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林木發出簌簌的聲響,我卻感受到揮之不去的陰霾。


    我站起,張望四周:是誰,殺了他?


    還是他突發疾病?


    我大腦混沌不堪,再也繃不住,朝天空大喊:“來人啊,死人了!”


    喊完,我步步後退,同時報警。我並沒有被嚇蒙,至少還能理智地說明情況。無論如何,這是一條人命。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是想要害死我的人,自己卻死在我眼前?


    退到不能再退,我不想再看這個死人,轉身看向一旁的山林,卻總覺得背後陰惻惻的。我又轉過去,遠遠地、模糊不清地看著這個死人。


    “林小姐!”


    楊玏居然是第一時間趕到的,我走向楊玏,終於感覺,我身處人間,而非地獄。


    “楊玏,我剛才散步,那個人突然跟我示威,他應該就是‘死亡通緝’那個人。”說話間,我抬手,把手裏的紙條塞給他,“我追他,追一會,他就死了。他殺,突然死亡,都有可能。”


    “林小姐,你……”


    我受刺激,叫喊著打斷他的話,“楊玏,你瘋了嗎?你懷疑我殺人?我麻煩事還不夠多嗎?我為什麽殺一個跟我毫不相幹的人找事?”


    開什麽玩笑,我從來沒想過殺人!


    他按住我起伏的肩膀,“林小姐,我沒有懷疑的意思,你冷靜點。”


    甩開他的手,我冷聲道,“收迴你的懷疑,我可以很冷靜。”


    他說:“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林小姐,我隻想追問你情況。你報警了沒有,有沒有碰過他?”


    “我碰過他的背,其他我都沒動過。報過警了,楊玏,真的不是我。”


    他目光溫柔,“林小姐,你受驚了,你站在旁邊,我查看一眼具體情況。”


    有楊玏在,我的不安稍稍平複。


    楊玏沒動那死人,而是在周遭查看情況。看他那專業的樣子,他不做警察可惜了。看他那樣子,我似乎可以看到,在陸潮生跳樓自殺後,楊玏是怎麽在第一時間處理的。


    我抱膝吹風,陸陸續續跑來人,基本都是男的,就陸蕭蕭一個女的。我真以為上次事件她會長記性,結果她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又沒過幾分鍾,警察也匆匆趕來。


    一團糟的晚上。


    我是唯一的見證者,被帶去警局錄口供。我如實迴答,並且把手中的“死亡通緝”的盒子交給警方。在我被警察帶走時,楊玏告訴我迴去取那些證物,審問結束之前,楊玏把皮鞭和帶血的刀子都帶過來。


    “好的,您先迴去吧。”說話的警察很年輕,“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您可能會在警方的監控之下生活,希望不會給您帶來不便。”


    我微笑,“我也誠心希望警方早日破案。”


    那個不知姓甚名誰卻想要我死的人,死在我眼皮子底下已經足夠讓我困擾了。如果我還因為證據不足成為替罪羊,那對我來說,或許是真正的困擾。


    審問結束,已經過零點。


    楊玏親自替我開車門,“林小姐,我們迴家。”


    莫名被“迴家”這兩個字觸動,我看向他沉靜的臉龐,“楊玏。”


    輕輕喊他一聲,我不再多說,坐上車。楊玏關上車門後,繞到另一邊上車,坐上駕駛座。


    車子發動後,他又對我說,“林小姐,你好好休息吧。一覺醒來,事情該是怎麽樣就會是怎麽樣。”


    “楊玏,我睡不著。”車子平穩開動,眼前的景致迭換,我卻不忘那眼神和笑臉,“那個人,好像在邀請我一起去死。”


    “林小姐,別多想。”他迴,“警方沒來,我也不好檢查死者本人,就看了眼現場情況。幾乎是沒有什麽蛛絲馬跡,但我感覺得到,是他殺。”


    “所以呢?”我反問,隱隱察覺到不妙。


    他沉聲迴:“林小姐,這一切都是針對你的。我覺得,明天警方,會查出對你不利的東西。”


