蘇執聿的目光下眼神變得有幾分飄忽不定起來,他努力鎮定自若,“因為戴著不合尺寸,我去找人修改了一下表帶。”蘇執聿偏了一下頭,像是更仔細地端詳了一下方時恩的手腕上的表,而後眉頭微微蹙起,他說:“是嗎,你找哪一家幫你改的,或許你需要再去找他一趟了。”這樣價值不菲的表,什麽人有這樣的膽子以假換真,牽扯這樣的數額,難道不怕……蘇執聿原本還要再說,卻又看方時恩這時候縮了縮胳膊,將那塊表不動聲色地藏到了袖口裏,又出聲故作自然地說道:“怎麽了,我感覺挺合適的啊。”蘇執聿目光停留在方時恩臉上數秒後,心裏劃過一絲什麽,他眼神收斂,很快恢複了神情,停頓片刻,他迴道:“你覺得合適就行。”方時恩聽終於蒙混過關,心底又大鬆口氣,不由暗歎不愧是他又花大五千塊買的高仿假表。他總是試圖對蘇執聿說些好話:“當然啦,你送我的怎麽會不合適。”蘇執聿原本已經緩緩閉上眼,準備閉目養神,聽到方時恩又這樣講話,突然輕笑了一聲。方時恩聽蘇執聿這聲短促的笑,看對方窺不出情緒的眼睛,他經常會搞不清楚,蘇執聿在自己麵前笑的時候到底是在真心實意地被取悅到還是感覺自己很可笑才笑。第14章 方時恩果然不再遲到。至這年一年的末尾,方時恩與蘇執聿這段關係已經持續了半年之久。雲淮市大大小小的高端酒店大半都留下了二人的足跡。可能是磨合的次數多了,方時恩總算是在二人的床事裏也得了些趣味,逐漸變得也沒那麽抗拒。期間他也終於鼓足勇氣提出希望蘇執聿戴套,避免他如果第二天沒有力氣清洗而變得肚子疼,蘇執聿表示諒解,然而兩次過後,便又改口說,自己會幫忙清洗。蘇執聿在床事上並未任何過分的怪癖,但是可能是臨近年關,公司的事務變得更加繁忙,越是壓力大的關口,他越是精力旺盛需要發泄。在跨年夜的那天夜裏,方時恩被他蒙住眼睛弄了很久後,眼淚把係在臉上的領帶打濕,激烈的動作後歪斜下來,燈光刺到他的瞳孔,他才發現這天蘇執聿沒有關燈。對於蘇執聿這樣的小花樣,方時恩有時候會不情不願,有時候也並不吝於在床上對蘇執聿多露笑臉。這取決於當晚蘇執聿在進入酒店前,會不會先帶他去商場又或者一些高檔餐廳飽餐一頓。“你這穿的是什麽?”蘇執聿坐在沙發上,看到進門來的方時恩脫掉外套,露出來裏麵一件破破爛爛,遍布著大小不一的圓洞的毛衣。方時恩毛衣裏麵沒有裏襯,可以從毛衣的圓洞裏看到他裸露的肌膚,有些地方還能看到一些未消的曖昧紅痕。方時恩聽到蘇執聿的話,將自己外套掛在衣架上後,還特意走到了蘇執聿麵前,麵露得意轉了一圈,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這件像是被狗嚼過一遍又吐出來的毛衣。“怎麽樣?”隨著方時恩的動作,毛衣上一條一條像是流蘇一樣的下擺飄動起來。很多次,蘇執聿都想說,方時恩在衣著打扮上,不夠端莊,過分的流裏流氣,不像是正經人,但是因為方時恩確實沒做過什麽正經事,他也不是喜歡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過分點評的人,於是一直沒有說。直到這次方時恩旋轉起來的條狀毛衣下擺,因為距離過近,掃過蘇執聿的下巴。蘇執聿才微微皺著眉頭,開口冷冷地講:“不怎麽樣。”方時恩得到不合心意的評價,止住展示的動作,有幾分訝異:“不好看嗎?可是我姐姐說這件衣服我穿上很漂亮。”蘇執聿望著方時恩,方時恩看起來並未因為自己的評價感到氣餒,好像是因為有程詩悅的話在前,他更顯然更在乎程詩悅的觀點。第幾次了?