    楊玏的斷言,就是我覺得恐慌的。


    看來,我真的樹敵太多。


    那個“死亡通緝”,斷斷續續三次,集中在度假村,非要在度假村。如果不鬧大還好,如果有心人肆意放大殺人事件,肯定會對度假村正式開放有所影響。


    明明是那個人威脅我,引我去追,結果就死了。


    這都太巧合,太詭異。


    我不相信巧合,那隻有蓄謀為之。就像楊玏直白說出來那樣,我也覺得,有人要害我。就像,上次我被注、射、毒、品一樣。


    迴到家後,我仍是不能安眠。


    我跑到書房,開著晃晃的燈,翻著我未曾翻閱的書。我在納允鎮的時候,楊玏應該沒有再找書本裏可能存在的遺言,可能在楊玏看來,與其大海撈針,不如腳踏實地應對眼前的困難。


    原本,我也擱淺了。但遇上難免的夜晚,我需要找一些分散我注意力的方法。


    書房很安靜,唯有紙頁翻動聲相伴。


    “林小姐,出事了。”楊玏打斷我的昏昏欲睡。


    猛然抬頭,我發現窗外已經變得明亮。


    我低頭看手表,竟已早上八點。


    “什麽事。”我身體困倦,對出事並沒有很大的意外。


    幾個小時前,我和楊玏都想到,會對我不利。


    “林小姐,網上半個小時前開始爆出新聞,都是說你報複殺人。那個捅出新聞的人,知道‘死亡通緝’的事情。剛才,我收到警方消息,那人心口、腹部連中兩刀,致命傷在心髒處,但刀子插在腹部,外套裹著,所以我們都沒有看見。但是,刀柄上,有你的指紋。林小姐,雖然這一證物有待細查,但你被警方列為嫌疑人了。”


    “楊玏,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衣服裏麵藏著刀。”


    我和楊玏,都沒有動屍體,他勘察四周情況,而我是在努力平複情緒,平複一個死人的微笑和神秘眼神帶給我的慌張情緒。


    他走到我跟前,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林小姐,我相信不是你。如果真的是你,你怎麽會把留有自己指紋的匕首藏在衣服裏,白白讓警方發現。先生培養出來的你,就算殺人,也一定會是一場完美的謀殺。”


    “楊玏,這次害我的,會不會和上次給我注射的,是一個人?”我詢問。


    當時我懷疑過夏琤琤,但沒有證據,僅僅停留在懷疑。


    如今接二連三的,更讓我覺得有一個更恨我的人,想要將我覆滅。


    有誰,比陸戎還恨我?


    夏琤琤懷著孕,又才從陸戎那邊受到感情挫折,應該沒有這麽多的精力布謀這麽大一盤棋。從收到“死亡通緝”開始,對方已經算計好昨晚的結果了。


    “林小姐,你一夜沒睡,去休息吧。”楊玏說,“我會盡力把你留在家裏,盡力處理好這一切的。”


    我看向楊玏,努力睜大眼睛,“我不困。”


    楊玏按住我的肩膀的手,輕微移動,像是愛撫,“林小姐,你該好好休息了。現在外麵蹲守找茬的人應該不少,留在這裏更安全。”


    恍惚間,我好像迴到陸潮生剛走那段時間。我們負債累累,任何人都可以打著陸潮生欠了他們的錢來找我們算賬。


    這一次,我還沒有正是被警方確認犯罪,網上的風浪先掀起。說到底,是那個幕後人幹的好事。人很容易被煽動,如果我被貼上“十惡不赦”的標簽,想要圍堵我,伸張正義的人就不在少數。


    不想橫生枝節,我將自己關在房間,窩在床頭,開始刷新聞。


    第一條新聞是抨擊我,沿著這樣的指向性,條條恨不得把我罵得一無是處。


    但凡我出事,陸潮生就會無辜躺槍。關於那樁殺人案,大多數是抨擊我蛇蠍心腸。因為我之前收到過“死亡通緝”的惡作劇,我報複殺人變得有理有據。我以前驕縱的行為,也被人扒出來。


    我和陸潮生的事,我手段厲害又攀上陸戎,報道得不多,尤其是後者。


    畢竟陸戎在璉城仍然有權有勢,鐵腕手段也讓人聞風喪膽,敢明目張膽和他作對的媒體,幾乎沒有。


    我這一挨罵,尚未開放的養生度假村,也蒙了一層陰翳。


    現實中的人諸多壓抑,在網上容易變成鍵盤俠。因為我是殺人犯,所以罵我,勉強算是有個憑據。但因為死過人,度假村就被傳成被詛咒的死亡之地,就很誇張。


    一時風口浪尖,度假村的開放,會擱置吧。


    想到這個,我更加煩悶,我不僅陷入殺人案糾紛,還把原先唾手可得的利益給失去了。


    扔掉手機,我蒙住被子躺在床上。我翻來翻去,分明感受到了身體的疲乏,但我無法真正睡著。


    正逢此時,我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


    “雪下得那麽認真……”


    熟悉的旋律,卻激起了我的驚惶。


    無論如何,我猛地起身,抓起擱在枕邊的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吳司嘉。


    鬆了口氣,我靠在床頭,接聽,“你有什麽事?”


    “林小姐,我聽說,你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他說話痞裏痞氣,一點都沒當迴事似的。


    我拉下臉,“你要是不想為疑似殺人犯服務,你可以把訂金退還給我。”


    陸戎說我忘記了一些事,我藏在心裏,飄飄忽忽的聲音告訴我,那是重要的事。所以,我找了不靠譜的吳司嘉。我對吳司嘉,顯然沒有什麽容忍度,尤其是他永遠是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模樣。


    比起拿錢辦事,他更像是自以為在撩我的街頭混混。


    “哪裏,林小姐,你要是願意再次雇我,我願意傾力幫你調查。”他調子沒變,還是痞子樣。


    我拒絕,“我沒有殺人,我相信警方會調查。至於你,專心查我托付你的事。事成之後,錢不會少你。如果你需要打響你的名號,我也可以幫你。”


    “林小姐不僅人美,還爽快。”


    “我又有電話進來,沒進展你就別再聯係我。”我沒力氣和吳司嘉多費口舌,也給他下了死命令。


    我原本就是獨來獨往的人,不喜歡和陌生人溝通。這個吳司嘉,也不過是陌生人。


    掐斷電話,我愈發疲乏,卻不想入睡。


    我忍不住擔心,我一覺醒來,又會發生什麽天翻地覆的變化。


    半年多前,我被鈴聲喊醒,楊玏告訴我:陸潮生死了。


    這迴,我還能被告知什麽?


    沒想多久,手機不消停,又想起來。


    是陌生來電,看數字很像詐騙電話,又像是國際長途。


    我仔細迴憶,新聞上把這件事鬧得很大,並沒有公布我的私人聯係方式。


    思量三秒,我接聽。


    我不說話,對方亦是不說話。


    “小蔓。”許久,那人終於說話。


    久違的溫軟調子。


    “周小梔?”我將信將疑地。


    “小蔓,是我。”她迴複,“我知道你的事情了,你還好嗎?”


    在璉城剛剛鬧起來的事,她這麽快就知道了?


    我下意識問出口,“你迴來了?”


    她否認:“小蔓,我在德國。以前總覺得沒有時間,去旅遊就是看一眼,現在,我會住幾天看好幾眼,甚至,多住一段時間。其實我放不下這裏,不管是中庭還是你。小蔓,這次你出了事,我覺得我該給你打個電話。”


    “這件事不足為懼,輿論再針對我,我仍處在講真憑實據的城市。”我一頓,“你不用掛念我,更不必掛念鄭中庭。雖然我見他次數寥寥,但他身邊從不缺如花美眷。”


    “我知道。”她瞬間變得落寞。


    如果說可以放下,她又何必走得那麽遠、那麽久。


    “我沒事,你好好過你的新生活吧。”無論如何,周小梔為了安慰身陷殺人案的我,不惜冒著暴露行蹤的危險在德國的深夜給我打電話安慰我,值得我溫言軟語。


    “小蔓。”她喊我,“我……我打這通電話……也想跟你道歉。”


    “道歉?”