蘇執聿記不清楚,方時恩是第多少次把他的姐姐掛在嘴邊,用崇拜的,讚揚的語氣,去吃程詩悅推薦的菜品,逛程詩悅常買的服裝品牌店,好像程詩悅在方時恩這裏是至高無上的,她所說的話也等同於金科玉律一樣值得方時恩信服。蘇執聿感到一絲不悅,他在方時恩麵前也越來越不喜歡掛虛假謙和的偽麵,也可能是覺得沒有必要。蘇執聿目光停留在方時恩胸前,毛衣有個洞口就在那附近,胸前斑駁的床事印痕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或許她是從情趣角度來評價。”蘇執聿言語中是掩藏不住的尖銳,他聳了聳肩,表示說:“在這方麵我確實沒她專業。”他後兩個字咬得很重。方時恩原本還在低頭欣賞自己,聽到蘇執聿的話,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剛一抬頭就看到蘇執聿抬手,兩指頭選中了他毛衣上的一處窟窿,把他用力勾了過來。“但是或許你應該先研究一下我的喜好,你說呢?”事後。方時恩的時尚破洞毛衣犧牲在了酒店的沙發上,變成了幾塊破布,搭都搭不身上去了。盡管方時恩對此頗感憤怒,但是在蘇執聿麵前也無從發泄。“你這樣我一會走怎麽穿啊,我會冷的!你知不知道外麵現在多少度?”方時恩悶悶不樂地嘟囔出聲。蘇執聿再次,目光像是很輕蔑地瞥過地攤上那幾塊破布,他說:“我看不出來你這件衣服有任何的保暖性。”蘇執聿把自己的襯衫紐扣一顆顆扣上,收迴目光說:“而且你不是坐車來的嗎?”蘇執聿看到方時恩不說話了,但是在被子裏的腳像是猛蹬了一下,是個氣悶的模樣。可能是真的很喜歡那件破爛,也有可能是因為程詩悅誇過好看。蘇執聿最後說道:“我讓江卓送來衣服,一會兒你和我一起走,我送你迴溫納莊園。”方時恩身子縮迴被子裏,腦袋上頭發翹著,翻身的時候聽到蘇執聿後半句說,“不會讓你受凍。”蘇執聿很顯然這夜還有旁的事,在酒店隻和方時恩做了一次,送方時恩迴來溫納莊園的時候,時間在晚上十一點。邁巴赫駛入小區,好巧不巧正看到程詩悅要出門。蘇執聿坐在車裏後排座沒有動,透過車窗看到程詩悅手裏拎著一個黑色亮皮小包,大波浪卷披散著,身上穿著一件咖色的羊絨大衣。方時恩這時候看見程詩悅,立馬就從車上下來了。車門關上的前一秒,蘇執聿看到方時恩小跑著奔向他姐說:“這麽晚了,姐姐你又要去哪裏……”車窗並沒有打下來,但是程詩悅看到自己弟弟從這輛車上跑下來,也不難猜到車上的是誰。她連忙提醒跑到自己身前的方時恩,“跟蘇先生再見啊。”方時恩這時候才對著蘇執聿的方向揮了揮手,他小聲喊了一句:“執聿哥,下次見。”蘇執聿在車裏,眼睛看過模樣冒著幾分傻氣的方時恩,又掃過笑容明媚和自己打招唿的程詩悅。“走吧。”蘇執聿這樣和江卓吩咐完,便將視線收迴。車子駛出溫納莊園。坐在車裏的蘇執聿半閉著眼睛,心裏感到不快的同時,而又困惑不已。他不明白,為什麽方時恩會見到程詩悅的時候會那麽迫不及待跑過去,甚至連和自己打招唿說聲再見都忘記,方時恩難道就真的蠢笨至此,意識不到現在誰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誰才是他需要竭盡全力討好的對象,誰把握著他金錢富貴路的命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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