    安靜幾秒,她說:“小蔓,當初我根本就不想打胎,但中庭態度決絕……”


    說到傷心處,她深唿吸才得意繼續,“我沒有辦法,就想到了你。我知道,你被中途羞辱過,對他有怨,我才讓你陪我打胎的……結果,你一鬧,被遠逐;而我,仍舊是流產了……或許,這就是我利用你又不敢告訴你的報應。”


    “這樣啊,”我了然道,“我不怪你。周小梔,在能麵對這裏的一切之前,別再聯係我了。”


    “小蔓。”她喊我,似乎還有萬語千言。


    我輕輕說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一樣。”


    沉默幾分鍾,她再次開口,“小蔓,我知道了。”


    電光石火間,我想到了十一誠摯的麵容,“周小梔,十一喜歡你,但他更愛納允鎮。”


    十一是陸潮生的兒子,單憑這點,就足以支撐我說這句多餘的話。


    “好。”周小梔答應,掛斷電話。


    她似乎是顫抖著說出這個字的。


    這個當口,我無心去想太多別人的事。放下手機,躺下,我扯過被子蒙住頭,想要睡覺。


    周小梔的算計,根本不像算計,何況我一直都想和鄭中庭幹架。不得不說,她選了個很好的道歉時機。


    在我心裏,她是另一個自己,也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不怪她。


    我又想到十一,想到我們三個在納允鎮無憂無慮相處的生活。想到周小梔走後,我和十一朝夕相對,平靜卻不平凡的生活。


    朦朧之際,我總算夢了周公。


    “雪下得這麽認真……”


    熟悉的歌聲,將我驚醒。


    閉著眼,我的手順著鈴聲方向抓去,接聽,“喂?”


    “林蔓,開門。”


    是陸戎。


    猶如響雷劈進,我當即清醒過來。


    “好,馬上。”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自出事以來不聞不問的他能找上門,應該不是小事。


    我不及整理,趿上拖鞋就往臥室外跑。


    客廳沒開燈,黑漆漆一片。


    我適才意識到,天黑了——我睡過去了焦慮的白天。


    摸索到開關,我打開高懸中央的水晶燈。霎時明晃晃的燈光充盈一室,我才覺心中舒坦。


    “楊玏?”我試探性喊。


    有迴音迴蕩,但沒有迴應。


    楊玏,出去了?


    我走到玄關處,匆匆換上鞋,打開門。開門的刹那,我很遲疑,我挺怕有什麽東西等著我。網上鬧得這麽利害,有心人扒到我的地址,給我送點什麽“特殊禮物”也不是不可能。


    陸戎讓我開門,我不敢讓他等,扔了手機就跑下來。我根本沒時間看事態演變成什麽樣,楊玏又不在,我也不能詢問他。


    推開門,前庭一片恬靜,疏漏的燈光照著蜿蜒的路徑。


    停頓幾秒,我跨出去,趕緊跑去鐵門。


    陸戎站在正中央,他個子很高,負手而立,麵色清冷。在和我隔著門對視時,他給我一種遺世獨立的錯覺。


    一種,他很孤獨的,錯覺。


    發怔歸發怔,我手下動作不停,打開了門。


    “陸戎,情況怎麽樣了?”我還是有點著急。


    歸根結底,這是我第一次和殺人案扯上關係,還是被列為嫌疑人的。


    他側身從我打開的門縫進來,反手關上門。


    “你很害怕?”


    我強嘴,“沒有。”


    他輕笑一聲,大手將我攬進懷裏,“進去吧,這裏沒人守著你、對付你。”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我愣神。


    “陸戎,這個案子,到底怎麽樣了?”走了一半,我恍若驚夢,詢問他。


    他擁著我,帶我進門。


    兩個人相抵在玄關處,他將我擠在臂彎和門背之間。


    “林蔓。”


    “嗯?”我不明就裏,眨了眨睫毛。


    “我想要一樣東西。”他說。


    我問:“什麽?”


    忽地俯首,他銜住我的唇瓣。


    從他見我開始,他就給我布了個魔障。以至於,他當循序漸進、溫柔且輕盈地吻我時,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沒有反抗。


    我看著他閉上眼睛,看著他的睫毛、挺拔的鼻梁……


    靡靡水聲中,似乎夾雜了誰亂了節奏的心跳聲。


    一吻作罷。


    他猛然睜眼之際,眼中正是星光璀璨。


    “到底怎麽了?”我強製把自己拉迴正事。


    他說:“林蔓,證據被駁迴了。這個案子到底會不會水落石出我不清楚,但是你被排除嫌疑了。你的楊玏,應該正在與警方交涉。”


    “楊玏不是我的。”大喜過望的我,忍不住去揪小細節。


    “忠於你的楊玏。”陸戎居然沒生氣,補上這句話。


    算是好事臨門,我推了推他的胳膊,“別抱著了,我餓了,想吃東西。你要嗎?我可以幫你做。”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估計他也鬆了口氣,不掩話裏的戲謔。


    本來今天我該去上班,但我真要去了z.d,還不知道引起什麽軒然大波呢。


    “我真的餓了。”我癟癟嘴,不自覺流露嬌態。


    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已是覆水難收。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我暫時忘卻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他陷入沉默,一雙深邃的眸子,似要把我吸進去。


    正當我醞釀著尖銳的言辭時,他說,“我去做飯,你把你自己收拾下吧。”


    說完,他換上拖鞋,熟門熟路走向廚房。


    我呆若木雞,突然認清自己的現狀:剛睡醒,蓬頭垢麵的。方才我和陸戎接吻,好像都沒有刷牙……


    莫名覺得被羞辱,我恨恨地盯著他的背影。


    直到他關上廚房門,阻斷我的視線。


    我拔腿上樓,洗漱,換衣服。難怪,陸戎問我,我是不是很害怕。我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在慌亂、邋遢的狀態下麵對外人,這一迴,我卻……


    想想都暗惱,可木已成舟,我無法讓時間逆流。


    收拾妥當後,我輕輕覆住唱空城計的肚子,慢悠悠下樓。


    原本籠罩我的陰霾頓時散去,此刻我的心情,分外明朗。


    直到坐在餐桌前,我才發現我沒有撿起我的手機。


    正想上樓去找手機,他已經端著托盤出來,“看來楊玏很會做飯。”


    “啊?”我問,“所以呢?”


    “冰箱裏有現成的,我熱了一下。”


    那就是,楊玏隨時備著我醒來,給我做好了飯菜。而他現在,還在警局為我的事情忙碌:楊玏也並非一無是處。


    隻不過,我不能像之前一樣把他當成我在璉城唯一信任的人了。


    “我去盛飯。”陸戎始終是陸戎,我哪敢奴役他?


    他也沒吃,跟我一起。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至少我是。


    我先罷筷,等他放下筷子時,我又巴巴攬去洗碗的任務。


    等到我收拾完廚房,我就盼著楊玏迴來了。


    不管壞心情、好心情,我都不太想和陸戎獨處。玄關處那個險些讓我分神的吻,說明我的擔憂是必要的。


    走出廚房,我順手關上門。


    目光逡巡四周,陸戎站在露台上,看著楊玏養著的盆栽,抽煙。


    我走過去,奪過煙頭,摁滅之後,扔進垃圾桶。


    他的手懸在半空,還是維持著要抽煙的姿勢,靜靜地看著我。


    心底發毛,我咳嗽幾聲,壯壯士氣,“你抽煙,也別對著這些嬌慣的盆栽啊,它們受不起你的摧殘。”


    “你不是比它們更嬌慣?”


    輕描淡寫一句,把我堵得死死的。


    我在陸潮生的庇護下嬌生慣養、跋扈任性,卻被他磨成現在這副模樣。


    惱了,我瞪他,“你愛抽不抽!”


    正欲離開,手腕被他扣住,我迴頭看他,“你還有什麽事嗎?”


    “在警方那裏,你不再是殺人兇手嫌疑人,可是網上還沒消停。這對你個人、度假村和z.d影響都不好。”他稍一實力,把我拽到他跟前。


    我仰視他,“陸戎,你知道,那個人是誰殺的嗎?是誰要陷害我?”


    “也不一定是針對你。”他說,“有針對我的可能,要麽我和你都針對了。林蔓,我不是神,不是事情一出來,我就知道所有的真相。真相是什麽,不是最重要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轉化這對度假村惡劣的影響。”


    “我一個人?”我想要掙開他的手,嚐試幾次,都發現是徒勞。


    他將我一帶,往樓梯口走,“我和你。”


    “那你上樓幹什麽?”我對他有了陰影,總覺得,他拉我上樓是為了上、床,“我來例假了!”


    驟然停住腳步,他迴身看我,“要是我想,什麽都阻攔不了我。”


    浴血奮戰?


    我一想,這確實是陸戎幹得出來的事。


    “走吧。”他說,“你把電腦借我。”


    說實話,這個人死在我麵前,我是很無辜。但陸戎是商人,他不會看我是否無辜,隻會裁定我讓公司的利益受損。


    這次,陸戎非但沒怪我,還要親自熬夜幫我處理,已經很仁慈了。


    如此一來,我乖乖送上我的電腦。


    “書房。”他掃了眼臥室,突然語氣變冷,“我要去書房。”


    “你去吧,門開著。”自從陸潮生離開,書房已經沒有特別有價值的秘密。再者,這別墅常年就我和楊玏,懶得鎖門。


    陸戎拿著我的電腦出門後,我也打量了一圈臥室。


    讓陸戎不悅的,應該是高懸床頭上方的陸潮生的照片。又或者是,這裏是我捅他刀子的案發現場?


    聳肩,我跟去了書房。


    如果是工作模式的話,陸戎是我上司,我讓他一個人在書房忙碌,不應該。再者,我整個白天都在睡覺,現在一時半會也睡不著。


    推門進去,陸戎坐在書桌前,正對著我的電腦,“密碼。”


    我趕忙跑過去,湊到電腦跟前,輸了幾個數字。


    “好了。”


    正要走,“啪”的一聲,我再次被他死死拽住了手腕。


    “陸潮生的生日?”他問。


    與他相距咫尺,我感到了逼人窒息的低氣壓。


    再這麽說,幾天前,他算是在溫泉裏跟我表白了吧?哪怕,這是我收到過的最為變態的表白,也是表白。


    他占有欲又強……


    之前他沒告訴我他愛著我又恨著我,但我一表現出對陸潮生情深不悔,他就會對我十分暴虐。


    掌握了這個規律,他幾次三番的發怒,似乎也有理由可找了。


    即便無法讓人理解,也是他的理由。


    “是陸潮生的生日,他買的,他設的。”怕他在這裏發怒,我隻好推脫責任。


    是陸潮生買的,他設的密碼,是我的生日,可我非常執拗地改成了陸潮生的生日。


    鬆開我的手,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我以為他要忙了,一得自由,我就乖乖坐到他對麵。


    “密碼我改了,”他說,“我的生日。”


    我:“……”


    原來陸戎,也可以這麽幼稚。


    他的生日?


    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隻要諮詢下楊玏就好了。


    說到楊玏,這個人怎麽還沒迴來?


    我就是個嫌疑人,現在所謂的證據也不是指向我了,他為什麽會逗留這麽久?


    莫非,是陸戎趕走了楊玏?


    我悄悄打量對麵的陸戎的臉,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想要聯係楊玏,我才發現我又沒拿手機,“那個,陸戎,你的手機可以借我嗎?”


    他覷我一眼,“幹什麽?”


    我迴:“我手機在臥室,我懶得走,我就想刷新聞,再想想辦法。對了,你準備做什麽?”


    他取出手機,放在桌麵上,推到我跟前,“我會買通一些大v,刷度假村正麵的消息。至於那些負麵新聞,我會盡力刪除。”


    把他的手機挪到跟前,我滑動屏幕,發現也要密碼。


    “陸戎,你手機密碼是多少?”


    “我生日。”


    我:“……”


    他這是逼我,問他的生日?


    躊躇兩秒,我終是問出口,“陸戎,你生日幾號啊?”


    冷冷掃我一眼,我好像感覺到冰渣子正飛向我。


    好在,他終開金口,說出他的生日。


    我如實輸進去,手機探出提示:密碼錯誤。


    “陸戎,是錯的。”


    “因為密碼不是我的生日,”他說完,緊接著又報了一堆數字和符號。


    我趕忙輸入,倒顧不上計較他整我。


    他應該是看清楚,我不知道他的生日吧。


    打開之後,我仔細鑽研那些新聞或者微博,熱門或者冷門,我都看,想要找到一些突破口。


    看累了,我悄悄看向陸戎。他盯著我的電腦屏幕,仍舊是專心致誌。


    我想找點樂子,想看他手機上有沒有什麽小遊戲。


    沒找到小遊戲,我看到了相冊。


    陸蕭蕭曾說看到我以前的我,被我質問後卻支支吾吾,應該也是從陸戎那裏看到的吧。夏琤琤也說過,她看到我的照片,所以一直籠罩在我的陰影之下……


    那麽,他的手機裏,會有我的照片嗎?


    再一想他單方麵堅持我忘記了一些事,在他的手機裏,肯定更容易發現線索。


    念頭一起,我便控製不住我自己了。


    鬼使神差,我點開了他的相冊。


    相冊有兩個,都是上鎖的。


    既然陸戎說愛我,他或許,會用我的相關信息設密碼吧?


    我嚐試幾次,隻打開了一個相冊,是我名字的拚音,也就是小寫的六個字母。


    沒有很意外,都是我的照片。


    笑得,很燦爛的照片。看著那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我突然覺得,照片裏的人,不是我,僅僅是跟我有一模一樣的臉蛋。


    帶著惆悵的心緒,我一張張往後翻。這些照片,從我跟陸潮生開始,一直到我去樂城,都有。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被一個我不知道的人,記錄在生活裏。


    如果不是陸潮生欠陸戎的債,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對他有深刻的印象。


    我是不是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有一個人這樣對過我?


    “林蔓。”


    他突然喊我,嚇得我趕緊退出相冊,“怎麽了?”我沒有翻倒底,有些遺憾。


    “手機給我,我打給電話,找趙之平。”他說。


    我做賊心虛,把手機滑給他,“你慢慢打,我去拿我自己的手機。”


    他沒有異議。


    我走出書房,迴到臥室,在床上翻找被我隨手一扔的手機。


    手機找到了,上麵有楊玏幾個未接來電。我正好要問問他,為什麽還沒迴來。


    我抓起手機,迴撥給楊玏。


    楊玏和陸戎一樣,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沒事”這個好消息。但楊玏晚了一步,陸戎給我的欣喜,我不會再湧起了。


    “我知道了,”我反應比個把小時前冷靜,“你怎麽還不迴來?”


    “原本是想迴來的。”楊玏說,“但夏琤琤,讓我陪她喝酒,我正在趕去酒吧的路上。”


    我吩咐:“可以,但楊玏,你不準喝醉不準被套話。”


    “林小姐,你可以放心。”楊玏許諾。


    原本楊玏就覺得我會愛上陸戎,現在陸戎在這裏的事,我就不告訴他了,免得他多想。


    掛斷電話後,我又覺得,我這隱瞞的行為,不符合我的行事風格。


    沒深想,我拿著手機,是要和陸戎共同奮戰來著。


    結果,我盯著密密麻麻的字,聽著他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陷入夢鄉。


    “可以吃早飯了。”有人喊我,同時推我。


    朦朧的意識裏,我感知到,那不是楊玏。


    而是……陸戎。


    我猛地直起腰,發現還在書房,我應該是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你通宵了?”我愣愣地問,貌似,他還做好了早飯?


    他迴,“算是吧。收拾下,吃早飯,去上班。”


    我追問,“處理得差不多了?”


    “至少沒人會圍堵你了。”


    “噢噢,”我起身,好像終於清醒了,“我盡快。”


    陸戎做的早飯很簡約,麵包水果牛奶的搭配,挺好看。


    我坐在餐桌前時,發現時間尚早,便慢慢吃,沒有狼吞虎咽。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楊玏呢?


    喝酒,喝了一晚上?


    不會又……


    我正想著,開門聲就響起——楊玏迴來了。


    緊接著又是關門聲,腳步聲,楊玏看到我和陸戎在和諧地一起吃早飯,顯然很驚訝。


    我說:“楊玏,陸總昨晚跟我一起加班。”


    比起我的慌亂反應,陸戎不予置詞,專心吃早飯。


    “林小姐,”楊玏顯然是壓製了部分情緒,“我受到律師函了。”


    “什麽?”


    楊玏說,“死者家屬,認定你有罪。他們不相信警方的判斷,非要跟你打官司。他們找了璉城極具盛名的律師,好像是要和你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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